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残废了
我只有停留
甚至不能像一棵小树
站着那样美好
我没有绿色的希望
我不会长高
我残废了
我仍要微笑
我的微笑是自由的,
它像云朵一样
和那些棕红色的鹿群
在远处飞跑
“一 切 很 好”——南非工人的低语
“一切很好”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
可以在寂静的死中燃烧
还有那滴雨和鲜血
可以带来微笑
我们都在灰暗的街上颠颠行走
被细致地分类
被装进每天都开启的箱子
灰色的云和我们一起上工
我们看着脚上的鬃毛
我们变成过狼群,在石块中
现在又变成了羊
我们
走着,闪闪的
泪水发不出一声嚎叫
我们的影子总不说:很好
影子把嘴伸向路边
他们让我知道,箱子里有麦草
箱子里有麦草,箱子里有麦草
也 许,我 是 盲 人也许,我是盲人
我只能用声音触摸你们
我只能把诗像手掌一样张开
伸向你们
我大西洋彼岸的兄弟
红色的、淡色的、蓝色的、黑色的
我大西洋彼岸开始流泪的花朵
那声音穿越了无限空虚
找 寻风铃在摇晃
风铃在晃
打湿的小星星
一粒粒落在草上
苍白的父亲
从铜瓦下走出
走到小路旁
那里的圆石头
怪模怪样
女儿丢了
还是悄悄躲藏?
一大群红嘴雀
忽起忽落
好像也在帮忙
她穿什么衣裳
什么衣裳?
满山坡的花树叶
都有点像
陌 生 人——写给西方街头的流浪者
一无数冰凉的灵魂
环绕着我睡去
一盏盏灯,收回了它们的光
我留在夜的中心
灰白的广场上
雪花在冷冷地提醒着
灰烬还在燃烧
透明的余火多么柔和
——声音被盗走了吗?
圣洁的白幕被洞穿了
无数、无数
那是第一阵春雨
二最细的雨就是雾
它洗不去所有污垢
所以就和暮色一起掩盖吧!
我想起了黄昏:
在凉风中爬行的阴影
紧贴着土墙的最后一缕夕光
我想起了黎明:
太阳像通红的婴儿
诞生在摇荡的山巅……
火的洗浴已经结束
你轻轻的飞吧,大气多么蓝——
信仰的纸灰呵!
三你为什么变成了鸦群?
为什么在空谷回旋?
橘树像一架白骨
长长的苔丝
和黑暗胶结在一起
腐叶埋葬了小溪
世界缠成一团——
罪和爱,虚伪的名声,权力和路
只是忘却了我
我站着
既不会浸湿,也不会焚化
我是陌生人
光 荣 竞 赛 会白云抹净了满天雨滴,
树木又增添了一轮记忆。
动物们都汇集在森林边缘,
来参加一种有趣的“竞技”。
大家都带来最得意的东西,
由到会的全体民主评议,
如果谁据有最大的骄傲,
所有展品就成为对他的献礼。
狮子带来了猎人的投枪;
蝮蛇衔来了商人的金币;
猕猴摘来了云间的椰枣;
鹭鸶携来了孤傲的情侣……
对于堂皇的种种展品,
总是有赞美,也有非议,
只有半截伤残的蚯蚓,
引起了大家一致的惊奇。
“他难道也来参加比赛?
是展献落叶?还是污泥?”
蚯蚓蜷扭着可怜的身躯,
勉强回答了众人的问题:
“我带来的东西叫做痛苦,
它是弱者唯一的荣誉;
如果谁在比赛中独占鳌头,
我甘愿把它献给光荣的第一。
动物们听罢都纷纷退避,
谁也不想把痛苦赢回家去,
所以蚯蚓就当选为冠军,
在欢呼中被大象高高举起。
这件事也许并无意义,
但世人总喜欢拉点哲理。
我只好说不要追求虚幻的光荣,
它和痛苦是同意词语。
碧 绿 碧 绿 的 小 虫碧绿碧绿的小虫,
在花墙边一动不动
它那火样的绒毛
会烫伤无知的爱情
人类接受了祖训
奇想也随之消滞
孩子们紧抱着书包
对美丽格外小心
我 的 眼 睛 混 浊 了我的眼睛混浊了
像污染的湖泊
汇入了这样多的杂念
被风扬弃的灰
为制造而喷泻的烟
我的眼睛混浊了
世界的影像又怎能圣洁
讲究卫生的使徒
请尽量早起
那时才有透明的露珠
很 久 以 来很久以来
我就在土地上哭泣
泪水又大又甜
很久以来
我就渴望升起
长长的,像绿色植物
去缠绕黄昏的光线
很久以来
就有许多葡萄
在晨光中幸运地哭着
不能回答金太阳的咀咒
很久以来
就有洪水
就有许多洪水留下的孩子
在 尘 土 之 上尘土可以埋葬村乡
可以埋葬水
埋葬树林
埋葬在水边开出大片花朵的愿望
可以在远离水鸟的内陆
吸一口气
让风吹出细细的波浪
我始终相信
人类不会这样灭亡
雨在谷物和新鲜的平原上飘撒
他们在密集地走动
紫云英在软软的墓地上生长
他们走动的姿态在渐渐改变
天空开始晴朗
淡蓝色的天光,青春
闪在一个又一个少女脸上
寄 海 外衰老是人类的不幸
是一片
渐渐稀疏的森林
但我相信
你没有颓唐
你心中仍充满单纯的
怀念
像一枚椰果
飘洋过海
在彼岸继续铺展着绿色的思情
我也是绿色的
在温热的国土上生长
为了证实民族的生命
寂 寞 的 情 歌在散漫的河流上
走来一支歌
一支天真的赞歌
小佩铃样的金星
在暮色中闪烁
灰家雀飞了,远了
是因为寂静
是因为饥饿
冰冻的轮迹没麦田
残雪像点点浮沫
你能唱些什么?
