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和他的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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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和他的刽子手-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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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特森贝格平原的拉姆林根,举办社交活动,使一个警察少尉为此付出了
生命。我想知道,您给我描绘的画像,是加斯特曼的像呢,还是您的某一个
梦幻?”

“我们的梦幻,”作家说。
探长沉默了。
“我实在不知道,”作家结束说,走向两人,但是只向贝尔拉赫,只向

他伸出手去握别:“这类事和我实在没有关系。调查这个问题毕竟是警察局
的任务。”


十四

两个警察又走回自己的汽车,小白狗愤怒地狂叫着跟在他们后面,钱茨
坐到驾驶盘前。
他说:“我不喜欢这个作家。”小白狗爬上了一堵葡萄园墙,继续朝他

们狂吠。
“现在去加斯特曼处,”钱茨说,发动了马达。
老人摇摇头。“回伯尔尼。”
他们驶下里格尔茨,他们面前展现了一片巨大的洼地。远远近近散落着

各种基本物质:石块、土、水。他们在阴影中行驶,但是沉没在特森贝格后
面的太阳,还照耀着湖泊、岛屿、山角、地平线上的冰川,以及飘浮在蓝天
上的互相挤撞的云层。老人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初冬这一不断变化着的天气。

总是这番景象,他想,不管它怎么变化,总是这番景象。当汽车沿着道
路一个急转弯,在垂直的悬崖底下出现了一个犹如拱形盾牌的湖泊,钱茨停
住汽车。

“我必须和您谈谈,探长,”他激动地说。
“你要什么?”贝尔拉赫问,仍注视着山岩。
“我们必须去访问加斯特曼,没有其它路可以走了,这是符合逻辑的。

首先我们必须审问仆人们。”

贝尔拉赫向后一靠,坐着不动,这个灰白头发、谨慎的绅士用他冷冷的
眼光平静地注视着身边的年轻人:“我的上帝,我们不能够永远做合乎逻辑
的事,钱茨。路兹不愿意我们访问加斯特曼。这是可以理解的,他必须把案
件交到联邦检察官那里去。我们得耐心等待他们的处理决定。我们恰好是同
难于对付的外国人打交道。”贝尔拉赫懈怠的模样惹得钱茨火冒万丈。

“真是没有道理,”他叫起来,“路兹为了照顾政治关系对侦查工作消
极怠工。冯·施文迪是他的朋友,又是加斯特曼的律师,这就可想而知了。”
贝尔拉赫的脸丝毫没有表情:“幸好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钱茨。路兹
也许过分急躁,但是有充分理由。秘密在施密特方面,而不在加斯特曼方面。”
钱茨不受迷惑:“我们除了探索事实,别无所求,”他绝望地朝迎面飘
来的云层喊叫,“事实,只要事实:谁是施密特的谋杀者。”
“你说得对,”贝尔拉赫重复道,可是毫无感情而且冷冰冰,“事实在
于谁是施密特的谋杀者。”

年轻的警察把手放在老人的左肩上,凝视着他的高深莫测的脸面:“因
此我们必须千方百计采取行动,当然对准加斯特曼。一件侦查工作必须完满
无缺。人们不能总是做合乎逻辑的事,这是您说的。但是这件事我们必须去
做。我们不能放过加斯特曼。”

“加斯特曼不是谋杀者,”贝尔拉赫干巴巴地说。
“问题在于加斯特曼可能安排谋杀。我们必须审问他的仆人!”钱茨反
对道。

“我没有看到什么最最微不足道的原因,能够说明加斯特曼有理由要谋
杀施密特,”老人说,“我们必须到那种能够说明犯罪行动的意义的地方去
找寻犯罪者,而这只有联邦检察官还有点儿办法,”他接下去讲。

“作家也认为加斯特曼是谋杀犯,”钱茨强调说。
“你也认为他是么?”贝尔拉赫伫待地问。



“我也认为,探长。”

“那么只是你一个人的看法,”贝尔拉赫肯定说,“作家只是认为他具
有某种犯罪的可能性,这是截然不同的。作家丝毫也没有叙述到加斯特曼的
犯罪行动,只是谈到了他的可能性。”

这时另一个人丧失了耐心。他抓住老人的肩膀说。

“多年来我一直处在别人的阴影下,探长,”他呼吸艰难地说,“人们
总是忽略我,轻视我,当作最微末的小人物来使用,当成一个好使唤的小听
差!”

