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到底这笔财宝是被什么限制住了,以至于都半年之后还是不能拿出来用呢?答案就是关月的那支金钗。关月恐怕是和王重楼一样的情况,等钱用又实在等不及了,王重楼的做法是利用职务之便,在账目上做手脚,而关月却偷偷从定王府财宝中取了一部分来,其中就有这枚金钗。韩诤接受关氏的委托去查关月的所谓‘偷情’,说关月常常加班,还好像在存私房钱,其实关月那段时间却是在打那批财宝的主意呢。
“但像这枚金钗这样的东西自然是不方便使用的,因为既是皇家制式又有定王府的徽记。但关月一个粗人,不懂得这些。我后来请张捕头一家家查过和州的金铺、首饰铺,结果一家金铺里有人记得,关月确曾拿过一支皇家制式的金钗来变卖过,又说打成金箔也行,但金铺认识这种制式,哪里敢接,悄声对关月一说,把关月也吓怕了,所以,才有了后来关氏抢夺金钗的一幕。
“唉,这一切,罪魁祸首都是你莫老先生啊。你们是团伙作案,把好好的一间镖局变成了一个强盗窝子,变成了一个具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本来,云州那边正如你们料想的一样,风平浪静,定王有‘谋逆’之嫌,这个罪名谁敢去沾!赵大升也许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事,也许定王死前透露了什么让他疑心到你们,但我估计,他即便掌握了你们灭门屠杀定王全家的真凭实据也不敢轻举妄动啊,他应该知道,就算告官,官府也不敢招惹这种案子。当然,也许赵大升到后来还一直被蒙在鼓里。我查过了,他是五年前进镖局的,资历最浅,但本领最高、功劳最大,我不知道莫老先生你和赵大升之间仅仅是因为不算太知根知底还是有什么过节,这事在众镖师中惟独瞒着他一个。赵大升肚子里的血书也许就是确认你们罪行的证据,他在等待时机,也许这血书是有另外的什么重要用途,他也在等待时机,从周原大哥的反应来看,我估计是第二种情况。
“但镖局这时候自然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大家都不大爱接生意了,都惦记着那笔巨额的财富,所以,我在查到王重楼篡改账目的时候,对账本留心了一下,发现长风镖局这半年来竟然仅仅接过两支镖!账本虽然可以造假,而我在查访之后,发现这两支镖的接镖情况还恰恰就是真的。
“再有就是,镖局里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定王府里的那名内应,他成了镖局里的一名镖师,他在镖局里的名字,叫做徐卫。
“莫老先生,你曾说过徐卫是一年前才来的镖局。这一点,我和张捕头沟通过。张捕头已经对徐卫起了疑心,他在和州做了很多查访,发现这个徐卫平时很少出门,而外人最早见过他的,是半年之前,而不是一年之前。莫老先生,你把徐卫进入镖局的时间推前了半年,难道仅仅是记错了吗?可是,查王重楼那天,我在账本上又明明看到了一年前就有徐卫的薪水记录,呵呵,只是墨迹颇新罢了。莫老先生,和州城不是很大,张捕头已经查过很多人了,没有一个人在半年以前见过徐卫,而你的账本却在一年之前就有了他的记录,这又是为什么?分明是你存心在伪造证据。镖局内部的人都跟你是串通好的,再加上这样的账本,别人真是很容易被你误导了。”
莫老先生脸色阴晴不定,这时又开口道:“你胡说!我要真是主谋,又为什么大老远地请你来破案子,请你来抓我自己啊?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叶子笑道:“世上当然没有这种道理,可是,你请我来,名义上为了破案,其实却是另有目的。”
莫老先生急道:“什么目的,你说!”
