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明老人说;后来日本人知道有个〃敌我识别器〃后;气急败坏;千方百计地想弄回去一台〃研究研究〃;但哪有那么容易啊。有一天;日本人驾驶一架飞机混到巫家坝机场;冒充我方;大摇大摆降落;直接滑行到一架C…46前;飞机上跳出一个日本人;上去就拆;被咱们发现了;又是打枪又是喊的;把他吓跑了。
陆元斌老人也说;〃中航〃飞机安装〃敌我识别器〃后;有明确要求:飞机离开停机坪开始滑行时;此时接通〃敌我识别器〃;飞机降落后滑行时;则关闭。
老人说;在驾驶舱〃敌我识别器〃的控制匣上;有一红色罩盖;罩盖内有一个开关;万一遭遇敌机攻击或被逼迫坠入敌方区域内;必须接通开关;此时〃敌我识别器〃自动爆毁。
老人说;那个东西;当时是盟军的高度机密;迫降在敌占区;只要你不死;必须破坏它;否则要承担法律责任。但据我所知;这个东西日本人既没弄到手;〃中航〃公司也没有人有幸按过那个红色按钮…在〃驼峰〃上摔了;谁能活下来?〃驼峰〃日本人能上得去吗?
王敏是〃中航〃公司的报务员;老人说;每次出任务;在进入机舱那一瞬间;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一次是否还能平安回来是个未知数;但是;谁都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每次执行任务;没有人会产生提心吊胆或带着走向死亡的心境登机;而是带着平静的心态走。同样;每次平安回来;也没有劫后余生的窃喜。伙伴们中没有谁认为飞过〃驼峰〃就是了不起的英雄;也没有谁自誉自己是不怕死的勇士;都是用最平常的心态;不断地、默默无闻地往返于这条航线上。每次飞行回来;到了住处;按部就班地洗澡、吃饭、睡觉;起床后看书、打牌、下棋、聊天;等待再次出发。只要一听到召唤;拎起飞行包就走。有多少人就这样默默地出去;再也没有回来;可不久;又有新伙伴补充上来;继续飞行在繁忙、紧张、危险的驼峰航线上。
陆元斌:飞;那个时候;就是不停地飞;没有黑夜白天之分;连续飞四天;休两天;一般去加尔各答休息;回来接着再飞。绝对不会停下;飞着飞着;这批人飞没了;那批人就再上;再没;再上。我们的飞行员太勇敢;太勇敢!
〃驼峰〃就是这样飞越的。
我们的勇士;就是这样征战在驼峰航线上。
壮志凌云(1)
飞越〃驼峰〃场景四:〃小钢炮〃郭汉业〃搭错车〃作为在驼峰航线上飞行的报务员;和已经飞了两年多竟然还活着的那些老大哥比;1941年加入〃中航〃的郭汉业在公司的〃资历〃不算短;但却是在1944年上机飞〃驼峰〃;与已飞了两年多的〃老驼峰〃们比;当属〃小字辈〃。
〃中航〃地面通讯站的楼上就是飞行员宿舍;无论是日常说话还是报务;郭汉业▲ C…54在中国机场起飞。
总是嗓音嘹亮;经常把在睡梦中的飞行员吵醒;没多久;楼上的飞行员给郭汉业起了个绰号…小钢炮。
〃小钢炮〃之所以后上机成为空勤报务员;是因为到后来;〃中航〃在天上飞的那拨人全都摔得差不多了;上面的一道命令下来;他顶了上去。
于是;他从风吹不到、雨淋不到的地面通讯;一下子〃坐〃到了天上。
郭汉业老人自己也说;别看只是在公司里飞越〃驼峰〃次数少、时间也只有一年多;但在驼峰航线上;多次遇险、死里逃生的经历却不比任何人少多少。
请老人讲讲当年飞〃驼峰〃的经历;老人说;至今还清晰记得住的就有三次;其中;留在记忆中最深刻、至今都挥之不去;让他常常魂牵梦绕的;当属那次〃搭错车〃。
黑黝黝的夜;汀江机场停机坪;三个身背伞包的身影穿行在一排排飞机前;时而顿足;时而步履匆匆。
也许是已经连续在汀江和昆明之间不停地飞行了两个来回;刚刚休息了一会儿又被叫醒;机组三个人实在是太劳累了;睡眼惺忪的郭汉业和他的伙伴们怎么都找不到调度安排的74号机;围着本属于〃中航〃停机坪那块场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可就是找不到74号机;再找下去;眼看天亮;而只要天亮;敌机就要出动拦截;不能再耗下去;机长培特克在场地边警卫室里找部电话接通〃中航〃调度室:〃我们怎么找不到74号机…〃话筒那一端;传来值班调度懊悔的声音:〃抱歉、抱歉;刚才实在是太忙了;我给忘掉了。先出发的99号机组没有找到他们的飞机;我让他们把你们的74号飞走了;你们现在飞99号回去…〃话筒里声音未落;只见办事处的秦永堂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过来:〃调度让我通知你们;在巫家坝换飞机。〃机长抬头;机身标有99号字样的C…47;近在咫尺。
值班调度又问:〃看到99号了吗?〃〃看到。〃〃好;出发!〃郭汉业老人说;都是同一型号飞机;只是号码不一样;数位越大;表示调入公司时间越短。反正所载货物都差不多。我们上去就飞;哪想到;就是这冥冥中的换机;竟然是生死之结局!
