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在真正的换班警员到来之前,我能够逗留在此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使我再次想到那个上锁的、书桌左侧的第一个小抽屉。
我回到书房,在书桌上找到一个回形针,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将这个抽屉打开了。
在打开抽屉的前几十秒钟的时间里,我听到有车停在别墅门口的声音——不止一辆车,至少三辆:车灯的光线从客厅的窗户照进来,造成一种似乎是太阳提早两小时升起的错觉。
我知道那些一定是警局的车——除了他们还会是谁?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放下手里的活儿,从书房的窗户跳出去,越过后院的木栅栏,然后沿着那条狭窄阴暗的后巷悄悄溜走:
那时候我还有些时间。
但我却选择利用这少许时间将内尔的警官证用一张无用的复印纸草草包住,塞进书架背面的缝隙里(用复印纸包住的理由,是可以防止电筒光线扫过缝隙时所带来的、特别引人注意的塑料表面反光)——我并不想因为这张警官证而让我们本就无辜的汉迪克也卷入这场事件里,而且,我也答应他会在周末之前将这张外借的证件还给他的。如果他们问起,我会说我一早就将“伪造的警官证”剪碎后冲进了厕所里:尽管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这样做了。
然后,应该是有人正从大门过来——他们已经到了门厅,我才终于将抽屉打开。
抽屉里面有一些杂乱叠放的纸,至少我看到的那一张上写着不少的内容;另外,还有一张相纸材质显得很有些年代的合影——或者还有其他一些什么,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去细细检查了:依稀听到书房外嘈杂的脚步声和警用通话机特有的“哔哔”信号声,我利用最后的这点时间,将那张照片夹进了我的皮鞋里(根据今年夏天的经验,我必须防止这可能十分有用的线索在搜身中被警方发现,从而再次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合上抽屉,又立即拿起一摞手边散放的材料,做出一副正在全神贯注地查找什么重要线索的模样来。
“警察!保持你原来的位置,不许动!”
我知道此时已经有几柄枪指着我了,但我还是将视线移向了他们——进来的几位中,有我们认识的塔希博格·汤姆逊(他现在已经调至总局工作),见到我略略有些吃惊。
我则对他略显无奈地笑了笑,同时,对领头的一位探长说道:
“这显然是误会——我受捷尔特·内格尔博士所托,在这里调查某个不便透露的案子的线索。如果你们对此有疑问,可以直接联络我的当事人,他现在应该还在第三医院里。”,我站起身来——夹在鞋中的照片让我很有些不舒服。
“留着到局里再说吧,我们刚从那里过来?”
那位黑人探长示意其余人收起了枪,走过来,取出手铐放在我的眼前:
“行了,文泽尔,我们有名的侦探?假冒警务人员、私闯民宅,警方现在正式拘捕你,如果你的律师不会因为你的冒失话语而感到头疼的话,你可以不保持沉默?”
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配合地拿过手铐,但并没有马上将自己铐起来:
“在那之前,”,我询问眼前的这位探长,“能否让我先跟我的助手通个电话——有些必要的事情需要她来解决:我是指,在我被拘留的情况下。”
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想,眼前这位还算和气的先生一定会同意的。
哪知他却摇了摇头,取回已经在我手中的那副手铐,不由分说地将我铐了起来:
“恐怕不行,塔芙妮小姐?数小时前在第三医院被绑架了?”
“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全然忘记了自己手上的手铐——如果形容此刻的我是一个歇斯底里症患者,实在是再贴切不过:我拽住了这位黑人探长的衣领,丝毫不顾他刚才话语中明显的歉疚语气。塔希博格和其他的几个警员过来拉开我,他们合力将我按回到椅子上。
我当然知道这起绑架事件的主谋就是伊凡特·冯·托德,我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些惨死的、年轻女性的尸体——一想到塔芙妮竟可能会变成其中的一具,我的心情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探长他们没有再说什么,他们沉默着,给我时间去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塔希博格递给我一杯水,我接过,但并没有喝。我试着深呼吸,几次下来,我的混乱状况稍微好了些,现在,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些更具体的情况:
“谢谢?我已经好些了,卡尔探长,能说得具体些么?”