叶子道:“你请我来,目的并不是要让我来破案,而是让我来阻挠破案。”
叶子缓了缓,接着道:“云州灭门血案虽然你做得干净利落,但半年之后,却出现了一些问题。这问题其实很容易想得出来,那就是,和王重楼、关月的情况一样,有一些镖师熬不住了,迫不及待地要分那笔财宝。这一来,自然是十分危险,因为,像关月那样,仅仅一支金钗就暴露了这么多内情,再多几个这样的人,事情可就遮掩不住了。
“其实,这些人的心情也很可以理解,毕竟凭空赚来了那样一笔巨大的财富,却眼睁睁地不能动用分毫,这种煎熬法又能煎熬多久呢?我估计,你一定是想多等几年,等到万无一失的时候,然后慢慢把这笔财宝中能熔金的熔金,能化银的化银,虽然这样做会令财宝的价值大打折扣,但为了安全,也还值得,至于那些没法多做手脚的珠宝、古玩之类,再分散到全国各地,慢慢销赃。可是,你的计划虽好,却低估了人心的贪婪,终于,有人等不及了。
“为此,你不得不痛下毒手,杀掉了两个镖师,自然,你会向其他人解释这里面的利害所在,大家明白了那两名死者险些危害到自己的性命和财富,也就不会反对你的做法。但是,你杀人的手法虽然巧妙,却引起了赵大升的怀疑,为此,你又加害了赵大升。莫老先生,所谓和州离奇诡谲的连续杀人案,其实一点儿都没有什么离奇之处,现在,除了刑柱之事我还解释不清之外,那所谓徐卫的离奇断头,赵大升的尸体突然出现在后花园,全是你和镖师们串通好编造出来的。这两件案子全发生在你的镖局内部,这两人分明都是你暗害致死,你为了掩盖真相,故弄玄虚,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赵大升的死亡现场我仔细看过,根本不可能是在镖局外被杀再被抛尸进来,那个后花园根本就是第一死亡现场。而那所谓徐卫之死,道理也是一样。那天在书房,你和张云溪还串通一气,使我以为真有徐卫的鬼魂在房间里面漂浮。莫老先生!莫为!人吓人,吓死人哪!你们那么一渲染,我还不就真的头皮发麻,就更觉得身后有个阴魂似的,其实呢,根本就是你们两个瞪眼说瞎话糊弄我呢。至于那只徐卫的手,哼,一会儿再说这个。
“这些事情,张捕头其实已经有所察觉,正在加紧追查。你知道张捕头这人的脾气,他外号叫傻张,就是有一股子傻人的倔脾气,遇事一定要一揪到底。你生怕真被他查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是,你若是表现得不配合,或是有明显的阻挠之举,却难免不会引起怀疑。怎么办呢,你还真有办法,知道我叶大侦探素来和傻张就有矛盾,就不对付,所以就请了我来。请我查案,这表示你莫老先生破案心切,至多人们也只会觉得你考虑不周,或者病急乱投医,谁知道你请我叶大侦探来,就是为了利用我叶子和傻张之间的矛盾,让我们两个产生内耗,让我们在这和州地界上斗法,甚至,你还有意无意地引导我去怀疑傻张。
“停尸房的那三具尸体,你是心中有鬼的,所以特意选了间玻璃窗的房间来存放尸体,还在迷迭香上做了手脚,为的都是让尸体尽快腐烂,让我们难以入手调查。可傻张对尸体早有了怀疑,对你们镖局也隐约有了怀疑,所以他会巧施手段,偷进停尸房调查,韩诤闹诈尸那次,看到闪进停尸房的人影就是张捕头。我来之后,也对尸体和镖局有了怀疑,也偷进停尸房调查,结果和张捕头误打误撞,各自受伤,险些就有性命之虞,而这,正是你莫老先生希望看到的。
“莫老先生,你一直居然还都在帮我啊!张捕头抓我入狱,是你劫狱救了我出来,但是,那个时候,你就留下了两个破绽。
“第一个破绽是,你知道我那次入狱罪名很轻,用不了太久就会被放出来,所以,你即便去劫狱,我肯定也不愿意跟你出来,因为我这一出来就等于担了一个越狱的大罪,我根本犯不上。于是,你为了要让我觉得犯得上越狱,就巧演了一出窗外石子打破水碗的好戏,让我看到那洒出来的水在奇怪地冒泡,肯定会认为那是有剧毒的,便会相信有人,比如张捕头,要在牢里暗害我,所以我才肯越狱。但是,莫老先生啊,您老别忘了我叶子可是位名侦探啊,名侦探一定是要有一些好习惯和好感觉的,我在越狱的时候,顺手就把你用来打碎水碗的那颗石子揣起来了,是因为这石子沾了毒水,待以后好有机会来做查验。在我抓起那颗石子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分量不对,可当时无暇多想,先逃命要紧。后来,被张捕头追上,打斗过程中,张捕头剑术了得,把我的衣服挑破了,我怀里揣的东西大多都撒了出来,最倒霉的是那些‘荧光星辰’在我根本没察觉的时候落在了我的肩膀上,这才有了后来那场倒霉透顶的追捕,但是,有两件东西却没撒出来,一件是我的贴身救命神丹‘清心丸’,正巧救了张捕头的性命,另一件就是这颗石子。后来我得了工夫,仔细一看,嘿,什么石子啊,是醋粉和苏打粉混合而成的药丸!醋里要是放上苏打粉就会冒泡,这‘石子’打碎了我的水碗,落的地方肯定有洒出来的水,醋粉遇水一溶,就和苏打粉产生反应了,就冒泡了。那碗水根本就是清水,你就是用这个办法让我以为那水有剧毒的。”
叶子停了一停,一拍手,喝道:“弓来了没有?”