开舱门;登机;三个人各就各位后;机长发动99号;不一会儿;99号钻入茫茫夜色。
老人说;99号到昆明时;已是天色大亮;我们都没去宿舍休息;直接去停机坪找74号;到了停机坪才发现;74号还没到。先走还晚到;也许是遇到点麻烦绕路了;这样的事情在〃驼峰〃上也发生过;不算稀奇;于是我们又到跑道边上等;不仅仅是换飞机;我们的飞行单还在74号上面;还要把它飞回去。可左等右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就是不见74号下来;托总台通讯那边辗转和汀江站再联系;很是费了一通麻烦;总算是联系上了。汀江那边回电说;74号一直没有消息。一听这话;大家更加焦虑;那心情;真是无法形容。三个人;包括美籍机长;脚下一堆烟蒂。
昆明站是谁负责;已经记不清了;看我们这样老是站在这里等也不是回事;就劝我们去休息、吃午饭。到了餐厅;刚拿起碗;听见旁边有人小声嘀咕:〃刚得到确认;74号在'驼峰'上摔了…〃一听这话;得;刚挨到嘴边的碗放下了;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个中滋味;像打翻的五味瓶一样;说不清;就是想哭。
没多一会儿;调度派人来找机组去调度室;一进去;明显感觉气氛肃穆;每个人脸色都是阴沉沉的;值班员小张过来;悄声在耳边道;74号最后一份电报说在航线上遇到强气流;他们不知具体方位;我们估计偏航为二十五度左右;可能是被风吹到喜马拉雅山脉中部;随后再无消息。这时;调度员过来;把飞行单放到我们面前;此时他的口吻都是商量来着:〃看看;能不能把99号再飞回去…〃〃能!〃三个人同时开口。
问老人;同伴刚刚摔了;再次坐进机舱;什么感觉?老人说;去机坪的路上可能还在想着什么冰峰雪山、强气流;可只要一坐进机舱里;就没什么感觉了;前面的事情已经忘掉了。死;想都没想;当时脑子里都是飞行中要做的事情;也容不得你去想。
当时的念头就是;反正;只要摔不掉;就飞。
还有一次;也是1944年;也是从汀江飞昆明。老人说;那天是白天;起飞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到了〃驼峰〃上空;就是望不到边际的浓云;飞机被迫钻进去;做仪表飞行;机长紧紧盯住罗盘;高度只有4000米;不敢使飞机航向出现任何偏离;只要稍偏一点就非撞山不行;万幸;没出现强气流;但还是麻烦…高度保不住。
壮志凌云(2)
老是往下掉。
高度掉到3500米;无论机长怎样推油门;飞机上升一点儿后;保持不了几分钟;〃哗〃地一下就掉下来;反复多少次都是如此;是结冰导致了飞机升力的改变。启动除冰设施;也不行。这和平地不一样;本身下面就海拔高;稍微疏忽一点儿就〃接地〃。
眼看着高度持续下降;机长也急了;最后实在没辙了;大声喝令我和副驾驶;到货舱;打开舱门…往下扔货物;减轻重量。
两人绑好降落伞;打开舱门…问老人;为什么要戴降落伞;老人说;如果抛掉货物都不行的话;只有跳出去…空中;C…47舱门洞开;云、雾、强气流夹杂着也分不清是雨还是雪一齐带着咆哮声涌入舱内;在气流冲击下;郭汉业和副驾驶脸上的肌肉都变了形;两人费力地开始解开扎捆的汽油桶…此时;电铃声和红色信号灯亮了;抬头看去;机长正转过头;大声喊叫:Hold(停);并示意他们关上舱门;停止抛物。从机长前方风挡玻璃往外看;一片湛蓝的天空撞入眼帘…飞机冲出浓云!
