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知道。
她打定主意要尽快与葛兰姆医生谈一谈才是。她又坐回到床边的椅子上了。大约五
分钟之后,她相信这回莫莉是真的睡着了。没有人会躺得那么沉静,呼吸又是那么匀稳
的了。
玛波小姐又站起身来。她今天穿了球鞋。可能看起来不很雅观,但在这种气候里最
适当,而且穿在脚上又最宽敞、舒服不过的了。
她轻着脚步在卧房里踱了几圈,在可以望见外头的两扇落地玻璃窗前站了站。
饭店前庭四下静寂无人。玛波小姐转身回来,刚要坐下去。却好像听见外头有些声
响。是凉廊上脚跟擦地的声音吧?
她迟疑了半响,然后走到窗前,将窗户往外推开了一些,迈出脚去,将头转向屋内,
这才说话。
“我出去一会儿就来,亲爱的,”她说:“我回房去看看我到底把那个花样儿放在
哪儿了,我记得清清楚楚是带了来的。
我立刻就来,你不要紧吧?”然后她转过头来,点着头说:
“睡着了,可怜的孩子,这才好。”
她悄悄走过凉廊,迈下台阶,急快地朝右边的小路走去。
她在两排芙蓉花丛之间走了几步,如果有人看见的话,一定觉得奇怪:怎么玛波小
姐突然又来个大转弯,踩过花圃走到木屋的后头,从第二道门进入木屋去了。这个门一
直通往提姆偶尔用来办事的一个小屋之内、她从这个小屋内又穿进了客厅。
这间屋内有宽大的窗帘半拉着遮住了阳光。玛波小姐闪入了一扇窗帘的后面。从窗
户边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任何想走进莫莉卧室里的人。大约四、五分钟之后,她才看见有
了动静。
一身整洁白色制服的贾克森走上了凉廊的台阶。他在露如上站了片刻,然后好像轻
轻地敲了敲半掩的窗门。玛波小姐以听见室内并无反应。贾克森四下鬼祟地望了望,就
溜进了门内。玛波小姐挪向直通卧室的门口。她并没有进去,只将眼睛挨紧了门缝。
贾克森已经进入屋内。他走近床边看了看床上睡着的女子。之后,他转身并没有走
向通往客厅走廊,而自另一扇门进入了浴室。
贾克森蹑着脚在翻看洗盥缸上头的架子。他一脸的惊惶状,是不言而喻了。
“呵,”他说:“我——我没有……
“贾克森先生,”玛波小姐极表吃惊地说。
“我想你也会在这里的。”贾克森说。
“你要取些什么东西吗?”玛波小姐问。
“其实,”贾克森说:“我只是要看肯道太太的面霜。”
玛波小姐见贾克森手中拿着一瓶面霜,倒挺佩服他竟能这么机敏地承认了自己的行
径。
“真好闻,”他皱着鼻子嗅了嗅说,“拿成份来说,是挺不错的化妆品了。便宜的
牌子对皮肤不好。很容易弄得一脸的疙瘩。有时候跟粉底一样。”
“你好像对这个很内行嘛。”玛波小姐说。
“我在药房工作过一阵子,”贾克森说:“学了不少化妆品方面的知识。弄个精致
的瓶子装起来。再包装得很高级的样子,你不知道怎么唬死女人的呀。”
“你是来——?”玛波小姐有意打断了他的话。
“喔,不是的。我不是来跟你谈化妆品的。”贾克森承认说。
“你一时是编不出个大谎的,”玛波小姐心里想道:“我倒要看你总瞎制些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贾克森说:“前两天,华德丝太太把她的口红借给肯道太太了。
我替她来要回去的。我敲了敲窗户,见肯道太太睡得很熟,我想我进来到浴室里找找,
也是不妨事的。”
“喔,是这样,”玛波小姐说:“你找到了吗?”
贾克森摇了摇头。“也许在她的皮包里头,”他不经心地说:“我也不要再找了。
反正华德丝也没说非要不可。她只是随便提了一提。”他说着,又看了看其他的盥洗用
品。“没什么化妆品嘛,是不是?呵,她这个年龄本来用不着什么化妆品的。皮肤本来
就很好了。”
“你看女人,眼光一定跟一般男人不太一样。”玛波小姐堆着笑容问道。
“不错,我想不同的职业是会改变个人的观察角度的。”
“你对药品了解得很多吗?”
