有心得。”
见公主殿下只是犹豫,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医术,颜无悔真恨不能把师父拉过来作证。他嗅觉灵敏,已然闻到身畔有淡淡清香,知道那恐怕是从公主身上飘来的香味儿。虽然不曾扭头去瞧,他却知道公主站得离自己很近。他明知公主站着他坐着不妥,可这心里就是不想站起身来避开。
武令媺思忖良久,瞧着这少年不像信口开河的人,决定相信他一次。她有点勉强地说:“我先让人飞马回京请旨,如果父皇允许,你就跟我进宫给父皇把把脉再说别的吧。”
给皇帝摸脉瞧身体状况可不是一件小事,武令媺即便深受皇帝信任和宠爱,也不敢在没有禀报过皇帝之前就定下此事。她决定,立刻让人快马加鞭回京城去问皇帝的意思。
自从八岁正式行医以来,颜无悔因年纪太小受过无数质疑。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以平常心看待此事,然而没想到,玉松公主的犹疑不决竟然能让他烧出极旺的心火,烧得他又涨红了脸。
强压住恼怒,颜无悔咬着牙说:“医者父母心,人命大似天!请殿下相信草民的医德操守,若草民没有把握,绝对不会给皇帝陛下开方子!”
哟,这就生气了?也是,到底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人,火气就是大。不过……请将不如激将。武令媺淡定地提起茶壶倒自己倒了茶杯,微笑说:“既然是我引见的人,若有什么后果,我自然和你一起承担。你不要有太大压力,尽管拿出全部的本事来就是。”
颜无悔腾地站起身,死死盯着武令媺不放,目光浓烈似火。他按在桌上的拳头攥得死紧,手背青筋暴露。武令媺微咳出声,稍稍向后退了一点儿。
忽然瞪圆双眼,颜无悔却是发现自己居然离公主殿下如此之近。哪怕公主后退半步,他与她的距离仍然只间隔一尺不到。暴怒立时转变为大羞,同时又有许多惶恐,他赶紧蹭蹭往后疾退。
武令媺眼疾手快,果断伸手拉住了颜无悔的手臂,免了他被身后锦墩绊倒的悲惨下场。颜无悔的脚后跟已经撞着了锦墩的木头底座,火辣辣的生疼。不过这疼痛他却仿佛不知,垂头凝目只落在紧紧抓住自己的这只纤纤玉手之上。
他给许多人把过脉,自然看过许多人的手。他年纪不大,师父为了历练他,并不区分病人的性别才让他诊脉。他给不少年轻女子瞧过病,其中不乏金尊玉贵的世家名门少女。然而不管是谁的手。他都觉得没有此时搭在他腕上的这只玉手好看。他竟不知要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就是好看,就是好看啊,就是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的好看好看好看!颜无悔屏气凝神,只瞧得目不转睛,浑然忘我。
武令媺倒是莫明其妙,这孩子突然盯着她的手背做什么?难不成他不用摸脉,光看看就能看出名堂?望闻问切来确定病情。她明白。却从来不知道只从手就能瞧出病症端倪。
一时她心里有几分忐忑。话说,她马上十三岁了,现在营养又足得很。大姨妈却迟迟不造访。她虽不好意思去问人,但每每想起,心里不免会嘀嘀咕咕。女人这点子事儿看似小,实则却大得很。足以影响到以后的生育大计。
想到这里,武令媺起了个主意。她将自己的手抽回。重新坐下,笑道:“我这几日身体有点不舒服,不知你能不能给我看看有哪里不妥?”不妨以身试医,瞧瞧小颜医术如何。
最最好看的手无情离开。颜无悔这时才醒悟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又羞又窘又不安,忙不迭躬身行礼请罪:“请殿下恕罪。草民失仪了。实在是实在是……”您的手太好看了啦。可他不敢说,只是讷讷。
“没关系。”武令媺不以为意地笑道。“我们是朋友,只论朋友之谊。坐下吧,别又绊倒了。快点给我把个脉。”
颜无悔精神大振,更有几分窃喜在心。他悄悄吸了一口气,稳稳坐下,瞧着已经安放在桌上的好看的手,尽量不让自己的手指哆嗦,慢慢搭手上去摸脉。
指尖之下是微凉滑腻的触感,颜无悔足用了十几息的功夫才令自己沉下心来认真辨识脉相。他微微一皱眉,飞快地看了武令媺一眼,见她满脸的信赖,不禁将腰干挺得更直。摸完右手脉相,他又凝神细察了她的左手脉相,再以一名医者的目光去仔细观察武令媺的脸色。
“看你这严肃凝重模样,莫非我得了不治之症?”武令媺开了句玩笑。御医每隔一天就要给她请平安脉,她对自己的健康也相当上心,每次都要仔细询问御医。只要御医没有隐瞒也不曾欺骗,她认为对自己的身体还是知之极深的。
颜无悔脸色大变。眼前这少女实在没有表露太多公主的威严,他一进入医者的角色,就把她当成了普通的患者,于是不客气地喝斥道:“怎能如此胡说?你不可开这种玩笑!”
