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先生,你觉得德兵卫先生是不是真的威胁过弥生夫人?”
“警官,你是个对任何事都非常谨慎的人,所以当你任职于警政署的时候,你从未将这件事告诉我这个局外人。
一直到你退休后,你才肯让我知道你心中的疑问。对不起,当时我支吾其辞,故意回避你的问题。”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如何看待德兵卫先生这个人了吗?”
“那个人可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恐吓者!他一生都在要挟弥生夫人交出一些东西,还好……”
“还好什么?”
“被要挟的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虽然身受威胁,还是创立一个有利的关系企业——本条会馆。”
“但是,德兵卫先生究竟拿什么来要挟弥生夫人呢?难道昭和二十八年的事件中,德兵卫先生也是其中的要角?”
金田一耕助难过地看着等等力。
“警官,本条照相馆在昭和二十年三月九日晚上至十日凌晨的美军大空袭时,已经被炸成灰烬。到了昭和二十一年夏天,本条照相馆却又能立即复建,你想想看,他从哪里筹到这么多钱呢?
当时为了节省建筑材料,一般的住宅都限制在十五坪以内,而本条照相馆早就超过这个规格。所以说,那栋建筑物根本就是违建,当时民间就有一些流言指出,那是因为德兵卫先生巴结到令人称羡的弥生夫人的缘故。”
“金田一先生,这么说,德兵卫先生在昭和二十一年的时候,就已经要挟过弥生夫人了吗?”
“或许吧!不过,关于这件事还有一段插曲呢!”
金田一耕助接着说出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那天晚上,他去高轮警局之前,曾经先绕到本条照相馆的事情。
“这件事情我当时就知道了。”
金田一耕助又说出当时本条照相馆的橱窗里摆着法眼综合医院三代的照片之事。
“那些照片并不是德兵卫先生本人摆在橱窗里的,而是在那里工作的兵头房太郎放的。当时他大约才二十二、三岁吧!”
“嗯,我记得兵头房太郎,他是个有点傲气的小伙子。”
“是的,那个小伙子自作主张把法眼综合医院三代的照片摆出来,但是德兵卫先生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当德兵卫先生知道我已经看见这些照片的时候,神情显得相当狼狈。不过,正因为他表现得太明显,还频频表示自己跟法眼家没有任何关系,才令我大起疑心。”
“金田一先生,法眼综合医院三代的照片究竟是什么样子?”
“明治四十二年,法眼铁马在医院坡创建这家医院,当时因为本条照相馆就在附近,铁马先生便委托他们照相留念。当时负责拍照的是德兵卫的祖父权之助,这也就是法眼综合医院第一代的照片。
接下来是一张大正十年,法眼综合医院经过改建后的照片。德兵卫说这大概是本条照相馆第二代老板、德兵卫的父亲——纹十郎拍摄的;最后一张是大战后,法眼综合医院变成废墟的照片,这一张由德兵卫所拍摄。”
“金田一先生,这么说来,法眼家和本条照相馆早在明治四十二年的时候就有来往了。”
“嗯,可以这么说。”
“那么德兵卫恐怕已经要挟弥生夫人很久,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警官,你以前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我一直在想,德兵卫先生在当年‘人头风铃杀人事件’里,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嗯,我也很想知道那天晚上,德兵卫先生究竟在哪里?又做了什么事?”
另一次威胁
“金田一先生,这么说来,你也认为德兵卫先生和那个事件有直接关系喽?”
“多少有些关联吧!我想,这可能是他恐吓弥生夫人最有力的武器。警官,你认为他和‘人头风铃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呢?”
“那天晚上,本条照相馆的三个人都比我们早到一步,也是最初发现命案的人。
我一直在想,当时他们会不会发现到一些跟法眼家有关的重大证据,而且这些证据一旦曝光,势必会影响法眼家的名誉,于是他们瞒骗我们,以此要挟弥生夫人……但是,如果昭和二十一年德兵卫先生已经要挟弥生夫人的话,他又拥有什么把柄呢?”
