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问题地证实了勋贝希勒报告中出现的各种不同的见证人提供的证词。有几
个人硬说,贝诺博士当时也在戏剧大饭店,另一些人说,贝诺博士是在柯勒
之前走近温特教授的,又有一些人说,贝诺博士和温特教授就坐在同一张桌
子上,有一个人甚至说,贝诺博士是紧接着州议员离开饭店的。有个酒吧女
郎提供证词说,贝诺在温特被杀之后不久就冲进了酒吧间,高兴得跳起舞来,
把酒杯也打碎了,他一边喊叫着“坏蛋死了,坏蛋死了”,一边碰撞每一个
人,并且宣布说,现在他要和她结婚了。大家都明白这指的是莫尼卡·施泰
曼,他们祝贺他幸福,还接受了他的邀请。这一切都发生在升天酒吧间,它
在大教堂附近,像个土匪窝,因为那里的烈性酒很凶,所以有此名称。最近
一个时期,常见贝诺到那儿去。这个所谓“最近一个时期”,实际上已经是
两年多以前了。贝诺家庭出身很好,受过良好教育,大学学习成绩优异,在
体育运动上发了迹,在社交上取得了光辉的成就,他和莫尼卡·施泰曼订了
婚,她是本城最富有的人。后来,贝诺突然堕落了,变样了,人家都回避他
了,其原因,普遍的说法是,莫尼卡·施泰曼退了婚约。贝诺曾多次到国外
旅行,有谣言说他在赌博。他起初还勉强维持着与名门贵族的接触,后来人
家几乎不再邀请他上门了。最后他终于破了产,但仍过着大手大脚的生活。
他把自己在过去的光辉日子里保留下来的东西:版画、家具、几箱名贵陈酒
统统卖掉了。他卖掉的东西里,有些是不属于他的,例如一些首饰等,这样
就引起了两场官司。(我不去详细描述这位奥林匹克海因茨的债务情况了,
他的欠债是灾难性的,简直多得出奇,超过两千万法郎。)奇怪的是伏依希
亭针对贝诺做的调查,有许多情况也适用于被杀的温特(除了债务之外),
比如说吧:他去国外旅行参加国际笔会会议,这个会议其实根本就没有举行
过,而他却报道会议开了几个星期;还有关于去赌场的种种谣言。温特每次
参加了戏剧大饭店三楼的文人聚餐会后,也要到升天酒吧间去鬼混,他把他
那引用个没完的歌德名言也一起带去了。在那里,他和本城的出版商、编辑、
戏剧评论家以及撰写文学家传记的权威们坐在一起,使自己不至于被排除在
掌握我们文化大权的圈子之外。这个显赫的圈子虽然也还容忍他挤在其中,
但都在取笑他,在他去找了尼德多夫的印度舞伎之后,就把他叫做“玛哈德”。
里恩哈德得出结论说,毫无疑问,如果柯勒被排除在凶手之外,那就只有贝
诺算得上是可能的凶手了。贝诺曾以为达芙纳是莫尼卡·施泰曼,这样,他
和温特之间产生了一些问题,结果达芙纳与贝诺闹翻了,贝诺也因此垮台了。
他如果是莫尼卡·施泰曼的未婚夫,他就可以到处赊帐借贷;失去了莫尼卡·施
泰曼,那谁也不肯借钱给他了。我听了里恩哈德的这种说法,感到有些怀疑,
他的这种解释与事实对不起头来。达芙纳是在挨了贝诺的揍之后才与他断绝
关系的,而莫尼卡·施泰曼则是在达芙纳同她绝交后才抛弃贝诺的。温特和
吕德维茨原来就知道达芙纳不是莫尼卡·施泰曼。但是他们并不是唯一知道
这内情的人。一个人装成另一个人,而使原来的自己化为乌有,这确非一件
简单的事,必定还有别的知情人。在官厅里想必也有几个人是知道的。再说,
柯勒也知道这事,这是莫尼卡·施泰曼亲自对我说的。也许有许多人都知道
过这事。莫克说我陷入了圈套,只有在这一点上能够成立,那就是我,情愿
也好,不情愿也好,实际上在煽动别人去相信柯勒是无辜的,尽管我自己并
不相信。因为我接受了柯勒的委托,所以我就是在帮助制造谣言。我如果屈
从于这样的虚构,说他不是凶手,那我就不得不说另外一个人是凶手。杀死
恺撒的不是勃鲁图斯,那就得是卡西勒斯;不是卡西勒斯,那也许就得是加
斯加。说柯勒是无辜的这个谣言也许并非起源于监狱长和看守人员,而是起
源于我自己。警察局长怎么知道我接受了柯勒委托的事呢?柯勒给我委托
时,看守莫瑟在场。知道的人还有克努尔佩夫妇、海伦娜、柯勒的私人秘书
福尔德,肯定还有一些律师,再就是里恩哈德,还有他手下的人。伊尔瑟·弗
劳依德知道这件事后,她能守口如瓶吗?说不定柯勒的委托已经成了本城的
话题了,虽然我深信他的杀人是出于科学研究的好奇心,但是通过这项委托,
我的调查研究就不是针对柯勒进行的,而是远远地离开了他。这难道就是他
