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而动。
我站住了,心在突突跳。
“喂。”我跑到树下用手抱住她的脚。电视里都是这么教的。
她动了一下,抬起手,解开了绳子的套索。
“放开我。”她说。
我听从了她的话,她跳下来,转过头,是纸鸢。
“你这是干什么?”我问她。
纸鸢说:“我一直在尝试着自杀,各种方法我都试过,从服药,刀砍,甚至是躺倒车子底下被车碾压。最后我都没有死成,即使是被弄成四分五裂,我也能在几天后恢复原状。听着很可怕是不是?”
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说:“那天跑到我车子底下也是为了这个?”
她点点头。
“死就那么重要吗?”
“虽然我一直死不成,但是我还希望能真的死去,我每天都在尝试。那天我不知道那辆车子是你的,所以……对不起。”
“没什么。”我很大度地说,现在的我已经把一切都看开。
“你为什么在这?”她问我。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我如实回答。
“那好,我带你走。”
于是,我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她随口说:“你看到湖神了吗?”
我停住了脚步。她走了一段停下,回头问我:“怎么了?”
我的心情很复杂:“看到了。不过那到底是什么,隔着大雾我远远地看他,实在是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
“只有在那些孩子们面前,他才会出现。”纸鸢说,“他喜欢那些孩子。会满足他们的一些愿望。”
“可是那些孩子说湖神会把那只死猫救活。”我的话里满怀疑虑。
“你认为不可能吗?”她反问我。
我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
“那么你认为什么是生命,什么又是灵魂?”
我依旧摇头。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回了那间小木屋。门口处,纸鸢递给我一个面具:“戴上,你的那个估计是丢了吧。”
我的面具的确丢了。在岸边,我只是记得拿着那个手提包。
我把面具戴上。跟着他进了屋子。屋子里的人都在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我。
进屋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个屋子里的人真的是想死吗?如果一个人真的想死,还会在乎死的方式吗?真正想死的人,应该会像纸鸢那样,寻找一切机会杀死自己。
纸鸢给了我一个眼色,我明白了。我站到了对面。纸鸢说:“今天起,我会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到那个地方,你们可以见到湖神,如果湖神同意,你们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好运。见到湖神以后,你们可以选择离开,以后的事情,随你们。”
第七节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塔罗牌,对我们说:“你们各抽一张,我来决定顺序。”
我们没有选择,既然被纸鸢集中在这里就只能听她的。五个人各抽出了一张,中年男人抽出的是第四张:国王(The Emperor ,IV),年轻女人抽出的是第六张:恋人(The Lovers,VI),和我同行的孟兰歌抽出的是第十二张:倒吊人(TheHanged Man,XII ),另一个女人抽出的是第十五张:恶魔(The Devil ,XV)。我看了看我手中的那张,心里又是一惊。我抽中的是第十三张:死神(The Death ,XIII)。
一具骷髅披着黑衣,手持镰刀,向前迈着步子。这就是死神。
纸鸢看了看我的牌,说:“你抓了一张好牌。”
“不会告诉我这就是我的命运吧。我抓了一张很帅的牌。”我突然有了一丝幽默感。以前蓝玲总是说我这个人很无趣,没有幽默感,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会讲出这种笑话。
“你不需要懊恼。”纸鸢说,“我不是在给你算命,况且,就算是在算命,你抓住这张牌,也不是什么坏事。”
抓住死神不是坏事吗?
