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设开灯但是有一道窄光穿透门缝,那是客厅里的灯亮着,以表示她在家。从客厅和卧室的窗户望出去,他们可以看到好几条街道指向这儿的交叉口。
班特森就站在街对面的巴士站,正仰望着她的窗子。那里只站着他一个人。站没多久,他开始上下打量着街口。然后他慢慢地走上路中央的分隔岛,再消失在电话亭后面。
“他来了!”艾柏格在黑暗中边移动边说。
但是电话并未响起,过几分钟又看到班特森走在街上了。
沿着人行道有一道矮矮的石墙,墙一直接到这栋楼她的窗户下。墙背面种了些草皮和灌木,也通向这幢房子。
他又在人行道上停下来,抬头望着她的房间。然后他慢慢地走向她家大门。
他又从视线中消失了,艾柏格开始搜寻外面的广场,直到看见马丁…贝克完全静止地站在种植区的一棵树旁。贾尔伯爵街上正好驰过一辆电车,把他遮住几秒钟,电车过后,班特森也消失了。
过五分钟,他又见到班特森了。
班特森紧贴着墙走,所以直到他回到路上往电车站走之前,都没人看到他。他在一个小店前停下来买一份法兰克福香肠,然后靠着墙一边吃一边继续瞪着她的窗户;接着他手插口袋里,来回地慢跑,不时还抬头望着她的窗户。
过了十五分钟,马丁…贝克又回到同一棵树旁了。
交通量又比刚刚大些了,电影刚结束,有一群人走在街上了。
他们有几分钟没见到班特森,不一会儿又见到他,混在看完电影要回家的人群里。他走向电话亭,但又在几尺远的地方停下来;然后他突然以轻快的脚步走向种植区。马丁…贝克忙将背转向他,慢慢地移动。
班特森通过小公园,穿过通往餐厅的小路,消失在泰格纳街远处。过了几分钟他又出现在对面人行道上,开始沿着爱克堡广场漫步。
“你想他以前来过这一带吗?”穿着棉睡袍的韩森问,“我的意思是,今晚我发现他纯粹只是偶然。”
艾柏格背贴着墙靠近窗户站着,怞着烟看着身边的女孩。她脸转向窗户,两脚分开、手放口袋中站着。借着街上微弱光线的反射,她的双眼好比苍白脸上的两个深渊。
“可能他每个晚上都来这儿。”她说。
班特森在广场上绕完第四圈以后,她说:
“如果他整晚在这儿闲逛,我会发疯,而柯柏和马丁会冻死。”
午夜十二点二十五分,他已经绕了广场八圈了,每次都比前一次快。他终于在通往公园的阶梯前停下来,仰望着她的公寓后,半跑步通过街道到电车站。
一辆公车进站了,开走后,班特森已经不见了。
“看,马丁跟上去了。”索尼雅…韩森说。
她说话的音量让艾柏格跳了起来,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互相用耳语交谈,现在是她在这两小时里,头一次用正常声音讲话。
他看见马丁…贝克很快地穿过街,跳上一辆已经等在戏院前的车,他还没关上车门,车就跟着巴士的方向冲出去了。
“对了,谢谢你今晚来陪我。”韩森说,“我现在要睡了。”
“赶快睡吧!”艾柏格说。
他其实也很想睡。可是十分钟后他还是走进克拉拉警察局大门,柯柏稍后也到了。
马丁…贝克进来时,他们的西洋棋已经各走五步了。
“他搭巴士回圣艾里克广场,回家了。几乎马上就熄灯,现在可能睡着了。”
“她看到班特森纯属运气。”艾柏格说,“他可能已经到过那里好几次了。”柯柏正在研究棋局。
“就算他是如此,也不能证明什么。”
“你说什么?”
“柯柏说得对。”贝克回答。
“当然。”柯柏说,“即使我在想钓的马子家附近像只野猫似的徘徊不去,那能证明什么?”
艾柏格耸耸肩:
“显然我比较年轻,年轻多了。”
贝克不说话。他们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尝试专心于棋局。过了一会儿,柯柏重复了一步棋,拖住了走势,不然他这局已经赢了。
“该死!”他说,“刚刚闲聊打断了我的思绪。你还领先多少?”