在这样的时刻
遥远的时刻
无边无际的冻土地
在等待太阳沉落
芦 席你是一首岸的诗
是粗糙的手
在炎日西斜的门栏上
编成的
那泥土的润凉
露的生机
使我枯干的梦复活了
变成一条鱼
它游来游去
在水湾中游、在浅滩中游
透过一个个水泡
去看放大的星星
你也是一片静思的湖
布满了微妙的波纹
从各方面来的
有风、网、有老树的根须
早已潜没的情感
在我心上交错
也许这就是鳞的起源
与进化无关
当没有空气的夏天消失
你便默默退去
在即圆形的秋空中
将有芦花在飘……
梧 桐 二 题(二 首)籽球形的权杖,
层层叠叠
在空中高悬
为了使垄断得以继续
叶无数绿色的手
把太阳捕捉
使它冷却
只有腐苔乞求着余温
新 年银制的白桦林
青铜的小松树
圣诞老人走来了
点亮一支一支红蜡烛
发芽的火苗要长叶
长出花骨朵
豪猪闻味没闻见
须须都烧糊
爱美的雪花要结婚啦
旋风在跳舞
一跳跳到圣坛上
撒了一地果子露
红闪闪的是血珠
晶亮亮的是泪珠
都忘了月亮是新郎
它在悄悄哭
我 相 信 歌 声我相信歌声
黎明是嘹亮的,大雁
一排排升起
在光影的边缘浮动
细小的雪兔
奔走着,好像有枪声
在很低的地方
鱼停在水闸的侧面
雾,缓缓地化开
像糯米纸一样
好像有枪声
在小木桥那边
最美的是村子
那些长满硬鬃毛的屋顶
有些花在梦中开了
把微笑变成了泪水
那么洁净地
等待亲吻,一个少年
醒得很早
呆呆地望着顶棚
货郎鼓在咋天叮叮咚咚
他早就不信薄荷糖了
不信春天的心
是绿的、绿的
透明
我相信歌声
在最新鲜的玉米地里
种子,变成了宝石
木制的城堡
开始咯咯抖动,地震
所有窗子都无法打开
门、门、楼梯间
喷出了幽幽的火焰
门!门后的圣母像
已老态龙钟
快垂下肩膀,憔悴一点
关上煤气的龛灯
一切都悄然无声
太阳就要来了
一切都悄然无声
太阳来了,它像变形虫一样
游着,伸出伪足
里边注满明亮的岩浆
窗帘也在燃烧前飘动
反光突然从四面
冲进市政大厅
宣布占领
早晨是一个年轻的公社
宣布:没收繁星
我相信歌声
乳色云化了,彩色玻璃
滴落到地上
到处都晃动着可疑的
热情,火从水管中流出
流到地上,沙土
像糖一样粘稠
一点一点露出白热的愿望
到处都晃动着可疑的
光明,呼吸
呼吸、醒、醒
不间断地把酒藏好
抽打七色花
让世界溅满斑斑油彩
快抽打七色花吧
家具笨重地跑过大厅
在水边不断扑倒
巨大的风从琴箱中
涌出,黑人组成了铜鼓乐队
雷声在台阶上滚动
绳子,快拴住风
绳子!工作鞋在海上飘着
海洋在不断坍落
快拴住帆布的鸟群
我相信歌声
只有歌声,湿润的
小墓地上
散放着没有雕成的石块
含金的胶土板
记载着战争
我已做完了我的一切
森林和麦田已收割干净
我已做完了我的一切
只有歌声的蜂鸟
还环绕着手杖飞行
我走了很久
又坐下来搓手上的干土
过了一会
才听见另一种声音
那就是你
在拨动另一片海岸的树丛
你笑着,浴巾已经吹干
天上蒙着淡蓝的水气
你笑着,拨开树丛
渗入云朵的太阳
时现时隐,你笑着
向东方走来
摇落头上的纷纷阵雨
摇落时钟
我相信歌声
我 不 知 道 怎 样 爱 你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走私者还在岛上呼吸
那盏捕蟹的小灯
还亮着,红的
非常神秘,异教徒
还在冰水中航行
在兽皮帆上擦油
在浆上涂蜡
把底仓受潮的酒桶
滚来滚去
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岸上有凶器,有黑靴子
有穿警服的夜
在拉衬衣,贝壳裂了
石灰岩一样粗糙的