金田一耕助凝视等等力好一阵子之后说:
“警官,你还记得吗?本条照相馆的橱窗就像是跨越明治、大正、昭和三代的风俗史料展览馆一样。”
“嗯,这个我记得。就连现在也可以在本条照相馆的一楼大厅见到这些纪念照片哩!”
“不错,这可是房太郎相当自豪的地方,他还说德兵卫先生是个非常严谨的人,将所有照片和底片依照年代顺序加以整理、归档。我想,他们是不是握有弥生夫人年轻时候的照片……”
“金田一先生,你是说德兵卫先生偷拍到弥生夫人年轻时的不法行为……”
金田一耕助缓缓地摇着头说:
“根据前些天我从报上读到的报导,德兵卫先生享年七十六岁,而弥生夫人今年大概是八十三、四岁,就算她年轻时的照片现在还留在本条家,也应该是德兵卫的父亲纹十郎,或是他的祖父权之助拍摄的。
更何况,法眼综合医院是明治四十二年创建于医院坡,法眼家和本条照相馆也是在那时候才开始有接触。弥生夫人和琢也先生在明治四十年结婚,就算他们有机会拍摄到弥生夫人年轻时的丑闻,也应该是第一代老板权之助拍摄的。”
“你是说本条照相馆祖孙三代都要挟过弥生夫人喽?”
“不,听说权之助和纹十郎都是律己甚严、正直、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而且这两个人也都没有一夜致富的情形。至于德兵卫先生,听说以前就非常刚愎自用,待人处事也不够圆滑。”
“可是后来他又为什么会变成恐吓者呢?”
“为了更大的利益,只好牺牲眼前的小利喽!眼看家园毁于战乱,德兵卫先生却没有重建家园的资金,因此他只好试着以某些东西要挟弥生夫人,没想到对方竟然接受了。于是在食髓知味的情况下,他一次又一次地恐吓弥生夫人。”
“这么说来,他确实在昭和二十八年的事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只是……他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我不知道。”
金田一耕助神情黯然,轻轻地摇摇头说:
“通常恐吓者都必须保护他的‘金主’,也就是说,只要法眼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德兵卫先生就得出面替他们摆平。”
等等力听到这里,眼中闪现一抹奇异的光辉,他就像突然返老还童一般,脸色整个红润起来。但这只是昙花一现,顷刻间,他整个人埋进椅子里,郁郁寡欢地看着金田一耕助说:
“金田一先生,谢谢你。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血气奔腾的感觉了,只可惜那些已是昔日旧梦,一切的一切都将随风而去。
何况那件命案已经过了调查时效,我仅剩的岁月就只能处理一些作媒、找寻失物、调查外遇的事件罢了!”
金田一耕助闻言,突然大笑出声,而且是一种向对方挑衅的笑声!
“警官,你真的以为那件命案已经不能翻案了吗?”
“金田一先生,你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整个事件不过才刚开始。的确,昭和二十八年发生的事件现在已经过了调查时效,但这件事情影响深远,不久的将来,说不定还会发生更严重的事件呢!”
“金田一先生……”
等等力一听,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你是说德兵卫先生的死因充满疑问?”
“是的,恐吓者必须觉悟到自己经常会遇到致命的危险,因为被恐吓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反扑’。听说德兵卫先生是死于直肠癌,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就算他再怎么恐吓、勒索他人,也总有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
现在我们该担心的是,有人将取代德兵卫先生的位置,如此一来,他恐怕会有生命之虞。”
“这个人是谁?”
“本条直吉,也就是德兵卫的儿子。哎呀!真是对不起,看来他们似乎还没有跟你联络呢!”
“什么意思?”
“我今天去过涩谷的事务所,想确认你是不是在那里,并想拜托你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希望你以老百姓的身分帮助我。”
等等力凝视着金田一耕助乱发丛生的脑袋瓜,过了半晌才声音颤抖、一脸感动他说:
“金田一先生,请让我略尽绵薄之力吧!不,请让我帮你调查那件事,我就是拼了老命……不、不、不能说是老命,因为我看起来还相当‘勇健’呢!”