我抬起头,那位黑人探长正看着我——书房明亮的顶灯刚才就已经打开了,但我现在才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警官证上:卡尔·诺纳(Karl·Neuner)探长,我可以肯定,这个名字也曾在好几个报载重大案件的“对案件破获有着杰出贡献者”的名单中出现过——和积格勒探长一样,这位素未谋面的卡尔先生也是本市警界的名人之一。
“积格勒探长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他是劳累过度?威利和纳夫普殉职,捷尔特博士也被绑架了?”
卡尔探长留意着我的表情,用很合适的停顿说出了这段句句都切中要点,并且句句都使人震惊的话来。
“?更具体些的情况,如果你想听,我会在车上告诉你。你最好也担心一下自己——你这次的麻烦显然也不小?”
探长示意我跟他出去——我站起身来,同时发现我刚刚手制的那个小巧的回形针工具,正遗落在书桌边一个相当显眼的位置:塔希博格现在所坐的位置,如果站起身来,会很容易看到这个闪闪发亮的小东西的。
我立即踉跄了一下,就像很多突然遇到令人震惊的事情的人们在站起时所经常表现出来的糟糕状况一样——卡尔探长和其他几个人马上过来扶住我,我则就势将那枚回形针踩到了书桌下的阴影里:
“抱歉?我没事的,卡尔探长,我们走吧。”,我对我们的黑人探长笑笑,试图用语言分散他敏锐的注意力。
“那就好?嗯,我会设法安排一个单间给你的,你最好也睡上一觉?”,探长看了看我,有些担心地说。
我在一帮警员的夹送下离开了博士的书房。
在经过门厅的时候,我在靠近鞋柜的一个小桌上看到了又一张第二教会医院的医师证,上面的名字当然是捷尔特·内格尔,我甚至能够读出那排手写的编号:S2HH02061709——我停下了我的脚步,对身后的塔希博格大声说道:
“塔希博格,帮我看看这张医师证,”,我向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张医师证的位置,“反面是否也盖上了‘无效’的印戳。”
我们可爱的塔希博格条件反射般地拿起了这张证件,几乎是脱口而出道:
“?没有!”
卡尔探长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塔希博格一眼。
塔希博格赶紧将医师证放回原位,有些恼怒地从背后轻推了我一下。
“抱歉,朋友。”,我转过身对他说。
塔希博格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时东方的天开始蒙蒙亮了。
我们离开了李希特街58号。
第四章 转 机
第一节 塔芙妮的证词
“Tout conspire à la réussite de ce projet。”
“Vous avez de la constance de l’attendre si longtemps!”
(法语:一切都促使这个计划成功。您竟然有耐心等他如此之久!)“老板真的没什么事么?”
“没事,我们的人现在正在问他话,你不用担心的。”
“?他知道我没事么?”
“我刚刚已经派人跟他说了。”
“?那就好。”
月8日上午七点五十分,笔录室里。
塔芙妮裹着厚厚的毯子,两手紧握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她刚刚才松了口气,突然眼泪就落了下来:
“可惜我救不了博士,我真没用??”,她抽泣着。
“这不是你的错?”
卡尔·诺纳,我们刚刚认识的黑人探长——他拍了拍塔芙妮的肩膀,从旁边的桌上拿过一张面巾纸递给她。
“谢谢?”,塔芙妮擦着泪水,卡尔又递给她几张面巾纸——她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喝了一口咖啡:
“我已经好点了。”
“那么,我们能开始笔录了么?”
“笔录完成后,我能见见老板么?”
“当然可以,做完笔录,我带你过去见他。”
“?嗯,那我们开始吧。”,塔芙妮将咖啡杯放到桌上。
卡尔探长示意旁边坐着的一位女警员,准备开始记录。
“如我刚刚所说的,我在医院被人迷倒了。”,塔芙妮喝了一小口咖啡,“醒来的时候,发现眼睛被蒙上了,嘴也被人用布堵上?”