“我承认,钱茨,”贝尔拉赫说,木然瞪视着年轻人的绝望的脸,“多

年来你是在那个现在已被杀害的人的阴影之下。”
“仅仅因为他受过较好的教育!仅仅因为他懂得拉丁文!”
“你对他不公平,”贝尔拉赫回答,“施密特是我所认识的最好的刑事

学者。”

“而现在,”钱茨喊叫道,“我刚有一次机会,一切又要化为乌有,我
的唯一机会在一场愚蠢的外交游戏中彻底完蛋了!只有您还能加以改变,探
长,请您同路兹讲讲,只有您能动摇他,让他批准我去找加斯特曼。”

“不,钱茨,”贝尔拉赫说,“我不能做这件事。”
另一个人当他小学生似地摇晃着,两只手紧紧抓住老人,叫喊:“请您
同路兹说,请您去说!”
然而老人并没有软化:“不行啊,钱茨,”他说,“我对这件事毫无办
法。我老了,而且有病。因而需要安静。你只能自己想办法。”
“好的,”钱茨说,突然放开贝尔拉赫,重新握住方向盘,虽然仍旧脸

色苍白而且在颤抖。“不行。您不能够帮助我。”
他们重新往下朝里格尔茨驶去。
“你是在葛林特尔森林度假的吧?是住在供膳宿的公寓里吧?”老人

问。
“是的,探长。”
“很安静,价钱也不贵吧?”
“您说得对。”
“好的,钱茨,我明天去那里,去休息休息。我必须到山上去。我获准

病假一个星期。”
钱茨没有立刻回答。直至他们到达比尔一瑙恩堡的转弯之处,他才开口,
声音已恢复了常态:“高山对人不一定总是好的,探长。”


十五

就在这同一天傍晚,贝尔拉赫去贝伦广场他的医生萨穆埃尔·洪格尔托
贝尔博士家。灯光亮了,越来越昏暗的黑夜一分钟一分钟地渗入室内。贝尔
拉赫从洪格尔托贝尔的窗子往下瞧着广场,望着流动的人潮。医生正在收拾
仪器。贝尔拉赫和洪格尔托贝尔认识已久,他们中学时代就在一起。

“心脏很好,”洪格尔托贝尔说,“真要感谢上帝!”
“关于我的病情你有记录吗?”贝尔拉赫问。
“整整一套档案呢,”医生回答,指指写字桌上一堆纸说,“这里都是

你的病历。”
“你没有和任何人谈过我的病吗,洪格尔托贝尔?”老人问。
“可是汉斯,”另一位老人说,“这纯属医生的秘密呀。”
下边广场上驶来一辆蓝色的梅尔西特斯,停在其它车辆停放的地方。贝

尔拉赫仔细观察着。钱茨走下汽车,还有一个姑娘穿着白色的雨衣,金黄色

的头发披散在雨衣上。
“你被人撬过门吧,弗里茨?”探长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猜测而已。”
“我的写字桌有一次被人撬开了,”洪格尔托贝尔站起来说,“你的病

历摊开在书桌上。钱没有少,虽然抽屉里的钱还相当多。”
“你为什么没有报警?”
医生搔搔头。“正如方才所说,钱没有少,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报案的。

但是我忘记了。”

“原来如此,”贝尔拉赫说,“你把它忘记了。撬门者对你至少还不错。”
这时他想,加斯特曼就是这样知道的。——他又重新瞧着广场下面。现在钱
茨和那个姑娘走进意大利旅馆去了。就在施密特葬礼的同一天,贝尔拉赫心
里想,终于从窗口转过身子,他看看洪格尔托贝尔,医生坐在书桌旁,正在
写字。

“现在我的健康情况如何?”
“你疼吗?”
老人叙述了病情。
“情况很坏,汉斯,”洪格尔托贝尔说,“我们必须在三天之内给你动


手术。没有别的办法。”
“我现在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好。”
“四天之内会有新发作,汉斯,”医生说,“到时候你会受不了的。”
“我还有两天时间。两天。第三天早晨你可以给我开刀。星期二早晨。”
“星期二早晨,”洪格尔托贝尔说。
“于是我还可以再活一年,是不是,弗里茨?”贝尔拉赫说,同往常一

般莫测高深地望着他的老同学。那个人跳起来,在屋里兜着。
“你怎么会有这样无稽的想法的!”
“那个看过我病历的人告诉我的。”
“你就是撬门的人?”医生激动地叫起来。
贝尔拉赫摇摇头:“不,不是我。但是事实如此,弗里茨,只有一年可

活。”


