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凯琳…拉森那儿没获得什么,但至少一趟维克休之行使他确定,她一定认识那个男人,却不敢提这件事。
从歌塔…艾莎克森那儿他获得的是:
凯琳…拉森在一九六一年的夏天,于“黛安娜号”上遇见一名男子,可能是个甲板船客,在当年夏天跟随着船只旅行了好几次。
经过两个夏天之后,在一九六三年的夏天,她遇见一个男人,可能是个甲板船客,不时跟着船只旅行。根据歌塔…艾莎克森的说法,这个男人已可确认为照片中的男子。
这个夏天她似乎沮丧而神经质,并且在八月初,工作季结束前就辞去工作到医院去。
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也不晓得是到了哪家医院、待了多长的时间;而惟一解开谜题的机会,就是直接去问她本人。
他一回到办公室就立刻拨电话到维克休,但没有人接听。他猜想她是睡着了,或者是值早班工作。
整个下午和傍晚他又打了好几次。
最后终于在隔天下午,他打的第七次电话得到了回音。从声音听来,应该是穿着蓝色浴袍的高大女子所接听。
“不,她不在。”
“什么时候出去的?”
“昨天晚上离开的。请问你是哪位?”
“她的好朋友。她去哪里了?”
“她没说,但我曾听见她打电话问到哥审堡的火车。”
“你还有听见其他的事吗?”
“听起来好像是她要到某艘船工作。”
“她什么时候决定要去的?”
“她决定得非常仓促。昨天早上有个男人来找她,之后她就决定要离开。她似乎是临时改变主意的。”
“你知道她是要到哪艘船工作吗?”
“不,我不知道。”
“她会去很久吗?”
“这她没说。如果她和我联络要我告诉她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你。”
她跑掉了,以最快的速度。他很确定她已经在一艘追不到的船上工作。现在他更加确定先前所猜想的事。
她怕死了某人或某事。
他一定要找出为什么。
21
在维克休医院很快就找到需要的资料。
“凯琳…拉森…伊莉莎白,是的,没错,去年八月九日到十月一日,有个病人用这个名字去看女性临床医学科。为什么?恐怕你要和治疗的大夫谈谈了。”
那一科的大夫说:
“是的,很可能我还记得。我先翻一翻病历,再回电话给你。”
马丁…贝克边等边看着照片以及他和歌塔…艾莎克森见面的相关记录。记录虽不完美,总比几个小时前写的那份好多了:高度:大约六尺一寸。体格:正常。头发:金灰色。眼睛:应该是蓝色(绿色或灰色),圆而有点凸。牙齿:健康的白色。
大夫在一小时后回电,他找到病历了。
“跟我记得的一样,她在八月九日晚间独自前来求医。我记得,他们叫住我为她诊断时,我正要回家。那时他们已经送她进检查室,而她的外陰部正流血不止。很明显她已经大量出血有一段时间了,因为她脸色非常差,当然了,也没有生命危险。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拒绝回答。在我的部门里,病人不愿意讨论出血的原因是很普遍的,但是你可以自己猜,而且原因不久之后就会浮现。但是这人一开始什么也不说,而且稍后还撒谎。需要直接读病历给你听吗?或者我用比较简单的叙述?”
“好,谢谢你。”马丁…贝克说,“我的拉丁文不太好。”
“我也是。”医生说。
他是来自瑞典南部,说起话来冷静平稳,有条不紊。
“我刚说了,她大量流血而且疼痛,所以我们做了注射。出血部分是来自子宫颈,部分来自陰道的伤口。在子宫颈和陰道壁的深处,有着明显是硬而锐利的物体造成的伤痕。陰道开口处的肌肉有裂痕,显然这物体也相当粗糙。没错,有些女人堕胎时,因手术不顺利或不小心,或甚至自己做堕胎手术,都可能造成可怕的伤口;但是我可以说,我从未见过任何堕胎结果,会导致她那种情况,而且,看起来完全不可能是她自己造成的伤害。”
“她有说是她,她自己造成的吗?”