他立刻又醒悟自己的反应太大了,态度也有问题,不禁抿抿唇低下头去,放柔了声音道:“请殿下千万不要说这种话,若让皇上得知,定然伤心呢。”
“我这个人爱开玩笑,以后咱们相处久了,你就知道的。”武令媺终于觉得一而再、再而三地逗弄实心肠不厚道,正儿八经地问,“我这身体究竟怎么样?”
“您幼时肯定吃过不少苦头,身体根基不大好。不过后来调养得宜,除了有些虚寒之症,并无大碍。草民给殿下开个长年可以吃着的膳食方子,会对殿下的身体有所助益。”堂堂公主也会受苦?颜无悔有些疑惑,却没有具体询问,只是心里又多了几分怜惜。皇家的事儿,好问不好听哪。
嗯,和御医所言没什么分别。武令媺收回手腕,瞧着少年清逸俊秀的半张好看的脸,微笑说道:“既然是朋友,你就不要草民长草民短地自称,也不要叫我殿下。我也不喊你颜公子、小颜郎中,只叫你的名字无悔,你也只称我十九就行了。”闺名却是不能随便告诉的,这是为小颜同学好。
颜无悔心中一热,毫不犹豫地点头,低声道:“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十……十九。”L
☆、第四十章 紫微之相
有现成的小神医在这儿摆着,武令媺毫不客气地抓差,请他给自己的随员们把把脉瞧身体。她的态度很客气,也说了会按照求医的规矩来,该付的诊费不少分毫。颜无悔却坚决不肯收银子,只说朋友之间帮点小忙绝不能收钱。
武令媺并没有勉强。她看得出来,小颜同学主意很正,愿意帮忙的心思也相当纯粹。她就示意宫人们在颜家主仆三人的衣食住行里下功夫。与公主同乘凤辇这是不可能的,方德旺命人腾出了一辆马车,专门拨给颜家三人使用。
到了平、阳县,天色已晚,一行人下榻在某位宗室的别庄里。这都是事先就安排好了的。颜无悔三人到平、阳县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遵循师命来瞧瞧故人。在武令媺的热情挽留下,他们也一同宿在了别庄。
一夜无话,赶了半天的路,武令媺和宫人们都乏得厉害,早早歇下。她行程很紧,第二天匆匆与那位宗室说了几句话,用过早膳就准备再度开路。她打算祭奠完原路返回,再接了颜无悔主仆同去京城。
车辇正要成行,平、阳县县令满头大汗跑来请求觐见,说是百姓得了消息,竟然自发在路边迎候。并且,不要说平、阳县内,只怕这一路往宁平郡去,都免不了这事儿。
武令媺一听,知道事情棘手了。如果她时间宽裕,倒是不妨临时客串皇室亲民大使的角色。可明天就是明辉贵嫔的祭日,她非要掐着时辰去上香祭拜不可。
当机立断,武令媺决定微服快行,让仪仗队慢慢走。武宗厚也赞成这个方法,他早就对队伍的龟速行进大感不耐烦。迅速分派任务。武令媺打发伴读小妞去军营探亲,再留下几位大宫女应付诸事,只带约摸百人出行。
有金生水为首的三十多名内卫,还有寿王府和家将飞熊骑,武令媺并不担心路途安全。另外,方德旺和内监们打理祭品,他们也是要跟着的。
刚要出发。颜无悔蹬蹬跑来。他说老仆颜大酋对清凉山诸县的山道极为熟悉。如果公主和寿亲王要走山路避开在官道迎候的百姓,可以让颜大叔当向导领路。他们可以先陪着武令媺去温化皇陵,日后再去探望故人。
武令媺也愿意和颜无悔多相处以加深朋友感情。便诚恳谢过他的好意,让他们主仆三人加入了队伍。一行人悄悄从别庄侧门离开,离开县城的路上,果然看见许多百姓往别庄路口蜂拥而去。这城里比元宵节看花灯时还热闹三分。
提心吊胆出了县城。武令媺才长出一口气。而老颜果然是匹识途老马,一骑当先领路。他带领众人走的道儿虽是山路。却并不崎岖难行,马匹完全可以通过。
清凉山内冰雪堆积,银妆素裹、琼玉匝地一般的雪景颇佳。因颜大酋说了这条山道离宁平郡的郡府所在地宁平县很近,武令媺便让大家伙儿小心脚下赶路。不急着到地方。
还没到中午,武宗厚担心妹妹体弱吃不住辛苦,于是下令找个稳妥地方吃点东西休息会儿再走。颜大酋就将众人带到了近旁一座道观之内。
