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闭着眼睛,陈若望、杨飞和粟诚用大桶大桶的水将厨房冲得一干二净,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他们茫然上楼,进入房间之前,都有些迟疑,心中充满畏惧,不知道又会碰到什么事情。
在走廊中,大家又一次互相看看,目光却和以前有了不同含义,似乎是询问,却又充满戒备。
每个人心里都忽然感到无比悲哀。
“我们明天就走!”粟诚低声道。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吁了一口气。
离开,是那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
无论死去的是谁,他们其实都不想知道,他们只想赶紧离开这栋别墅,想到人群中去——也许在外面的世界里,他们会将这件事慢慢忘记。
在外面的世界里,有精彩的生活等着他们,那时候,即使是死去的人,也会被五光十色的世界所吸引,即使已经死去,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封闭在小小的峡谷里,吓唬无辜的人们。
他们心头,都十分疑惑,不知道那些怪事是怎样发生的,不知道,制造这些怪事的死者,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这样的想法,让他们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如果一个人自己死了都不知道,实在是太可悲也太可怕了。
可是这许多疑问都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已经决定第二天就走,大家仿佛都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头。
这一夜,注定无眠。
他们没有想到,第二天的太阳,依旧那么灿烂光明。因为心中有了疑惑,谁也不敢走到阳光底下,甚至不敢掀起窗帘。
他们害怕自己在阳光下没有影子。
他们害怕,忽然看见昔日的朋友,在阳光照射下变成烟雾。
他们拒绝揭开答案——虽然答案就在阳光下。
林霖雨来之前,大家已经预先商量好,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个决定,一半是出于保护他们自己,一半也是出于一种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境——在那个时候,朋友间的友谊已经被疑云阻隔,唯一能让他们感受到往日温情的,恐怕也只有不知情的林霖雨了。
当林霖雨对他们如此害怕阳光感到疑惑时,大家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江欢雅和冯小乐喜欢看恐怖故事,急切间便用故事中的情节,编造了一个闹鬼的故事。
也幸好林霖雨对他们十分信任,并没有多怀疑就相信了。
原本事情到这里都还算顺利,鬼魂的阴影虽然破坏了他们之间的信任,但是这种伤害还不深刻,仅仅是一种揣测,一种疑惑。如果事情能如他们所愿的发展,如果他们能够尽快离开蝴蝶谷,也许一切都会是另一番景象。
也许友情会在人群中恢复。
正文 (32)
然而事情的发展脱离了轨道,阳光消失了,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不仅仅带走了他们所畏惧的阳光,也冲垮了他们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
在与世隔绝的封闭空间里,恐惧真正地开始了。
发生了一系列古怪的事情,他们互相猜疑,互相提防,而林霖雨对所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为朋友之间的猜疑而痛苦伤心,却依旧什么也不敢说。
对所有的人来说,林霖雨的友谊,不仅仅是疑云密布的别墅里唯一的安慰,也是往日美好心境的唯一痕迹。
因为珍重,反而处处制肘,欲说还休,欲说还休,终于连林霖雨的信任,也渐渐流失了。
他们怀疑陈若望,怀疑白笑笑,怀疑鲁刚,那些被他们怀疑的人,心里又何尝不曾怀疑过自己?
而不久前在漆黑的客厅里所发生的事件,使他们终于可以确定,那个他们一直不知道是谁的人,就是鲁刚。
对鲁刚的怀疑显然激怒了林霖雨,所以他独自上了楼,没有听见其他人对鲁刚说的话。
如果他能够听见,也许他就能够理解。
林霖雨所没有听见的那一部分内容,就是大家向鲁刚探求真相的话。
鲁刚是他们的朋友,不管他做过什么事情,无论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存在让大家心头充满了多少疑惧,都不能抹杀他曾经是大家朋友的事实。
对于朋友,他们虽然心存畏惧,却仍旧是不忍心过于强硬。
他们讨论一阵,结论是,即使鲁刚就是那个人,也不能够杀死他——毕竟他们曾经是朋友——更何况,种种情况显示,那个人,或者说那个鬼,也许并不止一个。
陈若望、白笑笑,都没有因为鲁刚的出现而洗刷尽嫌疑。
他们努力想要找出自己中间的鬼,然而找出一个,却发现还可能有两个,甚至更多。
如果不止一个鬼,那么到底有几个?
