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为你而感到荣耀。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不用说,你们也都学得很累了。所以,我要利用后面
剩余的这段时间,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另一个故事的故事。不,在这个故
事里,我并不是什么胜利的英雄,相反,这个故事讲的恰恰是我的失误。因为我当
时很年轻,很草率,很莽撞,所以我并没有弄清我身边发生的一切,也没能理解我
确确实实所目睹的一切。
这个故事也是我一生中惟一的一篇没有予以报道的故事。尽管最后警察局将这
个事件的基本概要向新闻界公开,而且在档案馆里也存有这些卷宗,可是我仍然没
有写出这篇报道。尽管事情发生时,我一直都在场,我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我本
应该早就知道的,但是我没有发觉。我之所以没去报道它,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些事,如果我把它公之于世,对有些当事人来说会毁
了他们。有些人是罪有应得,我见过这些人,他们之中有纳粹将军、黑手党头目、
腐败的工头与贪污的政客。但绝大多数人都不应该被彻底毁灭,一些人的生活已经
够悲惨了,而将他们的悲惨公诸天下,那无疑只会让他们倍加痛苦。而这只是为了
在人们第二天用来包鱼的报纸上刊发一篇像豆腐干大小的报道,值吗?如果编辑发
现我为自己所目睹的一切悲痛不已,从而把它放过而不作报道的话,我想当时就是
在伦道夫·赫斯特的那家趣味低级、报道耸人听闻消息的黄色报纸工作,我也是会
被解雇的。但现在,40年过去了,一切也就都不那么重要了。
那是在1906年的冬季。我当时24岁,纽约街头的一个年轻人,为自己能成为
(纽约美国人)的一名记者深感自豪,同时也对这家报纸怀着一份深爱。当我回首
往事,我真为自己当时的鲁莽而吃惊。草率,自大,却一无所知,这就是当时的我。
在那年12月份,世界最著名的歌剧演唱家之一,德尚尼夫人将到纽约进行演出。
她在新落成的歌剧院,即曼哈顿歌剧院开业的首场演出中大显明星的风采。3 年后,
曼哈顿歌剧院因经营不善停业。德尚尼夫人当时32岁,漂亮且极富魅力。和她一道
来的还有她12岁的儿子,皮埃尔,一个女佣,以及她儿子的老师、爱尔兰神父乔·
基尔弗勒。另外还有两个男秘书。12月3 日,她在歌剧院进行首场演出,她提前6
天抵达了纽约,她的丈夫并没有同时到达。她的丈夫由于要处理在诺曼底房产的问
题而耽搁了,随后乘另一班船于2 日抵达纽约。
我对歌剧知之甚少,但她的出现的确在纽约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在那之前,
还没有一个像她这样著名的演唱家跨过大西洋来纽约演出。她成了城里最受瞩目的
人。多亏我的运气和死磨硬缠,我终于成功地说服她,让我充当导游陪同她游览纽
约和其它各处的景观,这的确是我一直梦想得到的美差。因为记者们对她穷追不舍,
以至于后来,邀请她来纽约演出的歌剧院老板奥斯卡·哈默斯坦先生决定在首场演
出之前,禁止所有记者接近她。采访她。但是我却能够陪伴在她的左右,出人她在
华尔道夫一亚斯多里克饭店的客房,可以每天就她的预定行程和约会发布新闻简报。
也正因为如此,我在《纽约美国人》都市版的事业开始突飞猛进。
然而,在我们周围有些神秘、怪诞的事也正在发生,我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事
都牵涉到一个稀奇古怪、难以琢磨的人。他似乎总是随心所欲地出现和消失,而且
很明显,他是一个幕后操纵者。
首先是一封信,是由法国巴黎的一位律师的助手亲自送来的。完全出于巧合,
由我代将这封信送往纽约一家有钱有势的企业的总部。在那里的一间会议室里,我
瞥见了那个公司的老板,信是给他的。他通过墙上的一个窥视孔直直地看着我,他
可怖的脸上戴着一副面具。对这件事我没再怎么去想它,因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