这道观年久失修。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进过香。观里除了两名瘦骨嶙峋的老道,再无旁人。出门在外。武令媺向来不讲究,让随从们烧了热水,啃点干粮肉脯也就凑合了。
颜无悔见公主殿下居然也和男人一样吃得这样的苦头,不免又心生别样感受。颜大酋同样惊讶不已,偶尔掠过武令媺的目光带着几分赞赏佩服。
随意吃罢了干粮点心,武令媺起身在道观附近散步消食。她与武宗厚把臂而行,小兄妹话不多,字字句句却都透着亲昵温馨。这一幕落在颜无悔眼中,又不禁感喟皇家亲情难得,也只有玉松公主这样宽仁的人才能与兄长情意深厚。
人看人呐,先入为主的印象实在太重要。如果颜无悔知道武令媺冷眼旁观宫人被活活打死却不发一言,不久之前她还无情驱逐了服侍自己多年的老嬷嬷,恐怕不会这样想。
正看着雪景,忽听呼喝厉声作响。武令媺循声瞧去,见负责警戒的内卫押着一个人走过来。那人被推搡着跌跌撞撞走路,也许曾经摔了跤,粗布长袍上沾着许多雪泥,头发也零乱脏污不堪,宛如一蓬茅草。这人唉哟不停叫唤,不住诉委屈,说他是这道观里的道人,绝非歹类。
听得外头高声叫嚷,从道观里慌里慌张跑出一名老道,对内卫陪着笑解释。原来这个在附近鬼鬼祟祟偷窥之人是不久之前到观里来挂单的游方道士,与本观这名道人之间有拐弯抹角的师兄弟关系。此人并不经常在观里,本观道人只知他时常在山乡村落替人看相,化些斋饭度日。
那游方道人原本叫嚷不迭,但等武令媺、武宗厚和颜家主仆出现后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也似半声也不吭。他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小眼睛骤然变得雪亮雪亮,目光在武氏兄妹俩和颜无悔身上粘住了也似,不是看这个,就是瞅那个,神色怪异得不行,就连双双小丫头都被他死盯了两眼。
如此不敬,怎么不叫内卫和飞熊骑恼怒?数名骑士往前一横,就此挡住游方道人的目光。这道人正看得如痴如醉,冷不防被遮住视线,脱口就大声叫嚷:“各位贵人,老道祖传相术灵验无比,请让老道给贵人们看个相,不收钱……”
武令媺皱了皱眉,想着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干脆下令开路。这世间奇人异士众多,她这种情况当然会避忌些。这老道方才的目光透着古怪,她心里还真有点毛毛的。
游方道人被内卫钳住手臂往道观里推,不让他挡住去路。他却一径手刨脚蹬,方才看不出肤色的脏兮兮面孔此时清楚瞧得出涨了个通红。两条腿拼命顶住地面,他就是不肯乖乖回道观里去。扯着喉咙连声央求要给人看相。
要不是武令媺想在颜无悔面前保持仁厚形象,听着游方道人这如丧考妣的难听嚎叫,非得让内卫把他打昏了再扔进去不可。眼下,她却还得交待内卫别动粗。
游方道人瘦得小鸡仔儿也似,根本吃不住内卫的劲道。眼看就要与这些人失之交臂,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咬牙叫道:“不知是哪位龙子凤孙驾临。请容小道分说一二啊……”
“少爷。这道士不会真有什么本事吧?”颜双双凑在颜无悔身边低声嘀咕,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悠。
“如今谁不知道公主与王爷到了平、阳县境内?”颜无悔随师父游走天下多年,看多了江湖伎俩。对老道的话根本不以为然。他招呼颜大叔和双双,紧紧跟随大部队翻身上马。这主仆三人都马技娴熟,不会拖队伍的后腿。
被扔回观里的游方道人手脚并用爬回门口,瞧着已经策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