“是啊!让你去处理作媒、找寻失物、调查外遇这种小儿科的事,未免太委屈你了。”
霎时,房间里传出一阵哄堂大笑,听得出等等力的笑声中充满了许久未见的年轻气息。
“对了,本条直吉这个人怎么了?”
笑声渐歇,等等力望着金田一耕助的脸问道。
金田一耕助神情严肃地回答。
“这个月的一日,也就是德兵卫先生死亡的前五天,本条直吉来找过我。”
金田一耕助此刻的脸色非常难看,彷佛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令他战栗不已,这使得等等力的呼吸开始急促,脸色也跟着胀红。
第十章 二度奇祸
意外电话
昭和二十八年发生那件命案之后,金田一耕助便搬离松月旅馆,开始以绿丘町的绿丘公寓二楼为家。
日本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刺激下,任何事物都改头换面了,从前的木造两层楼建筑物,现在已改建成五层楼的钢筋水泥公寓,名称也从“绿丘庄”改为“绿丘公寓”。
早在“绿丘庄”的时代,金田一耕助就享有优先搬入权,甚至在风间建设改建这栋公寓的时候,他还免费获得正面二楼采光最好的一户。
所谓“免费获得”,自然是风间俊六送给金田一耕助的啦!
金田一耕助拥有这样的待遇当然令人称羡,但是近来,他渐渐觉得这位好朋友的“好意”已经变成他沉重的负荷了。
昭和四十八年四月一日这个星期日,金田一耕助在自己居住的二楼公寓,任由女管理员山崎吉江为他准备出外旅行的行囊。
“山崎太太,不需要这么费心准备,我只是随兴走走罢了。”
“我知道,可是你老是丢三落四的,让人不放心嘛!盥洗用具、浴袍、手帕等东西我都收在这里面。”
“实在非常谢谢你。”
跟山崎吉江兴匆匆的态度相比,金田一耕助显得懒洋洋的,因为他又得去解决一件十分艰难的事件了。
每当金田一耕助解决完困难的事件时,他整个人就会被一股无可救药的孤独感所笼罩,而在这种无可救药的孤独感侵袭他的时候,他只能自我放逐,出外旅行去。
山崎夫妇认识金田一耕助也有一段时日了,尽管这里从“绿丘庄”改建成“绿丘公寓”,这对夫妻依然是这里的管理员。
风间俊六希望山崎吉江除了管理“绿丘公寓”之外,还能顺便照顾一下金田一耕助。
“唉!你就要出外旅行了……”
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遇上,但是山崎吉江总觉得有些感伤。她一想到这个就要步入老年、孤独一身的金田一耕助的未来,就感到十分不忍。
“现在正好三点整,请帮我叫一辆计程车吧!我要去上野,不过,也许我会搭上越线、信越线,或者是东北线,总之,一切依列车的时间表来决定,反正是随兴而行嘛!哈哈!”
金田一耕助刻意笑得非常开心的样子,可是笑声却充满了苦涩与孤寂。
“好的。”
就在吉江准备拨电话的时候,电话铃声却抢先一步响了起来。吉江立刻拿起话筒说:
“喂,这里是金田一耕助事务所……是,可是金田一先生这会儿就要出外旅行……什么?你说你是医院坡那桩杀人事件的关系人之——本条直吉先生。”
闻言,金田一耕助马上把拎在手上的皮箱往地上一放,并从吉江手中把话筒接过来。
吉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悄悄离开电话机旁。
金田一耕助在听到“本条直吉”这个名字的一刹那,原本满身的倦怠和孤寂感便犹如退潮般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蓬勃的朝气。
“是,我就是金田一耕助。哎呀!你是直吉先生啊!真是失敬、失敬……没有、没有,只是去旅行,并不是有要务在身。哪儿的话!你要来我这里,当然非常欢迎啦!你现在在哪里?什么?你在绿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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