我没问,纸鸢也没有回答。纸鸢说:“第四号牌的那位,请跟我来。”
抓住第四张牌的中年人戴着绿色面具,听到纸鸢叫他的时候,身躯竟然都抖了一下。
纸鸢转身出了门,中年男人跟在身后,他的脚步沉重,步履也显得蹒跚异常。虽然来这之前就有了觉悟,事到临头还是会有所犹豫。
男人叹了口气,声音沉重而苍老:“我活了五十多年了。可是我现在却不得不死。如果我死了,我还能逃过一劫,如果我活着,我就不会有好下场。”
他没有说明原因,别人也没有追问。男人跟着纸鸢消失在大雾中。不知道是谁,打开了电视,电视上没有频道,一片雪花,传出沙沙响声。
有人说:“关上吧,这里没有信号。”
电视被关上,大家都感到奇怪,既然没有信号,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台电视。
我站起来,孟兰歌问我,要干什么。
我说出去。
他一愣,说:“为什么要出去?”
我却反问:“为什么我不出去?”
他被问住了,只好点点头。我带着随身的物品,一个人走进了大雾之中。走了十几步,回头一望,小木屋消失了。
我并不着急,我想要知道的是纸鸢所说的那个能帮我的人到底是谁。
我沿着小路往前走,渐渐的雾变得淡了许多,也许是因为离湖水近了。果然,没走多远我就听到了水声。还看到纸鸢和那个男人。两个人站在湖边。
我没有过去打招呼,只是远远看着。我并不想破坏规距,也怕纸鸢嘴里的那个主人会生气。
纸鸢招招手,湖水中出现一道道涟漪,远处有什么东西过来。我的心提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一艘白色的小舢板出现在他们面前。我揉揉眼睛,觉得这船实在是有些奇怪。好像,好像是纸做的。
两个人上了船,船离开了岸,消失在雾中。我走到岸边,伸手摸了摸湖水,湖水很冷,而且是红色的。湖水为什么会变成红色,按照科学的解释有很多种,但我无法说服自己。也许,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水中多了什么东西。
我无法下到湖里去找他们,只好沿着湖慢慢地走,今晚我没有睡觉的欲望。
走着走着,我又看到那几个孩子,几个孩子坐在岸边昏昏欲睡,只有那个领头的却精神奕奕的盯着湖面。
我走过,问他们:“你们还不回家?”
第八节
领头的男孩说:“湖神还没有把猫送回来。”
湖神真的会把猫送来吗?我看着湖,摇摇头。
男孩说:“叔叔,你不要不信,只要湖水一变红,湖神就在周围。现在湖水又红了。”
说话间,湖水又一次起了波纹。远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飘了过来。
男孩兴奋地叫醒了同伴,告诉他们湖神把猫送回来了。
我则完全不相信。
黑东西漂了过来,男孩伸手抓住,那是个黑色的纸盒。打开纸盒,里面有只黑猫。
我不确定这就是那只肚子被破开的死猫,但我肯定它活着。
猫的肚子上有道长长的疤痕。黑猫转着眼珠子,四下看,喵喵着叫。
这只猫活着。
几个孩子欢欢笑笑的走了。我发现远处那个高高大大的影子又出现了。也许那就是湖神。
过了好一会儿,我开始后悔,后悔没有问孩子们那间小木屋在哪个方位,我不认为这么瞎转还能再次遇到纸鸢。不过,我也不想闲着,如果闲下来,我的头就会疼。
前面出现了木屋,细看才发现是老人的那间。那时没有问过老人在这里干什么,看样子不像是公务,他的那间屋子也不像与人合住。也许,是他对这个湖有着一丝情愫,不愿离开。
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我想起了蓝玲,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我不愿想。
我却不想再去打扰老人。老人年纪大,没准已经睡了。靠近窗口时,我却发现我错了。窗口里透出微弱的光,老人还没有睡。
我贴近窗户上,窥视着里面,老人手中拿着一张照片边看边落泪,声音哽咽。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事。不管是什么一定很感人。否则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
我转身走开,刚一迈步,就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个箱子。
老人没有听到,因为屋子里实在是太静了。
我迈步走了出去。渐渐,我看不清方向,大雾中真正容易迷失的只是自己。
前面有人走来,我以为这次的运气好,又遇到了纸鸢。等那人走进我发现,那不是纸鸢,想想也是,怎么又可能老是遇到她呢。
迎面而来的也是个女人,年纪不大,应该还不到二十岁,手里提了个篮子。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
“请问……”
我停住脚步,转身看她。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看笑容。
女孩问:“请问,您是从那间小木屋里来的吗?”
