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家里看电视啦,整理集邮簿啦,玩玩模型玩具啦,吹吹横笛啦……这样的生活
他已过了三年,而母亲和姐姐们对这样的他却一点怨言都没有。
这三个女人都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就是说,女人国里惟一的男性被宠得太
过分了。在三个女人的眼里看来,身为小田切家嗣子的天马,这是应享的权利。天马的
父亲何尝不是一辈子都没有为赚钱而辛苦过吗?
既然父亲如此,天马也理该如此——虽然天马本身不见得有这样的想法,而这已是
周遭三个女人根深蒂固的观念。这一家人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由于天马没有工作赚钱
的必要。天马纵然没有收入,这也不影响小田切一家人的生活。
小田切家是世代相传的地主,其富甲一方的情形,杉井区获洼一带的人无人不晓。
过去拥有的土地甚至包括青梅街道以及五日市街道,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大地主。
这一家所拥有的土地后来逐渐变小。直到久美子的丈夫病逝时,为了要缴纳遗产税,
又出售了一大块土地。因此,现在仅拥有千坪单位的土地而已。虽然如此,在获洼一带
拥有千坪单位的土地,已经是非常可观的财富了。
一家人的生活靠切割土地出售就可以过得相当舒服。可是,土地越来越少,手头握
有的现款又有限,因此,浪费和奢侈还是非尽量避免不可。由于长年守寡生活的经验,
久美子变得知道如何节省,甚至于到吝啬的程度,这也不能怪她吧?
小田切家这个四人家族即将增加一个人而变成五个人。这是由于天马预定于今年秋
天结婚的缘故。一点生活能力都没有的天马为什么要结婚?这是久美子接受她所尊敬的
一位医师的建议,准备以此唤起天马做为男人应有的自觉的结果。
这个准新娘子当然由久美子所选择。这个女孩当然非相当不平凡不可。小田切家可
以说是一个女人国,来到这样的家庭当媳妇,和婆婆大姑子们生活在一起,这不是一件
简单的事情。何等煎熬都能接受,而且对婆婆要绝对忠实——久美子要的是这样的一个
女孩。
松原阳子是过去一段时期在小田切家工作过的一名家政妇(帮佣)的孙女儿。这是
个近来难得一见的既乖顺、娴静而又颇富于常识的女孩。以22岁的年龄来说,她不仅懂
得礼貌,人也很老实,而且容貌更是相当不错呢。
这样的人不仅能参加小田切一家人血的团结,将来更能真正成为家族的一分子才对。
由于这样的分析,松原阳子终于在久美子面前过关了。因此,她辞掉原先在一家公司服
务的工作,每星期有三天都来到这幢白宫大厦的五A房度过。
这天晚上,这四个女人刚好都在起居间里。久美子正用食谱教松原阳子一些烹饪方
法。照代一边勾织花结,一边对这两个人插嘴说话。光代正在边看周刊杂志边看电视。
天马在这个时候回家来。傍晚5点钟左右时出去的他现在脸色苍白地回来,时间是
10点15分。四个女人一齐站起来。久美子和松原阳子站起来是为了要弄东西给天马吃,
所以准备到厨房去。
照代站起来是为了要沏茶给他,光代则是为了要把“特别座”让给天马。而天马在
电视正前面的“特别座”沙发上坐下后就抱着低垂的头不语。四个女人围绕天马交口询
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杀死一个人了……”
天马的声音从掩着脸的手指隙间传出来。瞬间里一片寂然。没有一个人把他说的话
当真。只是,天马向来不是个会开这种玩笑的人,所以她们都觉得茫然了。
四个女人完全相信天马所说的话,这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
天马以颤抖的声音道出杀害星川功一郎的所有经过。听完他的叙述后,四个女人的
脸色都变得铁青了。每一个人都露出紧张的表情。然而,一切亦仅如此而已。
没有一个人责骂天马,也没有人大声叫起来。
“我并不是为了偷钱而把他杀死的。是星川这个家伙口不择言,侮辱起你们嘛!他
说妈妈您是对儿子百依百顺的没有脑筋的母亲,还有姐姐你们,一个是婚姻失败只有叵
到娘家来住的,一个是嫁不出去的老小姐——这样,我还不生气吗?”