三人长出口气。
还有一次;1944年6月;也是从汀江飞昆明;老人说;好像是所载货物中有抢修中的〃史迪威公路〃的筑路器械;于是飞机临时在云南驿落地;等卸下一些货物后;再起飞。
起飞时一切正常;三十分钟后;左发动机突然起火。
老人说;都过了〃驼峰〃了;快到昆明了;谁都没想到这架C…47会来这么一手。
在驾驶舱里看得真切;左边发动机火苗加浓烟。机长歇尔(Shilling)赶紧启用灭火装置;之后;当机立断;切断左边油路;关闭起火发动机;让C…47只靠一个发动机飞行。
C…47两个发动机都感觉功率不足;那天又是超重;飞机单发飞行后;机身倾斜厉害;感觉随时都要斜着往山上撞似的;于是机长让郭汉业和副驾驶去货舱;把货物重新摆放;想利用货物中重量;〃压正〃机身。可都是捆装扎结得相当结实的汽油桶;又重又不好搬运;忙了一阵子;总算是重新摆放了几个;但并没有改变多少机身的倾斜。
老人说;当时的情况比过〃驼峰〃都紧张;毕竟已经从地狱边上过来了;下边就是满目绿色;谁都知道人间好;谁都不愿意去死!幸亏云南驿离昆明已经很近了;歇尔的驾驶技术也相当好;等到我们歪歪扭扭飞到机场上空时;一看这种情景;所有的飞机全都给我们让开跑道。
塔台不放心;问我们有没有把握降落;如果没有;把飞机开远一点;把货物抛掉;再降下来;如果这还不行;干脆人跳伞。
驾驶舱内;机长征求副驾驶和报务员意见;两个中国人谁都不同意跳伞。
问老人;为什么不扔东西也不跳伞?
唉。老人道;扔东西和跳伞;那是最后一招;实在是死路一条了;才能做这样的尝试;只要有一线生机;谁都不会扔货物。在〃驼峰〃上这么艰难飞来飞去;干吗?难道就是让你扔货物和跳伞玩?
原中国航空公司副驾驶李宏揆老人也说;每次飞行;不是让你把飞机弄到天上;也不是让你从甲地飞到乙地就行的;你驾驶的是运输机;是在执行运送任务;只有把货物安全送达目的地;你的飞行任务才算完成。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随便扔货物和跳伞。
壮志凌云(3)
老人说;那是谁(陈文宽还是潘国定?老人说;实在是记不住名字了);曾有一次;执行汀江到昆明的任务;结果到了昆明后;飞机被临时征调到重庆…昆明…成都飞
往返航线;恰恰C…47飞机尾轮这时坏了;要修理;就得回加尔各答。可任务在;必须完成。现在;尾轮坏了;飞机只要在地面滑动;机尾就得擦地;结果可能是直接更大面积地损坏机体;换了别人;可能是真没辙了。老人说;可为了完成任务;人家就那么飞…从停机坪滑行开始;一直到跑道上准备起飞;推大油门;踩刹车;利用飞机向前的冲力;使飞机尾部抬起;一点点往跑道上挪…老人说这个动作;没有相当高超的技术;是没法完成的;又要让机尾抬起;又要让飞机在地面慢速移动;还得保证不飞起来;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嘿;人家就这么做;降落后;这样〃移动〃到停机坪、起飞时;又是这样〃滑行〃到起飞线;整整坚持两个星期;一直到回到加尔各答修理后;才算拉倒。
再问老人们;为什么不跳伞?
华人杰:在〃驼峰〃;跳伞和摔飞机及失踪没有什么区别。
任锡纯:整个驼峰航线所经地区;下面除了冰山雪峰就是原始森林;跳伞下去;不是冻死也是被豺狼虎豹给吃了。我们夜晚在汀江降落;下飞机后去〃中航〃宿舍的路上;坐在车子里;就能看见路边森林发出的幽幽蓝光;在漆黑的夜色里;煞是吓人;那都是狼和虎什么的。
陆元斌:美军印中联队跳伞的要多一些;大部分都落在了原始森林中;没有路;图上注明直线距离也许只是几公里;等到走;也许要走上十天半个月…明明近在眼前;但就是走不过去。没有路;人根本进不去。战争都快结束了;才有美国救护队进去;到了里边一看;伞高高挂在树枝上;悬在伞下面的人就剩一副骨架;肉都被虫子、蚂蚁什么的吃光了。那骨架都是挣扎的姿势;那是跳伞落下来时;伞吊在树上了;人悬在伞上;上;上不去;下;又下不来;活生生被蚂蚁、虫子硬咬死的;惨啊!
冰山雪峰;豺狼虎豹;都是掌控飞行员生死命脉之天敌。
查遍〃中航〃失事资料;在驼峰航线上;跳伞生还的;只有两例:
一例是飞机起飞后;刚刚进入航线;还没到〃驼峰〃上空。
一例是从汀江飞昆明;不仅过了〃驼峰〃;还〃过〃了昆明;还〃过〃了宜宾和成都…迷航;飞到四川绵阳上空;跳伞生还。
▲ 中航飞行报务员〃小钢炮〃郭汉业。
〃空气袋〃
第一次听说这个稀奇古怪的词;是在郑家琼老人家;老人无意中说起了〃空气袋〃;听得我是一头雾水…难道〃空气〃还能用袋子装起来?
见我满脸茫然;郑家琼和坐在一旁的徐承基老人一同向我解释:〃'空气袋'是在'驼峰'上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