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属于丧失重大的原则立场。
“要不是因为我的抵制、抗争,
我们国家说不定早已崩溃灭亡!”
这壮烈的声明也许还未大错特错,
但读者却要产生一些怀疑、联想:
等到战鼓再次隆隆地响起,
五十步者会不会逃到百步以上。
家 蝇 的 妙 计
一群家蝇“嗡嗡”聚集,
举行了一个空中会议,
研究哪里是安全的落点,
可以避免蝇拍的袭击。
它们争吵得两眼发红,
终于吵出个奇妙的主意,
那就是尽量在蝇拍上降落,
和可怕的对手靠在一起。
家蝇的丑事令人厌恶,
但请不要把哲理一同抛弃,
今天最难清除的祸患,
恰是我们身边的仇敌。
两 把 铜 壶
两把铜壶,
坐在明亮的火上,
一个吱吱乱叫,
一个默默不响。
乱叫的壶中,
水还半温不凉;
不响的壶中
却已沸波滚荡。
青 蛙 的 创 作
哦,青蛙要当作家,诗人,
爬在荷叶上写个不停。
他从来没空把内容思索,
光想笔名就绷紧了全部脑筋。
“一鸣惊人”“平步青云”
“誉满天下”“盖世绝伦”……
写呀写,从立夏忙到冬至,
最后才“呱呱”一叫算是尾声。
你若说青蛙写作毫不可信,
我们为什么却常看这类“作品”——
耀眼的虚名排满了头条,
可谁也无法找到下文。
爬 虫 集(三 首)
避 役①
它具有着奇妙的本领,
皮色可随环境变红变青。
但有些部分却永生难变,
那就是它的长舌和贪心,
①避役,俗称变色龙,是一种爬行动物,真皮肉有多种色素细胞,能随时伸缩变化皮色,舌很长,能伸出口外捕虫。
蟒 蛇
有时它不动,也不爬,
半死不活地像摊烂麻;
但如果猎物飞到了眼前,
它的嘴巴仍会张得海大。
乌 龟
它终身死守着坚固的甲壳,
还有一条长命的原则;
碰到弱小便张牙舞爪,
碰到危险就把头一缩。
鳄 鸟
一
鳄鱼游来了!
它像黑色的电,
划过滚滚波涛。
它的头顶上,
飞绕着一种奇特的鳄鸟,
在把猎物报告。
鳄鱼顺着鸟指的方向,
往草丛扑去,
于是,出现一番惊心的嘶咬……
二
鳄鱼吃饱了,
爬在岸边的浮泥上,
小眼睛冷冷带笑。
它张大丑恶的长嘴,
鳄鸟便跃入口中,
剔取牙间的肉屑。
鳄鸟在纵横的锐齿边,
毫无危险、又蹦又跳,
这其中的道理想来谁都知道。
三
“鳄鱼死了?
那鸟又将如何是好?”
也许会有这样的问号。
不用担心,
所有带血的鳄嘴,
都可以成为它的新巢。
“鳄鸟并末直接杀戮,
可能在它心里,
还有天良燃烧?”
它渴望的,
永远是饮血食肉,
只是缺少鳄鱼的尖牙、利爪。
“那……
又将如何对待,
这弱小而有罪的鳄鸟?”
这件事,
应该去问尼格罗兄弟①
他们身上有伤,手中有长刀。
火 炬,燃 烧 的 旗
火炬,燃烧的旗,
映红了无数年轻的手臂。
我们感到了父辈的体温,
心中奔涌着血的潮汐。
像长征一样穿过黑夜吧——
把光明的种子撒遍大地。
当迷信和贫困在烈火中灭亡,
新世纪的曙光就会升起。
①尼格罗人是非洲黑种民族的统称。
无 限 春 天
三月的春日高照
——河滩暖,
三月的春风轻吹
——河水蓝,
一只船
水波纹上滑过来,
一只橹
摇得满天光闪闪。
呵!——
“千山植树队”,
小红旗美美船头站,
飘呵,舞呵,
羞飞燕。
呀!——
“都是大果园。”
植树姑娘们指荒滩,
说呀,笑呀,
乐不完……
蓝波拍船沿:
“船儿高高装什么?”
