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浦先生,在‘桐之家’的时候,您说了有些使我担心的话。”
“说了什么?”外浦的眼光微微动摇。
“您说过,在圣地亚哥期间可能发生意料不到的事,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外浦开朗地笑了。“不过是说,住在不习惯的气候水土的外国,可能会损害我的健康。圣地亚哥常年气温十四度,是舒适的地中海型气候,但赤铁矿在南纬三十度的阿塔卡马沙漠和塔拉巴卡沙漠中,‘智利东方开发公司’事实上的根据地就在这里的伊其克市。我做为副社长,不能老呆在圣地亚哥,可能会长期住在伊其克采矿所。”
土井只是在地图上认得南北细长的智利!。
“那么,不当副社长怎么样呢?”
“那可不行,我受过和久先生的许多关照呀!”
“如果发现身体稍有不适,就请立刻回来吧!”
“准备那样做。不过,不仅仅是生病的问题。”
“什么?”
“智利是有名的地震国,过去多次发生过大地震,死了不少人。我说的意料之外的事件还有这方面的意思。当然就地震的威胁这点来说,住在智利和住在日本都是一样。”
外浦在出租车里左右摇晃着说。
“为了应付这种意外的事件,所以指定我当出租保险箱的代理人,这个我理解了。但是打开保险箱,是等外浦先生平安回国以后吧。”
“一般说是那样吧。但也有可能在我回国之前,产生叫你打开保险箱确认里面的东西的念头。如果接到我从圣地亚哥打来电报,你务必照办!”
“是指要我看那个文件内容吗?”
“对!文件放在保险箱里,你把那个包的封条打开就可以看里面的内容。我已经把它封的很严密,没有我的指示不要开封。”
“如果接到从圣地亚哥发来的指示,我遵照嘱托去看文件,然后重新密封以后,放回保险箱里吧?”
“对,那样做,但文件由你来处理。”
“保险箱里的文件交给我处裡?……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土井问。
“有关处理文件的事,我已经写好书面的委托,把它和文件一起放在保险柜里商了,到时候你去看吧。”外浦回答二过后又加了一句。“2674号里面只有这些东西。……拜托你了。”他拍了拍土井的肩膀。
“是?”土井没有办法不接受他的委托。
“你准备去哪儿?”
“我回亚当饭店。”
“是吗。我要去丸之内的东方开发总社。”
“我把外浦先生送到总社,然后去饭店吧。”
从神田桥的立交桥下了高速公路,就要到丸之内大楼的街道。
“土井君,听说你那里有速记员?”外浦忽然说。
“是,她记我口述文章。”土井回答。
外浦从上衣口袋拿出了稍厚的信封,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写。
“这是我用速记符号写的一种随笔,叫你那里的速记员读读看行吗?”
“外浦先生好象以前学过速记?”
“在报社的时候跟联络部的速记员学过。用速记符号写日记,象密码一样别人看不懂,而且快记录别人说的话,方便得很。不过我的速记符号是老式的,加上里面混杂了我自己创造的记号,所以还不知道你那儿速记员能不能把它译成文字。”
“您说这是随笔,那为什么要用速记文字写呢?”
“这是习惯。我连日记也用速记法写,所以写起来很快。”
“这个随笔和保险箱里的文件有些关联吗?”
“一点也没有,完全没有!”外浦使劲地摇着头。“这是随笔,不过类似创作。”
“创作?是小说吗?”
“……类似的东西,写着玩的。请你的速记员评议一下我的速记技术。”
外浦不出声地笑着,出租车停了下来。
第18章 速记符号
土井信行回到亚当饭店。他走过大厅时,有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人从旁边的椅子站起来走到面前。
“您不是土井先生吗?”