“很抱歉,我必须再问一次,你留意到当时的那个人了么?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知道的,那样的现场?”,塔芙妮说着,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身体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的眼泪又快下来了:她想起了纳夫普和威利。
“?好了,我们暂时不谈这些了。”,卡尔稍停顿了下——等到我们的塔芙妮显得平静些了,他才接着问,“你被蒙住了双眼,但是否能感觉到所在处的一些独特的环境特征呢?比如——你是否听到些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有没有什么独特的气味?”
“声音?博士就在我的身边,他的嘴也被堵上了——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声来,我只能听到‘呜呜’的含糊声音:那一定是口被堵住又想说话时发出的声音。”,塔芙妮说着,呼吸急促起来。
“?嗯,博士和你被捆在一起么?我是指,背对背捆住。”,卡尔探长用双手做了个“背对背”的手势。
“那倒没有,但应该就在很近的位置。”
“从声音判断的么?”
“?嗯。”,塔芙妮点头,她想了想,又接着说道:
“还有,那地方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消毒水味,也有些福尔马林味:特别令人难受?”
卡尔探长点点头,接着问道:
“除了博士的声音呢?有没有一些其他的声音——那种能够提示周围环境的声音。”
“有!隐隐约约会听到细细的水流声——是那种水在水管中流动的声音。至于别的声音,我就没有注意了?我当时觉得我们是被关在地下室里。”
探长向记录员示意了一下——作为“这是一个重点”的提醒。
“为什么呢?仅仅因为水流的声音么?”
“?不是。除那之外,还有种湿冷的感觉——不大容易说得清楚,但那就让人感到是在地下室里。”
“好的?那么,你能确定当时除了你和博士之外,没有其他人了么?”
“我不知道?我没有特别留意。”,塔芙妮低下头,显得有些歉疚。
“?没事的。嗯,之后呢?那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知道,我感觉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好久?直到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就有了很近的脚步声?”,塔芙妮脸上露出些许害怕的神色。
“?他的脚步声很沉重,一边走着,还笑出了声。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笑声——阴阴的,让人一听就知道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在笑。”,塔芙妮顿了顿,接着说道:
“?他应该是在这时扯下了博士口中的布——因为这时博士说话了,博士的声音显得恐惧万分——他说‘伊凡特,你为什么偏要找到我?我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怎么样?你这个疯子,疯子!’”
“?博士的喊叫持续了很长时间,我惊恐万分地听着,什么都做不了。我听着,直到他的声音渐渐低细下去,最后完全消失了——连一点喘气声都听不到了。然后,伊凡特突然说话了,他的声音阴沉又沙哑,还带着一种相当怪异的语调——他说道‘我的医生朋友,想不到吧,想不到吧?’”
“?我当时几乎都要吓晕过去,堵住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我只好尽力地发出‘呜呜’
的声音,可是谁也没有理我。”
“?那之后,博士就没有再说什么,可能伊凡特——那个恶魔,他肯定又将博士的嘴堵上了。我听到几声剪刀空剪的声音,然后是很刺耳的、骨头断掉的声音??”
塔芙妮再次沉默了——这次的沉默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概三分钟,或者更长一些。然后,塔芙妮看了看眼前的咖啡杯:咖啡显然已经有些凉了,卡尔探长转身吩咐另一个警员,让他再倒一杯过来。
一杯新的咖啡很快端了上来,塔芙妮接过,趁热喝了一口,说了声:
“谢谢。”
然后,她看了一眼眼前的探长,小声说:
“抱歉?我想,之后的内容我恐怕难以进行下去了。”
“嗯,我完全能理解,”,卡尔体谅地说,“用提问的方式或许可以好些——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可以改天。”,他看着塔芙妮。
“您继续提问吧?”,塔芙妮又喝了一口咖啡,勉强而努力地保持着平静。
“好的。?嗯,我们跳过这部分的内容。之后,伊凡特有没有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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