“只可再活一年,”洪格尔托贝尔回答,坐到门诊室靠墙的一把椅子上,
无可奈何地望着贝尔拉赫,老人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冷的孤独感,
一动也不动地、谦逊地站在房间正中,在他茫然的目光前面,医生垂下了眼
睛。


十六

深夜近两点钟时贝尔拉赫突然醒了。他很早就上了床,听从洪格尔托贝
尔的劝告吃了一片药,在他是第一次,因此他起先以为自己的突然觉醒是自
己不习惯的预防措施所致。但是他立即又相信,是某一种声音把他吵醒的。
如同人们被一下打击所惊醒的时候经常发生的那样,变得不可思议地目光明
亮而清醒;然而他必须首先勘定情况,紧接着几秒钟内——常常使我们感到
似乎是永恒无限的——他肯定自己是正常的。他没有睡在卧室里,像平常习
惯的那样,而是睡在书房里;因为他打算度过一个难以入眠之夜,他记得自
己还想再读一点书,但是一阵子深深的瞌睡突然征服了他。他的手滑过身上,
他还穿着衣服呢;身上只盖了一条棉被。他倾听。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这是
那本他方才读过的书。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黑得很,但还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透过卧室开着的门射进微弱的光线,那是暴风雨之夜的闪光。他听见远处呼
啸的风声。这时候他辨认出黑暗中的一个书架和一把椅子,也看见了桌子的
棱角,在桌子上,他很费劲才看出那把手枪还在上面。他突然感到吹来一阵
风,卧室里有一扇窗开合了一下,然后卧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此后老人
立即听到走廊里传来轻轻的喀嗒一声。他明白,有人打开大门,闯进了走廊
里,否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有这一阵风。贝尔拉赫站起来,打开了落地灯。

他拿起手枪,拉开保险栓。与此同时,另一个人在走廊里也开了灯。贝
尔拉赫通过半开的房门看见了开亮的灯,他感到非常惊讶;因为在他看来,
陌生人的这一举动毫无意义。等他明白过来,已经为时过晚。他看到一条胳
臂和一只手的侧部,那只手握住了灯泡,然后一朵蓝色火花一闪,全黑了:
陌生人拔出灯泡,制造了一次短路。贝尔拉赫站在一片漆黑之中,另一个人
已准备好战斗,并且提出了条件:贝尔拉赫必须在黑暗中进行斗争。老人紧
握着手枪,小心地打开通向卧室的门。他走进卧室。透过窗户射入的光线十
分微弱,起初几乎什么也看不见,然而当眼睛逐渐习惯时,光线增强了。贝
尔拉赫靠立在床铺和窗户之间的墙前,窗户是临河的;另一扇窗在他的右边,
开向邻居的房屋。他就这样站在很难透视的阴影之中,不可避免时,他能够
加害于人,然而他希望,他的不可见性可以避免这样做。通向书房的门在窗
户的微弱光线之中。他一定看见了穿越房间的陌生人的轮廓。书房里亮起了
一支手电筒的细微的光线,探索地滑过书籍封脊,然后是地板,再是沙发,
最后是书桌。蛇形刀躺在光线之下。贝尔拉赫透过开着的门又看见了这只手,
手上戴着棕色皮手套,试探地在桌上摸索,最后握住了蛇形刀的把手。贝尔
拉赫举起手枪,瞄准了。手电筒熄灭了。老人徒然地重新让手枪垂下来,等
待着。他从自己的位置望着窗外,想象着永不止息地流动的河水如何一片深
黑,那一边是高耸的城市,教堂像一支利箭刺向天空,上面是浮动的云彩。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待着来杀他的敌人。他的眼睛盯着房门的模糊剪影。
他等待着。周围一片寂静,毫无生气。走廊里的钟打了三下。他倾听着。他
听见远处传来时钟轻轻的嘀嗒声。不知道哪里一辆汽车的喇叭鸣响了,很快
开过去了。是从酒吧间回家的人。一度他相信自己听见了呼吸声,然而马上
知道搞错了。他就这么站在那里,在他寓所的不知何处站着另一个人,在他
们两人之间的是黑夜,有耐性的、残酷的黑夜,在它的漆黑的外套下藏匿着
那条致人死命的蛇,那把搜索着他的心的刀子。老人几乎停止了呼吸。他站
着,手里紧握着武器,几乎没有感到冰凉的汗水流过他的脊背。他不再想其


它任何事,不再想加斯特曼,不再想路兹,也不再想疾病,那日复一日吞噬
着他的躯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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