“来了!”下面马上有一名差役赶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张大弓、一壶利箭,还有一支单独放着的雕翎箭。
叶子道:“验完了没有?”
差役道:“验完了,吻合。”
“好。”叶子一点头,拿起大弓,用力一拉,却只拉开了三成,看了看周雪儿他们,有点不好意思,再咬牙一拉,还是三成,当下放弃了努力,把弓递给了傻张,道:“你试试。”
傻张接过弓来,一较力,比叶子强些,拉开四成,放下弓,抹抹额头的汗,低声叹道:“好厉害!”
叶子笑道:“这就是那天越狱的夜里张捕头率领人马围捕我的时候,向张捕头射过一箭的那张弓。莫老先生,这张弓就是从你书房的墙上取下来的。而这支箭,”叶子举起那支单独放着的雕翎箭,“就是射向张捕头结果误中了一位差官大哥的那支箭。莫老先生,你当时真是有心取张捕头的性命,那时我正和张捕头在鹬蚌相争,而你躲在暗处,真是千载难逢的暗杀良机啊,而你如此强弓利箭,没人敢说在那种情况下有把握躲过第二箭,可你为什么就不射第二箭了呢?呵呵,因为这种样式的箭你只存了一支,这是一支没有来历的箭,和你箭壶里所有的箭都不一样。你不敢冒险用你箭壶里的箭来射,怕我们最后会查出箭的来历,是也不是?”
莫老先生青筋暴跳,只顾嘟囔着:“你胡说,你胡说!”
叶子接着道:“莫老先生,还有一件事你有所不知,弓弦是有暗纹的,每根弓弦的暗纹都不相同,这种暗纹虽然非常细小,却会浅浅地印在箭尾。不幸的是,你这张弓真是一把罕见的强弓,力量极大,只有你这样的内家高手才拉得满,可这样一来,这么大的力量却使弓弦的暗纹更深地印在了这支箭上。我事先安排了人去你的书房取来这些东西,还让他们取来之后赶紧比对暗纹,结论是:这支箭,就是由这张你书房墙上挂的弓射出来的。
“莫老先生啊,射张捕头的、抛给我佩剑的,都是你,你居然还在我的剑上擦了毒,想借我的手杀掉张捕头,我名侦探叶子在和州居然仅仅是你用来对付张捕头的一件工具!你做得的确到位,我相信,我在入狱那天,雪儿、韩诤来看我的时候,你就在后面悄悄跟着,我们谈话中没注意压低声音的那些内容你应该都偷听去了,所以,韩诤才会一出牢房门就捡到了一锭从天而降的大元宝。莫老先生,您老想得真是太周到了,知道韩诤要去对付张捕头,又知道他身上没银子不好办事,就赶紧把这大元宝给他准备出来了啊。”
正说着,门口又一阵骚动,只见几名差役抬来了一大堆兵刃,刀枪剑戟,什么都有,其中最抢眼的是一杆丈二长枪。
一名差役上前道:“禀总捕头,叶公子,镖局里的兵刃都取到了,查验过了,都是半年之内打造的,还带了此人。”说话间推出一个百姓打扮的中年壮汉。
叶子道:“你是何人?”
那人低头答道:“小人李昭,是城北李记铁匠铺的铁匠。”
叶子道:“这些兵刃可都是在你们那里打造的么?”
李昭道:“不错,小人的铁匠铺最讲质量,讲究的人都愿意到小人那里去打造铁器。”
叶子道:“这些兵刃是何时所打?”
李昭道:“大约半年之前,当时一下子要打这么多兵刃,很是忙不开呢。”
叶子点了点头:“好,你先退下。”
叶子看了看莫老先生:“你们在云州做完案子之后,所有兵刃全都处理掉了,应该是怕有朝一日验尸的时候会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