“呵,是的。我过去工作的时候,学了不少。我觉得,如今的药品太泛滥了。太多
的镇定剂、强心剂跟一大堆的神药灵丹了。要是有医生的处方也还好,但是有很多都不
需要医生开的药方就可以买得到。有些药品是很危险的。”
“可不是嘛,”玛波小姐说:“是的,我也同意。”
“你晓得,这对人的行为有很不良的影响的。有时候,许多青、少年就是如此发了
狂的,并不是什么自然的现象。这些孩子们是吃上了药的。当然,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老早以前就有了。在东方——当然我自己并没有去过——听说什么怪事都有。你根本想
不到女人会给她们丈夫什么药吃的。比方说,在印度,老早以前,年轻女人常嫁个老头
子丈夫。我想,她们不能害死老头,是怕被发现了会被架上柴火活活烧死;即令不给烧
死,也会被家人视作异端。在那年头,在印度作寡妇又很不合算。于是她们就给老头子
吃药,把他弄得又弱又蠢,成天发梦,慢慢的变个半疯。”他摇着头说:“不错,好多
坏事都做得出来。”
他似乎瘾头来了,又说:“还有巫婆,你是听说过的。我们现在对巫婆了解得很多
了。知道为什么她们肯承认,坦承自己是巫婆,骑着扫把去参加巫婆大会吗?”
“受了酷刑。”玛波小姐说。
“倒也不常为了这个,”贾克森说:“呃,当然好多是真地受了酷刑的,有的在受
刑之前,就什么都招出来了。其实,与其说是招供,不如说在吹牛。我告诉你,她们身
上涂了药膏。
她们叫作什么涂油圣礼。一些茛菪制剂。阿托品之类作的药膏;涂在身上之后,会
给人一种飘浮的幻觉,觉得像在空中飞舞。她们还以为这是天生的呢,真可笑。再瞧那
些刺客——
中世纪的叙利亚或是黎巴嫩之类的地区。给他们服点印度大麻,就使他们轻飘飘地
像是升上了天堂,见了仙女,长生不老。然后告诉他们,人死后就是这种感觉,不过,
要想有这种感觉,得先去为主杀人。呵,我这并不是在乱编故事,事实的确是如此的。”
“最主要的事实是,”玛波小姐说:“人是很容易受骗的。”
“呵,是的,我想也可以这么说的。”
“人都是相信别人告诉他的,”玛波小姐说:“的确,我们都有这种倾向。”之后,
她又说:“是谁跟你讲的那些印度的掌故,用曼陀罗毒丈夫的事?”在他未能作答之前,
她又尖锐地问:“是白尔格瑞夫少校吗?”
贾克森显得有些惊讶。“这——不错,是他讲的。他跟我讲了好多这类的故事。当
然,好多都是他还没出生之前的事,可是他说出来,好像他全晓得似的。”
“白尔格瑞夫少校给人的印象的确是见闻广博,”玛波小姐说:“可是他告诉别人
的往往是不正确的。”她若有所思地说:“白尔格瑞夫少校,他可有不少的报应呢。”
隔室卧室中起了一些声响。玛波小姐敏锐地将头侧了过去。她快步自浴室走进了卧
房。幸运·戴森正站在窗户里厢。
“我——喔!我没想到你在这儿,玛波小姐。”
“我刚去浴室一会儿。”玛波小姐道貌岸然却又带些故作含蓄地说。
在浴室里,贾克森禁不住抿住嘴露出一丝微笑。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特有的矜持,总
使他觉得很好笑。
“不晓得你要不要我陪莫莉一会儿,”幸运说。她看着床头说:“她睡着了吧?”
“我想是的,”玛波小姐说:“不过,的确是不需要的。你自己去玩儿去吧,亲爱
的。我以为你跟大伙儿一块儿欣赏风景去了。”
“我本来是要去的,”幸运说:“可是要走的时候,我的头突然疼得要死。我就临
时取消了。我就想也许我可以来帮点忙。”
“你真太好心了,”玛波小姐说着,坐回到椅子上,拿起了毛线。“不过,我在这
儿很好。”
幸运犹豫了片刻,就转身走了出去。玛波小姐等了一会儿,然后,蹑着脚尖回到了
浴室,但任何人告诉你的事都不可轻信,不能信任任何人,在这儿许多跟她谈过话的人
不幸都跟圣玛丽·米德的几个人有些相像;像这种情形又怎么理出个头绪来呢?她的脑
筋愈发地专注在遇害者的身上了。有个人是就要被害了,她也愈发地要尽快知道那个会
是谁。总该有些线索。是她听到的?注意到的?还是看见的事情呢?