其实,我到过两间小木屋,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个。我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没有贸然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试探地问:“你说的是哪间?”
“这里只有一间,我爷爷一直在那里。”
“可是我看到两间。”我很吃惊。
她却不吃惊,说:“那么你就看到鬼屋了。”
鬼屋,这个词让我感到不自在。
女孩看到我吃惊的表情,用手梳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说:“你该不会是从那间木屋里来的吧。”
我点点头。
她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为自己刚才说出的“鬼屋”两个字。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对不起,我的意思可能表示得不确切。因为那间屋子总是忽隐忽现,很多人都说看到,但是到了那里以后,却找不着。所以,都说那是鬼屋。”
第九节
她说的倒也没错,我也总找不着屋子的具体位置。
女孩继续说:“刚才我和爷爷通过电话,他说让我把熨斗拿过来,他今天要帮一个人熨衣服,爷爷就那几件衣服,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值得熨一下的。刚才看到你后,我就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因为我穿着老人给的衣服,所以被女孩认出来。真是个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女孩,这样的女孩真是招人喜欢。
女孩问我:“你要干什么去?”
这句问得比较突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跟我一块去爷爷那吧。”女孩笑着说,这个女孩简直是不笑不说话。
“这个……现在是不是……太晚……”我说,“如果可以的话。”
其实,现在的我实在是需要有人能在身边,不管是什么人。我现在的思想很矛盾,既希望别人关心,又不愿看到别人怜悯的眼光。
女孩走在前面,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间,我觉得这个背影很眼熟,再想想她的面孔,越发觉得在那里见过。
“喂,”我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只好用这个简单的词称呼。
她回过头看我。那一刻我竟然愣住了。我知道她到底像谁了。
她长得像纸鸢,实在是太像了。只是纸鸢是长头发,而她的头发短些。纸鸢的脸上一片冰冷,而她的脸上总是春意盈盈。
我发愣的面孔可能让她有些吃惊,随即她笑着说:“你可以叫我纸鹤,或者叫我小鹤也可以。”
“你也姓纸。”
“我们这里的原住民都姓纸,据说是湖神给我们的姓氏。”纸鹤在前面领着路,我在后面跟着。
走到木屋的时候,木屋已经没有了光亮。
纸鹤和我走了过去,推开门,她叫着爷爷。黑暗中没有声音,纸鹤从篮子里拿出手电筒,照射了一阵,屋子里没有老人。
我感到奇怪,刚才老人明明还在这里。纸鹤也皱起眉头,有点不知所措。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老人苍凉的声音:“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让我见见你,让我见见你。”
我和纸鹤飞快地跑出了木屋,想去找老人。外面的雾太大,根本看不见人影,我安慰纸鹤:“别着急,不会出问题的。”
我安慰她同时也是在安慰我自己。
我们顺着声音,跑到了湖边,恰好是在那块似乎在向天嚎哭的怪石旁。后来,纸鹤告诉我,这块石头叫做天哭石。
远处有个人影,下半身浸没在水中,双手在不住摇晃。
纸鸢想下水,我拦住了她,我认为这种事情应该让男人干。我淌着水,走到老人身边,老人似乎没有看到我,只是一个劲地呼喊:“回来吧,原谅我吧。原谅我。”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我知道,必须把他拖到岸上去。对于我来说,拖动一个老人是很简单的,即使我的病已经到了晚期。
很容易,我把他带回了岸,我的衣服再一次湿透。老人的眼睛里透着死一般的灰暗,我不知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遇到了什么,会不会是很恐怖。我也没有办法问。
纸鹤小心翼翼地握着老人的手。她哭了,这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