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三遍,一只萤火虫也来来回回给他们照亮。
“你认为麦克斯回去的念头会变吗?”他们围着喷泉转圈的时候,理查德问道。
“不知道,”尼柯尔答道。“我认为他还有点惊魂未定……他讨厌八爪蜘蛛能够观察我们所作的一切,那也是为什么他坚持一家人要回新伊甸园去的原因,即使我们大家都在这儿,他们也要走。”
“你有没有机会单独跟埃波妮娜谈谈?”
“前天午睡以后,她抱着马利乌斯来过。我给他的尿布疹敷药的时候,她问我有没有跟阿切提起他们想走的事……她好像吓坏了。”
他们步履轻快地走进广场,停也没有停一下,理查德掏出一块小手巾擦额头上的汗水。“一切都变了,”他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尼柯尔说。
“我相信这都是八爪蜘蛛计划的一部分,”尼柯尔回应道。“他们让咱们看那些录像,不仅仅是表示新伊甸园的一切都不好;他们知道,等我们有时间对所看到的东西的真实意义作出评价的时候,我们会有什么反应。”
这一对夫妇静悄悄朝他们临时住家的方向走去。在喷泉那儿转了一圈,理查德才说:“那么说来,他们观察我们的一切,甚至包括这次谈话?”
“当然,”尼柯尔回答说。“那是八爪蜘蛛让我们去看录像的最根本目的……我们不可能有什么秘密,逃跑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咱们完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我也许是惟一的一个,但我仍然不相信他们打算加害于我们……他们最终会让咱们回新伊甸园的……”
“不可能,”理查德说。“那样他们消耗了大量的资源而无所回报,压根儿一桩赔本买卖……不,肯定八爪蜘蛛还在考虑,在他们的全盘计划中,把我们放在哪儿最为合适。”
在最后一段路上,理查德和尼柯尔完全是在全速前进。来到喷泉边,两个人都喝了一点水。
“感觉如何?”理查德问道。
“很好,”尼柯尔答道。“没有疼痛,也不气喘。昨天蓝医生给我作了检查,没有发现新的病状。只是心脏老化,虚弱……也许快要有早搏问题了。”
“不知道我们在八爪蜘蛛的社会里,我们会占一个什么位置,”过了一会儿,他们洗脸时理查德说。
尼柯尔看了丈夫一眼说:“几个月前,我在猜测他们的动机,你不是还在嘲笑我吗?……现在为什么又这么肯定,认为你知道八爪蜘蛛要想干什么呢?”
“我可说不准,”理查德说着,嘻嘻笑了。“但自然会想到占优越地位的物种至少应该具有逻辑性。”
半夜,理查德把尼柯尔叫醒。“真抱歉,打搅你了,亲爱的但我可麻烦了。”
“怎么啦?”尼柯尔坐起身来问道。
“真不好意思,”理查德说,“那就是我干吗没早说的原故……从施恩节后就开始了……我以为它自己会好的,但从这个星期开始。痛得我受不了啦……”
“得啦,理查德,”尼柯尔给搞醒了,有点生气,“别拐弯啦……你说什么疼痛呀?” “每次小便,都有灼痛感……” 尼柯尔考虑问题的时候,忍着没有打呵欠。“是不是越来越尿频?”她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
“阿基里斯一定是给抓着前列腺放到冥河里浸过的①,”她说。“在男性生理结构中,前列腺当然是最虚弱的部分……把衣服卷到肚子上去,让我检查检查。”
【①希腊神话中,阿基里斯出生后,被母亲倒提着脚踵在冥河中浸过,除没有浸到水的脚踵之外,浑身刀枪不入。——译者注。】
“现在呀?”理查德说。
“要不是痛不过,把我从梦中吵醒,”尼柯尔笑了起来。“你起码就该咬紧牙关,让我当场检查呀。”
蓝医生和尼柯尔一同坐在在那位八爪蜘蛛家里。摄影虫拍摄的四张片子投放在一面墙上。
“最右边的那张,”蓝医生说,“是十天前你让我证实你的诊断,第一天早上拍的。第二张是从肿瘤取出的两个细胞的放大图像。细胞异常——你们叫做癌症——用蓝色标了出来。”
尼柯尔面带愁容地笑了笑。“我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她说。“说起理查德的问题,你从来没用光带表示过‘疾病’——你用你们语言表示的那个字眼,我译成了‘异常’。”