“是的,当她终于开始说话时是这么说的。我试着诱导她说出实情,但她只是一再重复是她自己做的。我不相信,而且她也了解,所以最后她已不打算说服我,只是像一张坏掉的唱片一样,一再重复说‘我自己干的,我自己干的。’奇怪的是,她甚至没怀过孕。她的子宫虽然受伤,但是如果她怀过孕,那也是在非常初期的状态,以至于她不可能自行察觉。
“依你看,发生了什么事呢?”
“是某种变态狂。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我几乎可以确定她是想要保护某个人。我很担心她的情况,所以留她到十月一日,虽然她可以早点出院的。此外我也不放弃希望,认为她在住院时会愿意说出经过。但她只是不断否认任何事,最后我们只好放她回家,我也已经尽力了。这事我向警局里几位朋友说过,他们一定有作些调查吧,只是一直没有结果。”
马丁…贝克一语不发。
“我刚告诉过你,事实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医生说,“但那可能是一种武器,很难说是什么,可能是个瓶子。她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想和她谈谈。”
“恐怕不容易哟!”
“没错。”马丁…贝克说,“谢谢你的协助。”
他把笔放回口袋里,本子上什么也没记。
马丁…贝克拨拨头发,注视照片中戴着运动帽的男人。
他想到维克休的那个女人,她是如此恐惧,以至于如此顽固而小心地隐瞒事实,现在甚至躲起来以逃避任何问题。他看着照片喃喃自语“为什么?”,但他其实知道,只有一个原因。
电话又响了,是刚刚那位医生。
“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可能想知道。那位病人早先也来过医院,准确点说是一九六二年十二月底。我之所以忘记,部分是因为当时我放假,也因为她是在别的部门就诊。但我照顾她时,曾经在病历上读到这一段:那次她断了两根手指,是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那一次她一样拒绝说出事情经过。有人问她是否跌下楼梯,一开始她回答‘是’,但根据照顾她的医生说,看起来不像。两根手指都是向手背方向倒折断的,但是她身上却没有其他伤痕。这事我只知道这么多,她像一般病例的处理方式,被上了石膏,也正常地复原了。”
马丁…贝克说声谢谢后挂上电话,又立刻拿起来拨了SHT餐厅的号码。他听到厨房传来一阵噪音,还有人就在电话边叫着“三块牛肉送林史敦!”过了几分钟,歌塔…艾莎克森接听了。
“这儿好吵。”她说,“她生病时我们住哪儿?是啊,我还记得,当时我们住哥审堡。当船在早上启航时找不到她,而且直到进了特瑞玻才找到人代替她。”
“你们在哥审堡时都住什么地方?”
“我习惯住在邮政街的救世军旅馆,但我不知道她住哪儿,不是船上就是其他旅馆吧!抱歉我不能讲了,好多客人在等呢。”
马丁…贝克拨电话到莫塔拉,艾柏格静静地听着。
“她一定是从哥审堡直接到维克休的医院。”静默了许久,他终于说话了,“我们得找出她八月八日和九日待在哪里,一定是那时候发生的。”
“她当时身体很差。”马丁…贝克说,“奇怪的是,她竟能独自去到维克休。”
“可能做这事的人住哥审堡,这种事情应该是在他自己屋里干的。”
艾柏格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又说:
“他再来一次,我们一定会逮到他。尽管她不说他是谁,她必然知道他的名字。”
“她受到威胁。”马丁…贝克说,“事实上是生命威胁。”
“你想已经找不到她了吗?”
“是的。”马丁…贝克回答,“当她逃跑时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我们推测,她有可能失踪个好几年;我们也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在做什么?”艾柏格问。
“她逃命去了。”马丁…贝克说。
22
被践踏过的、脏兮兮的雪堆放在马路上,瑞杰铃街两旁的大楼之间装饰了成串的黄色星星,而此刻积雪正从这些星星和屋顶上融化、掉落。尽管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这些星星却已挂在那儿好几周了。
人行道上的群众行色匆匆,街道上的交通川流不息,偶尔会有一辆汽车加速钻进车列的缝隙里,把泥巴雪喷得到处都是。
巡逻员轮柏格大概是惟一不那么匆忙的人。他背着双手沿着瑞杰铃街向南走,到一列满是圣诞装饰的橱窗前停下。融雪从屋顶滴落,重重打在他帽子上,他一只脚则把地上的雪堆踩得“吱吱”响。接近“北客”饰品店时,他转进交通量较小的史玛蓝街,顺着山坡小心地走下来,在曾是杰可柏警局的小屋前绕了绕,倒掉帽子上的雪。轮柏格是新进警员,对这间已并入克拉拉警局的旧警局印象不深。
康士塔柏…轮柏格是来史玛蓝街出勤的。他走进诺蓝街角的一间咖啡店,上级要他来这儿找一个女侍拿文件。
他一边等,一边靠在柜台上四处打量。现在是早上十点,店里只有三四桌客人,有个男人就坐他对面,桌上摆着一杯咖啡。轮柏格觉得这张面孔很熟,就不断想他是谁。这男子开好往裤子口袋里找钱,并把目光从轮柏格身上移开。
轮柏格觉得颈上毛发直竖——
是古塔运河上那个家伙!