那个高颧骨的三十多岁的男人递给土井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政宪党议员长谷川胜一郎的秘书小泉尚哉。这个男人三天以前已经来过电话,说长谷川议员想出一本书,要求土井替他执笔,而且约定好今天下午四点见面。
“请。”
土井带他到办公室的电梯上。小泉秘书说着奉承话,手里还提着象是礼物一样的东西。
佐伯昌子听见铃声,打开办公室的房门。
“来客人啦。”土井说。
“请!请到里面。”
佐伯昌子把小泉领到会客室。她是土井的速记员,也做秘书工作。
小泉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佐伯昌子给客人端茶,回到里屋。这间内室是土井的书斋,也是佐伯昌子的办公室。
土井把外浦给他的信封拿出来。薄薄的六页信纸上横写着速记符号,是象阿拉伯文字又象爬行蚯蚓似的符号。
“这是速记。”佐伯昌子看了一眼说。
“有人交给我的,他虽然不是速记人员,但对速记很感兴趣。他说这是按自己的方法速写的,别人可能看不懂,请你看看。即使开头部分也可以的。”
“好吧。”小个子的佐伯昌子拿起信纸看了开头部分,紧蹙双眉歪着头纳闷起来。
“这个速记符号和我用的速记方式完全不同。”她端详着速记符号说。’
“那个人说,他是向报社的速记员学的。”
“一定是。速记方法也有好几种,有参议院式、众议院式、中根式、早稻田式,更老式的有田锁式。象我这样学了,中根式的人看早稻田式,很费劲了。这个速记符号好象是熊崎式。”看了外浦卓郎交给土井的信,昌子低声说。
“熊崎式已经过时了,几乎没有什么人用,这是什么人写的呢?”
“他说很久以前从报社联络部的速记员学来的。别的速记方式你一点也看不懂吗?”
这是外浦特意交给自己的东西,但她说看不懂,土井感到失望。
“如果参议院式和众议院式或者早稻田式的话,有这个方面的教材,看教材就能看懂的。因为不管加了多少个人创作的符号,基本的速记形式是不能变的。但是,我不认识熊崎式的人,而且没有这个方面的教材,我没有办法看懂了。”
“是吗?”
“请您稍等一下。”昌子看了土井失望的的脸色说。“也不是说毫无办法。”
“有办法吗?”
“可能有。因为只要掌握阿段和阿行的速记符号变化规律,就能大体上看懂。”
“……”
“佐伯小姐,那么我去和客人谈些事,请你解读这个信,把它译成一般的文字好吗?能看懂多少就译多少吧。”佐伯昌子凝视着崎熊式速记文字。
“一看就觉得很难,不过尽最大的努力吧。”
“拜托你啦。”
“土井先生,原井先生的《演讲集》只完成了一半,泽田先生的《探讨日本的新路》一文不也是很急吗?”
“是那样。不过……”
这些都是土井口述的速记。把速记符号译成文字比速记时间要多花三倍。
佐伯昌子的言外之意是,有许多需要赶时间完成的工作在积压的时候,对不熟悉而且陈旧方式的速记符号的翻译上浪费时间,是不适值得?她想要说的是,应该先做紧急的工作,把它放到有空时再做。这个建议是对的,但土井对它很感兴趣。
“不,还是先搞这个翻译吧。”土井下了命令。
“是吗!”
“我需要它。原井先生和泽田先生的文稿,请他们再等一下吧。”
“是,知道了。”佐伯昌子点了点头。
土井进了另外一间,长谷川胜一郎议员的秘书小泉尚哉坐在会客室的皮沙发上,吸着烟。
“让您久等了。”
小泉秘书把正在吸着的烟放在烟灰缸的边上站了起来。他是个长脸,戴一副无边眼镜的男人,上衣领子上别着秘书证章。
“我是打过电话来的长谷川的秘书小泉尚哉。”
他按着惯例把名片递给了土井。
“长谷川经常受到您的关照。”小泉行了礼。
土井从未见过长谷川议员。不管对方是谁,秘书们的口头语就是,“某某议员经常承蒙您的关照。”
小泉秘书是想请土井代笔撰写政宪党所属众议院议员长谷川胜一郎的著作而来。到这个会客室的客人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利用土井的文才而来的。就象到律师办事处的客人都是为了委托解决法律上的纠纷和打官司的案件一样,没有一个是来商议别的事情。
最近流行着国会议员的各种聚会,两个月前也在O饭店开过川村正明的“声援会”。只要开一次聚会,议员就能捞一笔钱,因此开各种巧立名目的聚会,其中最多的是出版纪念会。但著书立说要有才能,秘书也没有能力代写,因此需要寻找得力的头脑代用品——代笔者。
“是什么宗旨的著作?”土井例行公事地询问小泉秘书。
“这个么!”小泉露出困惑的神情。“我们一下子想不出什么题目,你有没有什么好题目?”