那委托的真意所在?我是一次看不透的阴谋的发起者吗?我还要把调查报告
提供给我的委托人吗?我现在进退两难了。里恩哈德不久就要向我结算开支
费用了。我需要钱,而钱的唯一来源就是柯勒。我只好继续干下去,虽然我
有疑虑。有没有别的出路呢?我忽然想起,不妨去找找我从前的上司斯迪西
劳埃平,跟他讨论讨论。起初我还有点犹豫,后来决心还是不去找他,也不
交调查报告,管它发生什么事情。我不再犹豫了。贝诺博士在1956 年11 月
30 日到12 月1 日的那个夜里,那是星期五转到星期六的时候,半夜里来找
我。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个夜晚决定了他的命运,也决定了我的命
运。我当时正在第三遍细读那份报告,他打开了原来属于他的办公室的门,
我坐在原来属于他的那张办公桌旁。他是个高个子,块头很大,有着长长的、
蓬松的黑发,头发往后梳着,盖过了他的秃顶。他一拐一拐地走近我的写字
桌,那样子像是一个身体过于沉重,以致骨架无力承担的人。他用那双与硕
大的身躯对比之下显得几乎十分细小的手在桌面上支撑着自己,盯着我望,
台灯的光线照亮了他一半的脸。他已经喝醉了,感到绝望,他那孤苦无助的
样子令人同情。我朝后一靠,他的黑西服上尽是油渍,亮光光的。
“贝诺博士,”我说,“您上哪儿去了?新闻界到处在找您。”
“我上哪儿去了,这不关他们的事,”他喘着气。“施佩特,这场官司
您就撒手别管了吧。我求求您。”
“什么官司,贝诺博士?”我问。
“您策动来对付我的那场官司,”他声音嘶哑地说道。我摇摇头。“谁
也没有策动一场官司来对付您呀,贝诺博士。”我解释说。
“您在撒谎,”他喊道,“您在撒谎!您策动了里恩哈德来对付我,还
策动了范特、勋贝希勒、伏依希亭。您也唆使新闻界来搞我。您知道,在我
身上是可以找到枪杀温特的动机的。”
“是柯勒打死温特的,”我回答说。
“这点连您自己也不会相信的。”他浑身在发抖。
“没有人怀疑这一点,”我试图安慰他。
贝诺盯着我看,用一块脏手帕擦额头上的汗,“您会同我打官司的,”
他轻声说,“我输定了,我知道,我输定了。”
“可是,贝诺博士,”我说道。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慢慢地打开了门,没有再理会我就走了。
不在现场的证明:又有人来打扰我了。命运在起作用。这次是勒基来了。
陪他来的是一个据他介绍说是“侯爵”的家伙。我已经从自己也曾卷进去并
担任了一个角色的灾难性事件中脱身出来,在写报告了,在这情况下,我要
向您摊牌:在一个罪犯的世界里,我自己也成了一个罪犯。检察官先生,我
能肯定您是同意我这说法的。当然,这里还附带着一个保留条件,那就是我
把您和您任职所代表的社会都归在这个罪犯世界里,而不仅仅是勒基、侯爵
和我。这个长期像人的家伙是从新堡给人赶出来的,连同他的豹牌敞篷轿车。
他那张脸笑嘻嘻的,他好像是从柯城来,他的举止像是在兜售香皂。这时是
晚上将近10 点钟。那是一个星期日(我写这份报告是在1958 年7 月底,我
尽量设法使我的文件井井有条)。外面下着雨,雷声打得震耳欲聋,虽然雨
还在下着,然而天气仍很闷热,不见得有所好转。我的屋子楼下震响着赞美
诗:“沉落吧,世界,倒入基督的怀抱,愉快地沉落吧!”和“圣灵带着闪
电雷鸣降临到我们罪人之中来了。”勒基有点拘谨地拽拽自己的小胡子,我
看他有点紧张,眼睛里露出了苦苦思索的神情,那是我过去从未见过的。勒
基显然有什么心事。他们两人穿着雨衣,然而雨衣却是干的。
“我们需要一份不在现场的证明,”勒基轻声轻气地说,“给我和侯爵。
证明我们在前两个小时是在您这儿。”
侯爵一本正经地微笑着。
“那么两小时以前的时间呢?”我问。
“那个时间我们不在现场是确凿无疑的,”勒基保证说,不怀好意地盯
着我望。“我们同吉赛勒和玛德莱纳在摩纳哥酒吧。”
侯爵点头证实。
我想知道他们来我这儿时,是不是没有被人看到。勒基像一向那样,很
乐观,“没有人认得出我们,”他声称,“打了伞很起作用。”
我在考虑。“你们的伞在哪儿呢?”我接着问,一边从写字桌前的椅子
上站起身来,把文件锁进桌子里去。
“在楼下,我们把伞放在地窖的门背后了。”
“伞是你们的吗?”