“对我们来说,”蓝医生回答说,“疾病是由外因,例如细菌或有害病毒,引起的运转不良。细胞组织不正常所导致产生的变态细胞完全是另外一种问题。在我们的医学中,治疗这两种病例得用完全不同的方法。你丈夫的这种癌症比你的肺炎或肠胃炎跟上了年纪、遗传因素更有关系。”
蓝医生伸出触手指着第三张图。“这一图像,”她说。“显示的是三天前的肿瘤,是在我们的微生物将特殊药物送进体内,仔细分布在异常细胞周围之后拍的。异常细胞的生长减慢,因为恶性细胞的生长已经停止。最后一张图像是今天早上拍的,理查德的前列腺看起来已经正常。到这个时候,原来所有的癌细胞都死了,再也没有新的长出来。”
“那么说,他现在已经痊愈啦?”尼柯尔问道。
“也许吧,”蓝医生回答说。“我们不能完全肯定,因为我们没有你们细胞生活周期的详细资料。你们的细胞有一些独特的东西——我们原来检查过的每一个物种都各有不同特征——也许会再度引起异常细胞的发展。但根据我们跟许多动物打交道的经验,可以说不会再发生前列腺肿瘤。”
尼柯尔向自己的八爪蜘蛛同行道谢。“真是不可思议,”她说,“要是你们的医学知识能传一点到地球上去,就太妙啦。”
墙上的图像不见了。“咱们对你们那个星球讨论了好多,假如说我已经理解了,”蓝医生说。“真那样做,一定会造成许多社会问题。如果你们物种的个体不死于疾病和细胞变异,人的寿命会大大增加……我们这个物种在生物黄金时代之后,八爪蜘蛛的寿命在几代之后增加了一倍,曾经历过类似的大变动……直到‘优化法’植入我们的管理结构,各方面才真正达到平衡。我们有足够证据说明,没有合理的淘汰和补充政策,一群几乎是永生的生物会在相当短的时期内变得乱成一团。”
尼柯尔的兴趣被激发起来。“我赞成你的说法,至少是理智上赞成,”她说,“如果大家都长生不老,或者差不多如此吧,而资源也有限,人口很快就会过剩,食物和居住空问就不够。但我得承认。特别是作为一个老人,一想到那个‘处决政策’我就胆战心惊。”
“在早期历史中,”蓝医生说,“我们的社会结构跟你们很相似。所有的抉择权利都在年纪大的成员手中,因此一旦寿命突然增加,要补充新生命,就比对待有计划的处决问题要容易得多。在相对的一个短时期内,老年社会开始萧条。正如阿切或者任何一个优秀优化师所说,我们社会‘僵化’造成的恶势力变得太强大,结果所有的新思想都遭到排斥。这些衰老的群体垮了,从根本上说来,是因为他们不能对付周围世界变化的情况。”
“那么说这就是‘优化法’的来源了?”
“对呀,”蓝医生说。“如果每一个体都信奉这样的格言,整个群体的幸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统治者的客观作用,那么很快就会明白,有计划地处决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决定性因素。阿切马上会让你们看看,从整个群体的观点来看,将大量集体资源浪费在那些总剩余贡献相对不多的成员身上,损失是多么严重。群体投资到那些寿命长、身体健康的成员身上,他们长期回报社会的可能性高,群体也由此获得最大利益。”
尼柯尔重复了几句八爪蜘蛛的关键性句子,以证实自己完全理解蓝医生的话,然后沉默了两三个“尼里特”。“我想,”她终于说话了,“虽然你们通过延缓性成熟和高超的医疗技术,延缓了衰老,从某个角度来说,保存一位八爪蜘蛛的生命,代价会昂贵得令人不敢问津。”
“确实如此,”蓝医生回答说。“我们几乎可以无限期延长个体的生命,但对群体来说,有三个原因决定延长生命不可取。第一,正如你提到过的,每个生物分系统,或者说是器官吧,运转效率已经不如高峰期那么高,延长生命的费用增长惊人。第二,每个八爪蜘蛛的时间越来越只是为了活命。他或者她的大部分精力,本应该为群体的幸福作贡献,却大大减少。第三,许多年前,社会学优化师证实了这个争论的焦点,在大脑的灵活性和学习能力开始下降后的若干年内,按群体的价值观来说,积累的智慧多于对萎缩大脑能力的补赏,但每个八爪蜘蛛生命中过去的经验让进一步学习变得非常困难的那个时刻总会到来。我们的优化师把生命中的这一阶段叫做‘限制灵活性的开端’,即使对一位健康的八爪蜘蛛来说,这个阶段也是对群体贡献能力降低的标志。”
“那么说,优化师决定什么时候该处决啦?”