照片拍到的死者是一个,但是,是不是还有没被拍到的死者?在那个坍塌的通道里,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死者是两个、三个……或者更多。
也许他们全都已经死了!
这个想法让他们不寒而栗。
在此之前,他们虽然害怕,还寄希望于找出隐藏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人,以解除其他人的嫌疑,然而经过这许多事情,经过他们的讨论,他们才发现,无论找出多少个隐藏的人,也不能解除其他人的嫌疑。
他们忽然感到了绝望。
他们本来就不知道该如何对付鲁刚,讨论之后,更加迷惘——因为今天对付鲁刚的手段,很可能就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落到他们自己头上。
谁也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唯其如此,一直笼罩在他们中间的阴云,在那一瞬间,忽然消散了许多。大家互相之间的猜疑,在有可能全体死亡的情况下,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反而心有戚戚起来。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对鲁刚的处置,没有依照他们原先预想的去做——他们原本已经商量好,一旦找出那个鬼来,就立刻不容情地消灭——至于怎么消灭,却是谁也不知道,也拒绝去想。
直到鲁刚终于暴露,他们才发现,要伤害一个曾经是朋友的人,是如此痛苦。
在烛光下,大家先是沉默,然后,粟诚说了三个个字:“是你吗?”鲁刚的脸色在烛光中一片惨白,他嘴唇紧绷,望着地面,不看任何人,什么也不肯说。
其他人默默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希望他说是,还是不是?
如果鲁刚说他不是,他们又该当如何?
等了许久,鲁刚缓缓道:“你们动手吧。”鲁刚这样说,无疑是默认了。
动手?
如何动手?
如何忍心?
即使忍心,又有谁知道怎么杀死一个鬼?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江欢雅才缓缓道:“大家还记得那个地窖么?”她说的地窖,是刚进别墅时,管理员指点给他们看的一个地窖,入口处在门外的竹林里,通过一个长长的地道通往别墅地下的地下室。
听得她这样一说,大家都明白了她的意思,鲁刚露出感激的神情。
八人一鬼,幽明异路,曾经的心有灵犀,在这一刻化为对鲁刚处置的认同——女孩子没有参与,男孩们带着鲁刚,走出别墅,穿越倾盆大雨,将鲁刚关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他们在进别墅之处就已经探察过,那里不但有锁人的铁链,甚至连墙壁上,都粘着许多符咒,仿佛是一个天然囚禁鬼魂的场所。
这样一个地方,在当时的处境下,无疑是对鲁刚最好的处置。
当陈若望他们安顿好鲁刚,将钥匙从铁链上抽走,一直默默无语的鲁刚,低着头对他们说:“你们小心,好自为之。”这句话让男孩们掉泪了。
他们没想到鲁刚会毫不反抗。
他们没想到,鲁刚在这个时候,还会关心他们的安危——而那句“好自为之”,也只有他们,才能体会个中滋味——鲁刚是希望,即使他们中间有鬼,也不要伤害同伴。
一个这样的朋友,却就这样孤零零得被关在地下室里,孤灯,铁链,回望一片凄凉。
杨飞一阵冲动,几乎就要返回将他放出来,其他人含着泪,也没有阻拦。
被埋藏的友情,忽然在这一刻迸发了。
但是有个人阻止了他。
“别过来,”是鲁刚在说话,他一直低着头,脚下的地面,悄悄地润湿了,是他的眼泪,“你们走吧,不要放我出去了,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听在杨飞耳朵里,却如同雷击。
可怜的鲁刚,在他被伤害的时候,还想到要关心同伴,这样一个人,即使变了鬼,又怎么会做出伤害朋友的事情?
难道,大家对鬼魂的理解全都错了?