大部分“委托人”都这样说。他们的表情好象在说:你们是做代笔生意的,应该熟悉行情。
“这个……”土井歪着头。
“什么内容都可以,一切拜托土井先生了!”戴无边眼镜的小泉说。
这也是“委托人”的共同语言。不管内容如何,只要有“著作”就行了,开纪念出版聚会就有了议员的收入。一个大议员如果在一流饭店举行聚会,其收入能有一亿元左右,扣除饭店开支(菜钱、酒钱、服务费)还可捞回六成或五成;著作只不过是冠冕堂皇的招牌,没有一个人认真地读它。但如果没有这个招牌,就没有办法在一夜之间能得到五、六千万元的收益,所以千方百计地设法请人代写议员的“著作”,而这些工作都集中到负专家盛名的土井那里。
“长谷川先生的著作,三十二开纸要印多少页?”土井喝了一口凉茶后问他。
“太薄了也不好,要这么厚的。”小泉把大拇指和食指上下比划着,有一公分半左右。
“是有二百一十页左右吧。”土井马上算了出来。
“如果是三十二开的二百一十页,用十磅字印,排的松一些,每页可印十四行,一行三十五个字来计算,一页有四百九十字,假定是五百字稿纸有二百页,要写四百字的稿纸二百五十张左右。写这么长的东西,要我个人决定内容就不好办了,还是您来决定什么主题吧。”土井向长脸的对方说。
“这个么,目前为止还想不出写什么主题为好!”
小泉秘书焦急不安,无边眼镜后面的眼球滴溜乱转。
“请长谷川先生出题怎么样?”
“老头儿只是说,一切交给我办,叫我来请土井先生帮忙呢。”
“这本书急用吗?”
“急!急!”
秘书突然把身子向前挪动,靠近土井。
“预定在两个月后召开出版纪念会,能不能在这以前完稿呢?会场决定在N饭店,已经订好了凤翔厅。”
“对不起,这样急怎么也赶不上。”土井一边拿起了面前的香烟回答。
“赶不上吗?”
“您想一想,要写二百五十张稿纸,从现在的工作情况看需要一个月以上,然后送到印厂,排版、印刷,校对装订,至少还要一个月吧。”
“已经跟印刷行和装订行说好了,他们说二十天左右就能搞完。我们多出钱就是了。”
五千万元或者六千万元的利益在眼前,多拿出点印刷费算不了什么。
“就算印刷行和装订行能赶出来,但是我的稿子赶不出来!”
“听说土井先生是向速记员口述写文章的,所以干得快么!”
“先前我已经接下别的先生们的著作还有两个积压在那里,是特别急的。还有其他零星文稿,所以没有赶完以前,不能接您的。”
“土井先生不愧是理论界的红人!”小泉秘书并不是挖苦,而是用真诚赞叹的语气说。
土井心里明白,说自己是理论界笔杆子的意思是什么。他们指的是自己在东大法学学部从事过“全共斗”的一段经历。已经接下来的泽田议员的著作《探讨日本的新路》里,自己描绘了什么样的理想蓝图了呢?原井健一郎议员的《演讲集》里自己发挥了什么样的理论思想了呢?这里使用的都:是“全共斗”时期它的“敌人”的基本观点,并结合当前的政治社会形势进一步发挥了“敌人”的理论。
“土井先生,请您想办法帮助长谷川议员吧,拜托您了。”小泉把双手放在膝上向土井深深地行了礼。
“这不好,小泉先生请您把手放下吧。”土井凝视着对方。“刚才已经说过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时间和精力上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