“四分。”艾柏格说,“十二点五比八点五。”
柯柏站起来绕着室内跑。
“我们该再把他带来审问一次,仔细搜他的家,尽可能惹火他。”他说。
没有人回答。
“我们该派些新人,重新开始跟踪他。”
“不要。”艾柏格说。
马丁…贝克只是一直咬着食指指节。过一会儿他说:
“她吓着了吗?”
“似乎没有。”艾柏格回答,“这女孩不会轻易紧张。”
罗丝安娜…麦格罗也不会啊,马丁…贝克想着。
瑞杰铃街上传来清早车辆的川流声,这表示他们的工作结束了,而别人的正开始。他们一直没怎么交谈,却都很清醒。
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了,但马丁…贝克并不确知是什么。
二十四小时又过去了,艾柏格又领先了一分,其他什么也没发生。
接下来是星期五,再过三天这个月就结束了;天气依旧没有大变化,整天都下着雨,大清早常雾气滚滚,其他时候也朦胧一片。
九点十分,电话铃声划破沉静的夜,马丁…贝克拿起话筒。
“他又来了,他现在站在巴士站旁。”
尽管柯柏把车直接停在街上,他们竟比上次快三十秒到达。又过了三十秒,艾柏格定位的讯号灯也亮了。
佛基…班特森这家伙足足在爱克堡广场闲荡了四小时,有四五次,他都在电话亭旁徘徊。这回他也仍停下来吃香肠,然后才搭车回家。柯柏开车跟着他。
贝克觉得很冷,只好手插口袋、目不斜视、缩着头快步走回去。柯柏过半小时才到。
“一切平静。”
“他有看到你吗?”
“他走路好像在梦游,我想他正前方三尺如果有一只河马,他也看不到。”
马丁…贝克拨电话给警员索尼雅…韩森,他要自己想到她时,一定要想到她的工作,否则他会受不了。
“哈…,现在是明天的周六,准确点说,已经是今天了。他会工作到中午,他离开公司时你要在那里,很快地经过他身边,假装要赶去什么地方,然后令他意外地抓起他的手说:‘嗨,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怎么这么久没联络了?’或扯些别的。除了寒暄,不说别的,而且马上离开。外套还是要敞开着。”他稍作停顿,“你这次一定要尽全力。”
他挂了电话,其他人一起瞪着他。
“你们谁跟踪技术最棒?”他心不在焉地说。
“史丹斯敦。”
“好吧,明天一早他出家门那一分钟就开始跟踪他,史丹斯敦负责。报告他的每个动作回这里,用另一部电话。我们得一直保证两个人在这儿。”
艾柏格和柯柏仍然瞪着他,但是他没注意到。
早上七点三十八分,班特森走出前门,史丹斯敦的任务开始了。
他在史玛蓝街的办公室里一直待到十一点十五分,才到咖啡店点些吃的,他选了窗边的位子坐下。
十二点五分,他见到索尼雅…韩森出现在街角。
她穿着蓝色的薄软呢外套,没扣上扣子,他可以看见她的腰带系得有多紧。她里面穿一件黑色套头毛衣,戴着手套,但是没戴帽子没带钱包。她的袜子和鞋子,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有点单薄。
她往前走,穿过街道,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公司里的雇员一个个下班了,最后班特森也走出来把门锁上。他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走没几米,索尼雅…韩森向他跑来。她和他寒暄,抓起他的手臂,注视着他,对他说了些话;接着立刻放下他的手,然后站离开他一点,继续聊。然后她转个身,继续向前跑。
史丹斯敦瞄到了她的脸,她脸上有着爇切、愉快,还有性感。他在心中为她鼓掌。
班特森还站在那儿。看着她跑远了,他动了动,好像要追上去;可是又改变了主意,把双手放进口袋里,垂下头慢慢地走。
史丹斯敦拿起帽子,付了钱,小心地向门外张望,看到班特森已经转过一个弯,才开门追出去。
在克拉拉警局,贝克恹恹地盼着电话;柯柏和艾柏格已经暂停棋局,静静地看起报纸了。柯柏一边玩拼字游戏,一边狠狠地咬着手中的铅笔。
电话铃声终于响起时,他因为咬得太用力,以至于铅笔折成两段。
第一声还没响完,马丁…贝克就已经把耳朵贴上话筒了。
“喂,我是索尼雅。一切都还不错,我完全照你所说的做了。”
“很好,你有看到史丹斯敦吗?”