木橹画水图:
“无——限——春天……”
月 亮 和 我
我看着月亮
月亮看着我
我向他微笑
她不动声色……
又大又圆
黄眼睛冷冷漠漠
我望着月亮
月亮忘记了我
我向她怒视
她却睡着了……
又细又弯
金睫毛闪闪烁烁
海 生 小 辑(三 首)
红 珊 瑚
红珊瑚,
你是赤诚的爱焰,
你要把大海点燃。
珠 贝(一)
你有自己的天空,
你拥抱着珍珠,
像云朵拥抱着太阳。
塔 螺
即使那独居的塔楼,
再增高千层,
你也只能看见自己的足迹。
战 役
我的弟弟过去贫玩无比,
玩的时候他可真有想象能力,
他在床上摆上堆“破烂”,
自称是在指挥什么“战役”。
火柴盒装上围棋叫做“坦克”,
牙膏皮驮着跳棋叫做“飞机”,
积木糊满了胶泥叫做“工事”,
皮筋弹出支蜡笔叫做“炮击”。
他一天到晚老打个不停,
还不断统计“战果”、颁发“奖旗”。
这件事说起来非常可笑。
但实际上却是非常可气。
有一回,我要去小组学习,
他却非用我的本子去“修阵地”。
我一抽本子,棋子就“伤亡大半”,
为这事,他把我的日记藏了两个星期。
可是自从他戴上红领巾以来,
忽然就不再摆弄他的“战役”,
整天趴在桌子上又写又算,
只是嘴巴还常在那“英勇杀敌”。
我看他这样,觉得十分惊奇,
就问他为啥停止了游戏。
他得意洋洋向我宣布,
说他已经开始了“新的战役”——
“写个字就是招收个小兵,
做道题就是缴获个武器”。
这回我可真服了他的想象能力,
什么事都能和玩紧密联系!
歌 乐 山 组 诗(四 首)
谋 杀
在戴匪祠会客室的门边,杨虎城将军被谋杀了。
阴谋和匕首,
藏在门后,
昙花无忧无愁,
一个影子慢慢延长,
生命却缩短到最后……
没有搏击,没有呼救,
呻吟中断了,
火色的血在流,
将军告别了祖国和爱,
在这树影散乱的门口。
难道冤魂只能沉默?
伟大的宇宙也害怕凶手?
呵!白日的瞳孔
突然放大——
摄下了这悲惨的镜头。
在这页历史之中,
我停了很久、很久,
感到恨?感到仇?
不!是强烈的惊悸跳出胸膛:
“民族,看看你的背后!”
挣 扎
渣滓洞大屠杀时,囚徒们推倒了狱墙。
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到来的偏偏是绝望,
树林在刺痛中猛然一抖,
躲开了冰冷的刀枪。
痛苦之路的终点,
决不是默默死亡,
火蛇缠绕的灵魂爆炸了——
打翻了沉重的黑墙!
踏着旧世界的废墟,
幸存的人影化入曙光,
他们终于看到新的祖国,
更准备去粉碎新的牢墙。
死 灭
在白公馆后面的山岩中,有一个对革命者施行酷刑的山洞。
在深邃的岩洞里,
真理悄悄死去,
嘴角渗出了血和微笑
冷泉又把它浸洗……
铁门将永远沉默,
岩石也不会呼吸,
暴虐者安然入梦了,
恶与善已一同灭寂。
只有泉水还跟随着时间,
走出黑夜,流向大地。
尽管它的歌喉已经喑哑,
无法再吐露这可怕的秘密。
血与微笑复活了,
化作鲜花和蜜。
但愿春天能懂得,
但愿野蜂能翻译……
小 萝 卜 头 和 鹿
在小萝卜头被害的戴匪祠警卫室里,陈列着小萝卜头的像片和图画本,图画本的第一页,画着一只可爱的小鹿。
你天真地看着世界,
永远在笑;
你刚挣脱了襁褓
就坐了牢,
纯黑的眼睛
没映过无边的土地;
细弱的小腿
很少自由地蹦跳,
只有水槽中的天,
只有铁窗外的鸟……
你在幻想中
把伙伴寻找,
又用短短的铅笔
把它轻描,
呀,
那是一只梅花小鹿,
多么甜美,
多么灵巧。
你爬上它的脊背,
一同在云中飞跑。
你们一直追上了月亮,
问太阳在哪儿睡觉,
又拾起
胡豆似的星星,
上面长出了羽毛。
小鹿舔舔嘴唇,
忽然想吃青草,
掏呀掏,
哎,不好
怎么吃了叔叔的字条……
现实
像醒不了的噩梦,
继续着——
慌乱的钥匙打开镣铐。
妈妈自由了?