有人告诉过她的一些事情一定跟这个案子有关连,是娇安·浦利斯考特?娇安·浦
利斯考特说了好多人好多的事情呀。丑事?是非闲言?娇安·浦利斯考特到底说了些什
么?
葛瑞格·戴森、幸运——玛波小姐的思绪索绕在幸运身上了。由于天生的一份好疑,
玛波小姐确信幸运一定与葛瑞格·戴森第一任太太有重大的关联。每一个箭头都指定了
这一点。她所担心的难逃一死的遇害者会不会是葛瑞格·戴森呢?幸运又想要碰碰运气
再找一个丈夫。因此,不但得恢复自由之身,而且当了葛瑞格·戴森的遗孀还可以继承
一份巨额遗产吗“真是的,”玛波自言自语地说:“这都完全是揣测嘛。我又发蠢了。
我知道我又蠢起来了。真相一定是相当简单,只要能把琐碎的事情摆开。问题就在太多
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跟自己说话呢?”赖菲尔先生说。
玛波小姐吓了一跳。她没注意到他过来。伊淑·华德丝搀着他慢慢从木屋往饭店露
台走来。
“我一点都没注意到你,赖菲尔先生。”
“你的嘴唇在动,你那项紧急行动进行得如何了?”
“仍然十分紧急,”玛波小姐说:“只是绝对是十分简明的事情,我却看不出来—
—”
“能那么简单,我倒十分高兴。需要什么帮忙的话,别忘了找我。”
他见贾克森沿着小路走来,就转过头去说:
“你居然回来了,贾克森。你又溜到哪里去了?需要你的时候,总不在身边。”
“对不起,赖菲尔先生。”
他灵巧地将身子低在赖菲尔先生肩下问道:“到露台上去吗,先生?”
“陪我到酒吧问去。”赖菲尔先生说:“好了,伊淑,你现在可以去换晚礼服去了。
半小时之后到露台来找我。”
他跟贾克森一起走了。华德丝太太一屁股坐入了玛波小姐身边的椅子。她轻轻地揉
着膀子。
“他好像没有多重,”她远远地望着赖菲尔先生说:“可是我的膀子都麻了。今天
一下午我都没看到你,玛波小姐。”
“是呀,我在照顾莫莉·肯道,”玛波小姐解释说:“她好像好得多了。”
“依我看呵,她从来就没有什么毛病。”伊淑·华德丝说。
玛波小姐扬起了眉毛。伊淑·华德丝的语气十分冷淡。
“你是说——你认为她要自杀是……”
“我认为她根本没有想自杀,”伊淑·华德丝说:“我才不相信她多吃了药了呢,
我想葛兰姆医生一定也很清楚。”
“你这话倒真勾起了我的兴趣。”玛波小姐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敢说实情本来就是如此。这是常有的事。我想,这是要人关怀的一种方
式。”伊淑·华德丝说。
“‘我死了你就要后悔了。’”玛波小姐引了一句说。
“就是那么回事,”伊淑·华德丝应和着说:“虽然也许不是她这次事件的动机。
如果丈夫不太稀罕你了而你又爱他爱得要命,就会耍出这种主意。”
“你不认为莫莉·肯道爱她的丈夫吗?”
“这个嘛,”伊淑·华德丝说:“你认为吗?”
玛波小姐思考了一下。“我,”她说:“多少是这么想的。”
她顿了半晌,才又说:“也许,我看错了。”
伊淑的嘴角挤出了一丝讥笑。
“告诉你吧,她的事我听说了一点。他们俩的事我都知道。”
“是浦利斯考特小姐跟你说的吗?”
“呵,”伊淑说:“有一、两个人跟我说的。有另外一个男人牵涉在里头。一个她
很中意的男人。她家可是极端反对的。”
“不错,”玛波小姐说:“我也听说过。”
“后来,她嫁给了提姆。也许她多少有点喜欢他。可是那个男人并没有就此放手。
我有时候在想,说不定他跟踪她到这儿来了。”
“真的?可是——是谁呢?”
“我不晓得是谁,”伊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