相信我的。
就在演出前4 个星期,原来安排一位女主角在曼哈顿歌剧院开幕盛会上的演出
被取消了;而决定不远千里从巴黎改请了这位法国歌唱家,邀请她来演出的费用可
谓是天文数字。与此同时,城里也开始出现一种传闻,说在奥斯卡·哈默斯坦先生
背后还有一个神秘的、而且更有钱的支持者。也就是这个从不露面的金融家合伙人
指令奥斯卡·哈默斯坦先生更改了他原来的安排。我本应该去怀疑这其间的联系,
但是我却没有。
在德尚尼夫人抵达哈得孙码头的时候,那个怪异的幽灵出现了。这一次,我没
有看到他,但是一个同事看到了。描述的和我见过的那个人一模一样:高高的个头,
戴了一副面具,站在一个货栈的房顶上注视着这位从巴黎来的女歌唱家踏上纽约的
土地。我再一次忽视了其中的联系。后来很明显,就是他改变了哈默斯坦先生的决
定,把她请到了纽约。但是为什么呢?最后我终于探查出了事情的真相,但那时一
切都已为时太晚了。
如我前面所说,我与这位夫人见了面,她好像对我印象还不错,于是允许我到
她的房间对她进行了一次独家专访。她的儿子也在房间里,正在拆一个没有署名的
礼品盒。那是一个外形像猴子的音乐盒。当德尚尼夫人听到那只猴子演奏的曲子时,
她怔了一下,像是被一道闪电给击中了似的。她默默地念道:“假面舞会,12年了。
他肯定在这里。”而对我来说,;还是没有得到一点点启示。
她拼命地打听这只玩具音乐猴的来历。据我揣测,它一定是出自科尼岛的一个
玩具店。两天后我们都来到了科尼岛,我担当他们一行人的导游。又一次,奇怪的
事发生了;但同样,又一次,我并没有丝毫警觉。
到科尼岛的一行人包括我,女歌唱家本人,她的儿子皮埃尔和他的老师基尔弗
勒神父。
因为我对玩具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就把德尚尼夫人和她的儿子交给了游乐场
里掌管所有娱乐设施的小丑来照顾。我自己则懒得进玩具店。我真是本该陪他们去
的。因为后来我才知道,带着母子俩参观玩具店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自称马尔他
的恶棍。几个星期前,在我去送那封来自巴黎的信的时候见过那个人,只不过那时
他的名字叫达吕斯。后来我才从那个始终在场的小丑那儿了解到,这个人代他照看
玩具店,带母子二人看玩具时,却一直在偷偷询问小男孩儿他父母的情况。
当母子二人在玩具店里仔细研究那些玩具时,我和那个天主教神父在海边随便
走了一会儿。后来好像是说,在店里摆有好几个货架的玩具音乐猴,但没有一个奏
的曲子和我在华尔道夫一亚斯多里克饭店她的房间里听到的那支曲子相同。
随后,她和那个小丑一起走了,去游玩一个叫魔镜迷宫的地方。这次,我还是
没有陪她一同进去。不过,我确实也没有受到邀请。最后,我又准备回到游乐场去
看他们玩得如何,该不该回曼哈顿。
这时,我看到那个爱尔兰神父把小男孩儿带出游乐场,送上我们在火车站雇的
马车。但同时我还注意到,但只是模模糊糊的印象,差不多就在我们的车旁边,还
停着一辆马车。这就有些奇怪了,因为当时游乐场并不开门。
但当我走到游乐场大门和魔镜迷宫之间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出现了,好像是
有些惊惶失措地朝我这边跑过来。他就是达吕斯。他是我拜访过的那家公司的首席
执行官,而公司真正的老板好像就是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物。我本以为他是冲着我
跑过来的,但是他却径直从我身边冲了过去,仿佛我并不存在似的。他是从那间魔
镜迷宫里跑出来的。当他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时,他似乎喊了句什么,似乎不是对我
喊的,倒像是对海风喊的。他喊的不是英语。即便我不知道它的意思,但我对词发
音的听力还算比较好。所以我立即掏出一支铅笔,把我觉得自己听到的词都记了下
来。
后来,很久以后,而且已经太晚了,我又回到科尼岛一次,还和游乐场的小丑
聊了一会。他让我看了他所记的一篇日记。那篇日记记录了那天当我在海岸边散步
时,在魔镜迷宫中所发生的一切。如果我看了那篇日记,我本可以明白身边发生的