难道,连鬼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无论如何,鲁刚的一番话,让大家的理智又回来了。
“你保重。”杨飞低声道。
他们说完这句话,才发觉,原来这个地下室并不止一个出口,还有另外一个出口通向外面。
那个出口,就是林霖雨在楼梯内侧发现的那一处。
他们举着蜡烛,经过了和林霖雨一般长长的通道,从楼梯下钻出来时,让留在客厅里的女孩子们吓了一跳。
“怎么样了?”女孩子们惊魂稍定,立刻问鲁刚的情况。
杨飞将下面的事情略微说了,大家心头沉重,都沉默了一阵。
沉默过后,大家才发觉,林霖雨上楼已经许久,居然一直没有动静,不由奇怪,便纷纷才走到了楼上。
他们并不知道,林霖雨在偷听了他们的谈话之后,断章取义,已经在楼上搜索了许久。
正文 (33)
楼上的人们回忆到这里时,已经不知发出了多少叹息。
一直到想到林霖雨,想到他在他们上来之前,独自一人在楼上呆了许久,却连湿衣服也没有换,显然有他们所不知道的原因。
但是这个原因,他们却本能地不愿意去想。
要知道,当所有的人在互相猜测与怀疑时,只有林霖雨还保持着对他们的信任,也只有林霖雨,才会为他们之间的怀疑而愤怒。
他们太珍惜这份感情,即使猜到了林霖雨在楼上是做什么,也不愿意去面对。
谁说真相一定是美丽的?有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让他们终止回忆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他们想到,他们上楼,是因为林霖雨在楼上耽搁了太久,而现在,当他们沉入回忆之中时,林霖雨一个人,也已经在楼下呆了许久。
林霖雨并不知道朋友中间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他不会刻意去防备任何朋友。
包括鲁刚。
虽然他们大家都推断出鲁刚就是那个神秘人,但是每个人都看得出来,林霖雨不肯接受这种推断。
鲁刚虽然很温顺地让他们关了起来,并且对他们怀着友好的感情,但是连他自己也说过——他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他们不知道那个地下室是否真的能够困住一只……鬼,如果不能,那么林霖雨独自在楼下许久,无疑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们不再迟疑,立即下楼。
大厅里空空如也,没有林霖雨的踪影,墙上的窗帘被卷起一扇,可以看见雨已经停了,凉风从窗口吹进来,抚慰着他们焦灼的心。
他们很快就看见了楼梯下的地下室入口。
入口处的地毯已经被掀了起来,黑洞洞地,仿佛一只充满嘲讽的眼睛。
他们心中一沉。
“鲁刚!”陈若望半跪于地,探头朝地下室大声喊道。
地下室传来一阵铁链移动的声音,半晌,鲁刚应了一声。
“小林子在里面吗?”“没有。”鲁刚的声音从地下传来,闷闷的,和平时的声音截然不同。
陈若望直起腰身,看着其他人,征询他们的意见。
他们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了。
整个蝴蝶谷,除了他们十人,再也没有别的游客,现在他们八人都在这里,鲁刚在地下室,林霖雨呢?
地下室的门口,他们清楚地记得是封闭好了的,现在已经打开,唯一能够将地下室打开的,就只有林霖雨了。
林霖雨哪去了?
依照林霖雨的个性,看见地下室的门,绝对没有理由不下去看个究竟。
这么一分析,几个男孩互相点了点头,便一个接一个地朝地下室的梯子爬了下去。眼见他们一个一个消失在地下室的入口,女孩子们的脸色因为紧张而发白了。
在他们将鲁刚关进去的时候,她们的脸色也是这般苍白,只是那时候既有恐惧,也有对鲁刚的怜惜。
而现在,她们在紧张什么呢?
她们绷紧的心中,一部分是出于对林霖雨的担心,另外一部分,却是害怕林霖雨并没有来过这个地下室。
如果林霖雨没有来过地下室,而地下室的门又已经打开,这只能说明,打开地下室的,另有其人。
那个人,不在他们八个之中,就只有鲁刚——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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