被带入山中小道。
你吃力地登上
锈色的石阶,
细看着
一排排含泪的小草,
唱着歌谣,
走向死、走向屠刀……
一切消失了,
一切停止了,
卑鄙的黑夜已逃之夭夭。
只有路;
只有草;
只有那一片死静;
还在无声的控告。
只有微笑;
只有画页;
只有那幻想的小鹿;
还在倾诉你的需要。
两 把 铜 壶
雨,播撒着呻吟,
天像中了煤气,
小路布满泥泞,
那高矮不一的树木,
垂下了暗绿的披风。
再没有谁离去,
也没有谁来临,
锈蚀的园门倾斜着,
露出一片草青。
一九八○年
给 我 的 尊 师 安 徒 生
安徒生和作者本人都曾当过笨拙的木匠。
你推动木刨,
像驾驶着独木舟,
在那平滑的海上,
缓缓漂流……
刨花像浪花散开,
消逝在海天尽头;
木纹像波动的诗行,
带来岁月的问候,
没有旗帜,
没有金银、彩绸,
但全世界的帝王,
也不会比你富有。
你运载着一个天国,
运载着花和梦的气球,
所有纯美的童心,
都是你的港口。
兴 都 库 什 山 营 地
——阿富汗近影之一
山,
像脱毛的骆驼,
大群大群的,
在星空下静卧。
篝火,
又增添了许多。
保卫主权的战士,
用空弹壳
在吹家乡的牧歌……
地平线上,
没有一粒灯火。
喀 布 尔 河 畔
——阿富汗近影之二
河水在摇荡,
耻辱地躲向两旁。
一只巡逻汽艇,
带着异国的哗笑,
消失在远方……
孩子倒下了,
像岸边踩空的小麦,
倒在淤泥上。
他再也无法站起,
像地心凝固的岩浆。
河水在摇荡,
拽着孩子浸血的衣裳。
他的小手
终于松开了——
落下一支玩具手枪。
眨 眼
在那错误的年代里,我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我坚信,
我目不转睛。
彩虹,
在喷泉中游动,
温柔地顾盼行人,
我一眨眼——
就变成了一团蛇影。
时钟,
在教堂里栖息,
沉静地嗑着时辰,
我一眨眼——
就变成了一口深井。
红花,
在银幕上绽开,
兴奋地迎接春风,
我一眨眼——
就变成了一片血腥。
为了坚信,
我双目圆睁。
年 轻 的 树
雪呀雪呀雪,
覆盖了沉睡的原野。
无数洁白的辙印,
消失在述蒙的边界。
在灰色的夜空前,
伫立着一棵年轻的树。
它拒绝了幻梦的爱,
在思考另一个世界。
小 鹿
在藤萝花和榕树编织成的网后,
一只梅花小鹿时隐时现。
它纤细的腿一弹一落,
好像大地也变得十分柔软。
小鹿的眼里闪着无端的惊喜,
时而悄悄地向外窥探。
它是在寻找它的妈妈?
还是偷偷地跑出来游玩?
不幸它踏上了一块真正柔软的地皮,
细细地叫一声,便落进深涧。
大自然最纯美的天使,
竟比不过猎人眼里的金元。
牺 牲 者·希 望 者(二首)
——在历史的长片中,有这样两组慢镜头。
牺 牲 者
你靠着黄昏
靠着黄昏的天空
像靠着昼夜的转门
血的花朵在开放
在你的胸前
在你胸前的田野上
金色的还在闪耀
紫色的已经凋零
你无声的笑
惊起一片又一片
细碎的燕群……
刽子手躲在哪里?
河流像它透明的影子
多少眼睛望着你
——杨树上痛苦的疤结
绿波上遗忘的气球
老教堂上拼花的圆窗……
呆滞、疑惑、善良
你多想把手放在
他们的额前
(不,不是抖动的手)
让他们懂得
刽子手逃走了吗?
血流尽了
当然,还有用
冰凉的晚风冲洗着一切
连同发烫的回光
遗念,和那一缕淡色的头发
你慢慢、慢慢地倒下
生怕压坏了什么
你的手、深深插进
温柔的土层
抓住一把僵硬的路
攥得紧紧……
夜幕,布满弹洞
刽子手
你们可以酣睡了。
希 望 者
你醒来——
缓缓地转动头颅
让阳光扫过思维的底层
扫过微微发涩的记忆……
呵,你睡了多久?
自从灰蝶般脆弱的帆
被风暴揉碎
自从诗页和船的骨骸
一起漂流
自从海浪把你的“罪行”
写满所有沙滩
那死亡,那比死亡更可怕的麻痹
就开始了
过去(说):
还不满足吗
你这叛逆的子孙
你醒来——
知觉的电流开始发热
锤击一样的脉跳
也开始震响
梦碎了
化作无数飞散的水鸟
化作大片大片明亮的云朵……
你慢慢地抽动四肢
在太阳和星群间崛起
毛发中的砂石在簌簌抖落
犹如巨大的植物离开了泥土
离开了那海藻般腐败的谣言
把召唤升上太空……
现代(说):
你在这里呀
我骄傲的孩子
你醒来——
海退得很远,山在沉默
新鲜的大地上没有足迹
没有路,没有轨道
没有任何启示或暗示
这寂静的恐怖足以吓倒一切
然而,你却笑了
这是巨人的微笑
你不用乞求,不用寻找
到处都有生命,有你的触觉
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