一切,也可以阻止后来悲剧的发生。但是我并没有看小丑的那篇日记,而且我也没
搞懂那三个拉丁词。
在今天,对你们年轻人来说可能有些古怪,但那时候我们的穿着都相当的正规。
年轻人需要始终都穿着黑色礼服,经常还要扎着领结,还有带着浆洗得挺硬的白色
衬衣领和袖口。问题是,这就意味着一张长长的洗衣款账单,而对于依靠微薄工资
过活的年轻人来说,根本无法负担。所以很多人穿戴的都是可以拆下来的明胶衣领
和袖口。这样在晚上就可以把它们拆下来,用一块湿布把它们擦于净就是了。因为
我的便笺簿装在夹克口袋里,所以我把那个达吕斯喊的话,就记在了我的左袖口上。
他从我身边跑过时,好像已经半疯了似的;根本不像我那天在会议室里见到的
那个态度冷若冰霜的执行官。他黑眼睛圆睁着,盯着前方,脸色还是像白骨一样白,
墨黑色的头发随着他的奔跑在风中飞舞。我扭过身,看他往外跑。当他跑到游乐场
的门口的时候,他碰到了那个爱尔兰牧师。他刚把皮埃尔送回到马车上,正准备往
回走来找他的主人。
看到神父,达吕斯停了下来,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会儿。虽然我和他们相隔有
30码,11月的寒风在我们之间猛吹,但我还是能感觉到那种紧张的气氛。他们就像
在角斗前一天相遇的两头斗牛。随后,达吕斯又继续向自己的马车跑去,跳上车飞
疾而去了。
基尔弗勒神父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看起来表情严肃,而且心事重重。德尚尼
夫人从魔镜迷宫里走了出来,脸色苍白,还有些瑟瑟发抖。我目睹了这一系列戏剧
性的事件,却理不出任何头绪。我们坐马车回火车站,然后乘火车回曼哈顿。一路
上除了小男孩儿兴致勃勃地给我讲着玩具店里的各种玩具,其他人都缄默不语。
我本该注意到的最后一条线索是在3 天后。歌剧院的首场演出取得了极大的成
功,这是一出新歌剧,它的名字我不记得了。那时,我还不是什么歌剧迷。夫人的
表演非常出色,她的歌声就像是来自天堂的天使之声,观众都被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演出后,就在舞台上举行了宴会。西奥多·罗斯福和纽约的所有巨富都参加了这次
宴会。在场的有拳击手,欧文·柏林、野牛比尔——是的,女士们,我确实见到了
他——所有人都在奉承这位年轻的歌剧明星。
歌剧的时代背景是美国的内战时期,而舞台的主要布景则是一个宏伟的弗吉尼
亚种植园庄园的前景。庄园的大门比舞台要高出几个台阶。就在演出进行到一半的
时候,在布景庄园的大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我立刻就认出了他,或者说我相信我认出了他。他仍然穿着他扮演的角色的军
服,他是一个受了伤的联邦军上尉,而且是头部受了重伤,整个脸基本上都被一副
面具遮住了。就是他在最后一幕中,将他们的订婚戒指还给了克里斯汀·德尚尼夫
人,同时两个人演唱了一段充满激情的二重唱。奇怪的是,歌剧已经演完了,但是
他仍然戴着他的面具。不过,最后我明白了为什么。他就是那个“幽灵”,那个似
乎拥有纽约大部分财富而又捉摸不定的人物。就是他赞助创建了曼哈顿歌剧院,也
就是他邀请这位法国明星越过大西洋来到这里演出。但是为什么呢?直到后来我才
知道其中的原委,但一切都太晚了。
那时,我正在和德尚尼子爵交谈。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他为他妻子的成功
感到骄傲,那兴奋程度真让人难以置信;同时是他还为刚才见到了我们的总统而高
兴不已。我的目光跨过他的肩膀,看着女主角走上台阶,来到门廊与那个人交谈起
来。当时我已经开始觉得那个人就是“幽灵”。我断定就是他。除了他,不可能是
别的人,他手里似乎掌握了她什么把柄。我当时还不知道他们相互认识。12年前,
在巴黎。而且还不止于此。
在他们分手时,他往她的手里塞了一张折着的小纸条,她又把它塞进了自己紧
束的围腰里。随后,他就消失了,就和他以往一样;一秒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