他几乎确定是他没错。他在警局里看过这人的照片多次;这人的容貌已深刻烙印在他的脑海。他在急切之中差点忘了拿那份文件,因为拿到时那人已站起来到柜台结账,他没把帽子戴上,没穿外套,并开始移向门边。轮柏格确认了他和描述中所说的人有相同的高度、身材和发色。
穿过玻璃门他看到这男人转向右边,他对女侍弹了弹帽子,就赶忙跟了出去。这人向前走了三十尺,进入一间车库里,轮柏格赶到时刚好看到门关上。门上漆着:“贾安…艾里克森搬家公司办公室”,门的上半镶着玻璃窗。轮柏格慢慢地走近玻璃窗,想在经过时透过窗子瞄一下里面,但他只看到另一扇玻璃窗。此外还停了两辆车门漆着“贾安…艾里克森搬家公司”的卡车。他绕回来再走一次,这次他走得更慢,颈子伸得更长,也看得更仔细。玻璃窗内有两三条有门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条走廊。最靠近外面的那扇门上有片玻璃,上面写着“出纳”两字,旁边的门上写着“佛基…班特森先生办公室”。
那男人站在柜台后面讲电话,他把脸转向窗户而背向轮柏格,身上的夹克也换成了黑色的薄西装,还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老远又从走廊来了个人,穿戴着风衣和皮帽,手上夹着些报纸,开门望了望外门。轮柏格正在门外冷静地打量着他。
他做了生平第一次的跟踪。
“这下可好。”柯柏说,“我们开张了。”
“他大概是在十二点吃午餐吧。”马丁…贝克说,“要是很急,现在就去吧。轮柏格真够机灵的,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可能的话下午打个电话回来,史丹斯敦可以换你下来。”
“我想我可以撑一整天,他晚上再来换班吧!再见。”
十一点四十五分,柯柏就定位了。那搬家公司的对街有家酒吧,他就窗坐着。他桌上摆着一杯咖啡和一个红色小花瓶,瓶子里有一枝垂头丧气的郁金香,还有一枝常春藤和一个肮脏的塑胶圣诞老人。他慢慢地啜着咖啡,眼睛片刻不离街对面的一条车道。他猜街道左边的五扇窗户都是这搬家公司的,但是玻璃的下半部都涂了白漆,所以他看不到玻璃后面的任何动静。
终于有一辆这家公司的货车开出车道了,柯柏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五十七分。两分钟后办公室门开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人,穿戴着暗灰色的大衣和黑色帽子走出来。柯柏把咖啡钱往桌上一放,拿了帽子站起来,目光紧盯着这个人穿过马路,走过酒吧。当柯柏走上街道时,看见他转上诺蓝街。他没跟几步,就看见这人走进六十尺外的自助餐馆了。
柜台前有一整排人,这人也在其中。轮到拿餐盘时,他抓了一小瓶牛奶、一些面包和奶油,还在窗口边点了样东西,付完钱后找了张空桌子,背向柯柏坐下来。
当女侍在窗口边喊着“鲑鱼一条!”时他站起来去拿这盘菜。他慢慢地、专心地吃,只在喝牛奶时才抬起头来。柯柏叫了杯咖啡,挑了一个位子好看清楚这人的长相。过了好一会儿,他更加确定这人就是照片上那个人。
他饭后既不喝咖啡也不怞烟,将嘴巴擦干净后,就拿起帽子和大衣离开了。柯柏跟踪他走下汉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