云,正在聚集
正在无声无息地哭
咸咸地,哭
小女孩的草篮里
没放青鱼
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在高低不等的水洼里
有牡蛎,有一条
被石块压住的小路
通向海底,水滴
在那里响着
熄灭了骤然跌落的火炬
铅黑黑的,凝结着
水滴响着
一个世纪,水滴
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在回村的路上
我变成了狗,不知疲倦地
恫吓海洋,不许
它走近,谁都睡了
我还在叫
制造着回声
鳞在软土中闪耀
风在粗土中叹气
扁蜗牛在舔泪迹
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门上有铁,海上
有生锈的雨
一些人睡在床上
一些人飘在海上
一些人沉在海底
慧星是一种餐具
月亮是银杯子
始终飘着,装着那片
美丽的柠檬,美丽
别说了,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
1983年2月
夏 末 杂 咏(三首)夏 末白杨树
搅伴着大气
蝉声却难以洗涤
无数心形的绿叶
在摇荡中
渐渐蜷曲
太阳的
温存和暴烈
早已被阴云偷去
细细的向日葵
还举着无用的花
默默站立
关 于 卷 发我不喜欢卷发
就像不喜欢黑色的旋涡;
不喜欢旋转的浮叶;
不喜欢无端的喧闹和运动;
不喜欢暗礁;
不喜欢暗礁一样的等待。
还是让它静静地流吧,
从那光润的额前泻下,
没有妒恨,沿有争辩
在自然的山野中漫延……
听海洋在挥霍它的伟力
——你在听;
火山在倾吐它的热恋
——你在听;
夏蝉在打磨它的曲调
——你在听;
诗人在嘲笑所有嘲笑
——你在听……
终于失望了,
并没听到你的回声。
秋 天 的 童 话从憔悴的白杨上,
折下一束枝叶。
用跳动的火花,
小心地把它点燃。
树枝在炉火中欢笑,
化作团团炽烈的火焰,
饭香弥漫着整个茅屋,
火光映红了主人的笑脸。
从烟囱冒出一缕青烟,
毫不停留,飞向蓝天。
同伴们摇动着叶片的手掌,
不舍地为它祝福平安。
当它的同伴也化为了青烟,
用热忱的翅膀直飞上高高的云端,
便在云雾里寻找着,
寻找着它以前的侣伴。
它在天空到处奔走,
不时地遇到风雨雷电。
每当它想起过去的往事,
就压抑不住对树根的眷恋。
“狼 来 了”后 传“狼来了!”“狼来了!”
那呼声真有点凄惨。
可村庄们在山下动也不动,
轻轻地吐出几缕炊烟。
唉,“狼来了,狼来了!”
来了的狼都听得十分厌烦。
它舔舔沾满羊血的嘴唇,
送给牧童几句至理名言:
“过多的复制就会贬值,
这规律包括货币和语言。
你如果一定要引人注意,
最好时常把内容更换。”
牧童接受了狼的规劝,
马上就去买了本动物辞典。
他靠在山头上学三天,
终于发明了最新式呼唤:
“狗来了!猫来了!老虎来了!
还有大象、猩猩、马熊和猪獾!
海豹跳海了,穿山甲在钻山!
大蟒蛇吞下了八十个鸟蛋!”
牧童英勇地喊了一天,
把天下的动物都喊了一遍。
可山下那些坦然的村庄,
连窗子都懒得睁开半扇。
是至理名言为什么又不灵验?
这个道理十分简单:
人们不光在听谁喊什么,
而且更要听是谁在喊。
一 种 准 备大路上布满深深的辙印,
远处悬浮着鸟雀和黎明。
一群小草大路边商议,
带什么东西才好出门。
蒲公英说:“带把折叠伞吧,
苍天上总有莫测的风云。”
大戟草说:“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