“我们找来的。”
“在哪儿找来的?”
“也是在摩纳哥酒吧间。”
“那么就是说,你们在两小时之前带了伞离开的?”
“当时在下雨嘛。”
勒基感到不安,他意识到我对他的回答不感兴趣。他充满希望地从他大
衣口袋里拿出一瓶拿破仑牌白兰地酒,侯爵也变戏法似地掏出一瓶放在写字
桌上。
“好,”我点点头,“这样就更富有人情味了。”
于是两人各掏出了一张一千法郎的钞票放在桌上。
“我们都是呱呱叫的买卖人,”勒基说。
我摇摇头。“我亲爱的勒基,”我表示惋惜地说,“我原则上是不愿意
做假证明坐牢的。”
“懂了,”勒基说。
两个人又各掏出一张一千法郎的钞票。
我并没有向他们让步。“你们那个雨伞的故事太荒唐了,”我说。
“警察找我们并不是为了雨伞呀,”勒基反驳说,然而看得出,他说这
话时不太舒服。
“可是他们会因为雨伞的缘故发现我们的行踪的,”我提醒他们注意。
“懂了,”勒基说。
他们两人又忍痛每人掏出一张一千法郎的钞票。
我很惊讶。“你们大概成了百万富翁了吧?”
“人总是会有收入的嘛,”勒基说,“等到我们拿到了剩余的部分,我
们就溜之大吉,到国外去。”
“什么剩余部分?”
“酬金的剩余部分,”侯爵解释说。
“什么酬金?”我怀疑地问。
“我们完成了一项任务所得的酬金,”勒基说得很详细,“我们一到了
法国尼斯,我就把吉赛勒和玛德莱纳移交给你。”
“我把我的那些姑娘交给您,”侯爵保证说,“新堡是个很有用的地方。”
我仔细地检查了钞票,看看是不是假的,然后把它们折起来,塞在裤子
后面的口袋里。勒基想要报告详细情况,但我打断了他的话:“我给你们一
次头说清楚:我并不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一份不在现场的证明。”
“对不起,”勒基道歉地说。
“把你们的香烟统统掏出来,”我发命令道。
勒基口袋里塞满了香烟:骆驼牌、敦希尔牌、黑白牌、超级王牌、毕卡
德里牌等等。一盒盒香烟堆在写字桌上。
“我有个女朋友开香烟铺,”他解释说。
“侯爵先生抽什么烟呢?”
“我很少抽,”他不好意思地结巴着说。
“你身上没带香烟?”
侯爵摇了摇头。
我又在写字桌后面坐下。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现在我们来抽半个小时的烟,”我安排道,“尽量地多,尽量地快。
我抽骆驼牌,勒基抽长的超级王,侯爵就来个敦希尔牌的吧。香烟抽到只看
得出是什么牌子,然后就按熄,统统扔在同一只烟灰缸里。最后每人带一包
拆开的烟走。”
我们拼死拼活地从嘴里喷吐着烟。很快我们抽烟就很在行了,能一次抽
四根,然后让香烟自己燃完。屋子外面雷雨交加,我们的楼底下则在吼着赞
美诗:“粉碎我们这些阴险的人吧,主啊,粉碎吧,耶稣,我们的财宝,我
们将你杀害了,我们蔑视了圣灵。”
“我平时本来不抽烟的,”侯爵呻吟着说。他难受得厉害,变得倒有几
分人性了。
半小时之后,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室内的空气污浊到能危及生命
的程度,因为我们把窗子关起来了。我们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