“没有,不过我想他就在附近。我不敢转弯,所以就一直走,走了好几条街。”
“你紧张吗?”
“不,一点也不会。”
直到一点十五分,电话才又响起。
“我在贾思广场一家香烟店里。”史丹斯敦说,“索尼雅棒极了,她让他饥渴得不得了,好像帽子里的蜜蜂一样。我们已经走过了市中心,穿过了大桥,现在他正在旧城这边闲荡。”
“小心点。”
“没问题的,他走得像个僵尸一样,对身边的任何事都没感觉。我不能再讲了,不然会跟丢。”
艾柏格突然站起来,来回地踱步。
“我们给她的真不是件好差事。”他说。
“她应付得来。”柯柏说,“她也会把其他事情搞定,只要史丹斯敦别吓跑他就好了。”
“史丹斯敦没问题的。”过一会儿,艾柏格说。
见克一直没说话。
三点三分时,他们又有史丹斯敦的消息了。
“我们在佛昆街上。他只顾在街上来来回回地走着,既不停下来,也不四处张望,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继续盯。”这是贝克的回答。
平常,几乎没什么能改变贝克沉稳的举止,不过在他来回盯着电话、时钟四十五分钟而室内又没人讲半句话之后,他终于站起来走了出去。
艾柏格和柯柏对望一眼。柯柏耸耸肩,把棋盘重新摆好。
贝克用冰冷的水洗手和脸,然后仔细地擦干。他走出洗手间时,一个穿制服的警察告诉他有电话找他。
是他老婆。
“我很久没看到你的鬼影子了,连根头发也没有。现在连拨电话给你都不行啦?你在忙什么大事业?什么时候才回家?”
“我也不知道。”他疲倦地说。
她继续唠叨个不停,口气也愈来愈粗暴尖锐。他终于忍不住插嘴:
“我现在没空。”他有点动怒,“再见,不用再打来!”
他还没放下电话筒就开始后悔刚刚的语气,不过,也只能耸耸肩,然后走回正在玩棋的同事身边。
史丹斯敦又来了一个电话,在史凯普桥,四点四十分。
“他进了一家餐厅,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啤酒。我们几乎把城南走遍了。他看来还是一脸古怪样。”
贝克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他叫街对面的餐饮店外送过来。他们吃饱后,柯柏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还打鼾。
电话又响时,他惊跳醒来。已经晚上七点了。
“他从刚才一直坐到现在,喝了四瓶啤酒,现在正要离开,又往市中心走回去了,走得相当快。我一有空就打电话回去,再见。”
史丹斯敦听起来有点喘,好像刚刚跑步过,而且贝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挂断了。
“他正要去那里。”柯柏说。
下一个电话过了七点半才来,更短,贝克还是没能讲一点话。
“我在安歌贝克广场,他现在走得很快,在贾尔伯爵街上。”
他们只有继续等,轮流瞪着时钟和电话。
八点五分,贝克在铃声中抓起话筒,史丹斯敦听起来很沮丧。
“他在爱克堡街闲逛,又穿过高架桥,我们到欧登街了。我猜他要回家了,他的步伐又变慢了。”
“可恶,他回到家通知我。”
半小时后史丹斯敦又打来电话。
“他没有回家,转进高地街。他的脚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只顾一直走啊走的,我撑不了多久了。”
“你现在在哪里?”
“在北班广场,他现在正要经过都市戏院。”
马丁…贝克不断地想,班特森到底在想什么?他是真的一直在动脑筋呢,或只是无意识地绕着街道走,心里有个沸腾的想法或决定,却一直不敢付诸行动?
接下来的三小时里,史丹斯敦从不同的地方回报了四次。那家伙一直在爱克堡广场附近的街道上绕圈子,但是并不走近她的公寓。
直到清晨两点半,史丹斯敦说他终于回家了,卧室里的灯也熄了。
马丁…贝克派柯柏接班。
星期天早上八点,柯柏回来了,他把睡在沙发上的艾柏格叫醒后,就跳上去睡着了。
艾柏格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