“是的,”蓝医生说。“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决定的。先有一个缓刑阶段,在此阶段内,这个八爪蜘蛛就上了处决名单,他或者她可以有一段改善收支平衡的时间。如果我懂得阿切解释的话,这种平衡是比较每个八爪蜘蛛所作贡献与维持他生命必须消耗的资源来确定的。要是这种平衡得不到改善,就要安排定期处决。”
“那些给挑中处决的反应如何呢?”尼柯尔问道,想到面临自己的处决问题,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各有不同,”蓝医生回答说。“有的,特别是那些身体一直不好的,承认自己无法弥朴收支的不平衡,按组织安排准备后事。其他的向优化师咨询,要求重新安排任务,以便更容易做到收支平衡……你们到来之前,大力神就是这么作的。”
尼柯尔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从头到脚生出一股寒气。“你要告诉我大力神出了什么事吗?”她最终鼓足了勇气说。
“因为施恩节那天没有保护好尼基,他受了严厉批评,”蓝医生说。“那以后,大力神另外给安排了工作,处决优化师通知他,说从他最近的工作情况来看,已经回天乏术……大力神要求尽早尽快处决。”
尼柯尔气都透不过来了。她好像看见那个友好的八爪蜘蛛站在死胡同里,为了让孩子们开心,玩魔术一样玩着许多球。现在大力神已经死了,她想。就是因为他不能干活了。太残忍,太无怜悯之心了。
尼柯尔站起身,又谢了蓝医生。她竭力想告诉自己,她应当高兴,因为理查德的癌症已经治好了,不应该为一位相对不重要的八爪蜘蛛的死而过于关心。但大力神的形象还在缠绕着她。他们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她对自己说。可别用人类的标准来衡量他们。
刚要离开蓝医生的屋子,尼柯尔突然产生一个念头,想多了解一点凯蒂的情况。她想起最近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清清楚楚地记得跟凯蒂有关。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不知道八爪蜘蛛的记录是否可以让她看到凯蒂在新伊甸园更多的生活情况。
“蓝医生,”尼柯尔站在门口问,“我想请你们帮个忙,不知道该问你,还是阿切……也不知道这样问是不是可能。”
八爪蜘蛛问她到底要帮什么忙。
“你知道,”尼柯尔说,“我还有一个女儿住在新伊甸园。上个月总优化师给我们看的录像中,看到了她一眼……我很想知道她的生活情况。”
第九章
第二天,阿切跟尼柯尔说,她要求看凯蒂录像的请求没有批准。但是。只要有机会单独跟阿切或者蓝医生在一起,她就再三求他们转达她的请求。因为两个八爪蜘蛛都没有否认他们档案里有凯蒂在新伊甸园的生活录像,尼柯尔认为肯定可以找到,心里也就老惦记着这件事儿。
“蓝医生和我今天谈到吉米,”一天深夜,尼柯尔和理查德都上床睡了,尼柯尔还在说话。“说他决定要参加优化师训练。”
“那好哇。”理查德睡意噱陇地说。
“我告诉蓝医生,说她作为一个监护人真幸运,可以参与孩子生活的各种活动……然后又表示我们对凯蒂到底出了什么事,实在关心太少……理查德,”尼柯尔稍稍提高嗓门说,“蓝医生今天没有说不准我看凯蒂的录像。你认为这是他们态度转变的信号吗?我是不是把他们说服了?”
理查德开始没有反应。催促几次之后,便从床上坐了起来。“还睡觉不睡啦,就这一个晚上,不要再谈凯蒂和该死的八爪蜘蛛录像,好不好?天哪,尼柯尔,有两个星期了,你就没有谈过别的事。你正在失去平衡啦……”
“哪儿的事啊,”尼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