天马以哭丧的表情说完这些话时,他的气喘病就发作起来,显得很痛苦的样子。照
代和光代立刻共同为他抚背。松原阳子则赶紧拿来他经常服用的特效药。惟有久美子雕
像一般地静坐在沙发椅上,一动都不动。
她沉湎在一片深思里。她显得出奇地镇定。久美子会露出这种威严的态度是很少有
的事情,这个模样有些令人望而生畏。长时间的沉默。天马的发作静下来后,三个女人
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我们非想办法不可……”久美子打破沉默说。
照代、光代和松原阳子都盯着久美子的脸看。
“我们一定要设法保护天马才行……”
久美子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她的一双拳头微微颤抖着。这是一副多么严肃的表
情。
“你们听着,我们一定要好好保护天马才行。因此,我要求你们的全心协力……”
久美子抬眼环视一下三个女人。这个眼神之可怕,好像要把不服从的人震慑住的样
子。照代和光代被压倒似地连连点头。
“做这件事情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大家知道,我们五个人是心连心地结合在一起的。
世界再怎么大,我们能够依赖的,除我们自己之外,还有别人吗?社会上的人都是冷酷
无情的……彻底保护天马,这是我们的义务!惟有一家人才能紧紧团结在一起!这是血
的团结,大家要同舟共济,一致团结,知道吗?”久美子发出比电视机还大的声音说。
“我们要有faimily(家族)观念,对不对?”光代以真挚的表情,使用时兴的话
说。
“阳子,你听懂没有?你已经算是小田切家的人,好好保护天马,也是为了你呀!”
久美子以锐利的目光对着松原阳子说。
“是的。”
松原阳子以严肃的表情深深点头说。
“妈,我们用什么方法保护天马呢?”
照代有些不安地蹬着眉头问道。
“你们照我的吩咐做就是了。”
3
久美子要天马把详细的经过再说一次。
天马这天傍晚5点从自己家里出来。出门后他就直接到道玄坡的一家咖啡馆,和一
个叫做浦部正彦的上班族人士会面。浦部正彦是天马在集邮上的同好。他有一张天马渴
望得到的邮票,数天前他曾经打电话来说要把这张邮票让给天马。
这是明治十年八月发行的钱币型邮票,面值四角五分。其实,这样的邮票时价6。5
万元到7万元而已。而浦部持有的这张邮票的特色是:邮票左右角上应有的“45”字的
一边短缺了。
这样的变体邮票,当然很珍贵。天马由于渴望得到,所以开价30万元。浦部听到这
个价码就表示愿意让出。天马这就带着硬向久美子要到的20万元,来到这家咖啡馆。
见面时,浦部要求天马一定要在当晚12点以前把差额10万元筹到交给他,不然,这
次的交易就告吹。天马和浦部分手后,过6点半时走出这家咖啡馆,直接来到星川功一
郎居住的公寓。
星川居住的公寓在猿乐街。这地方离南平台街约一公里远。天马于7点钟时抵达星
川居住的这所公寓。这时星川刚刚下班回来,他看到天马前来就叫附近的寿司店送四人
份的生鱼饭过来。两个人把这生鱼饭几乎吃光了。
后来,借钱的事情越来越谈不拢。天马勒死星川功一郎的时间应该是在9点20分左
右的时候。之后发呆的时间大约有30分钟,直到9点50分才从星川的房间冲了出来。离
开这所公寓后,天马就步行返回白宫大厦,于10点15分时进到自己家门。
“在由道玄坡的咖啡馆转往猿乐街公寓的路上,你有没有碰到什么熟人呢?天
马……”
久美子以对待小孩似的温和的口气问道。
“没有。”
天马犹有余悸似地东张西望着回答。
“去到猿乐街那所公寓时,有没有被什么人看到呢?”
“没有。住在那所公寓的都是一些光棍,什么时候去都碰不到一个人。”
“那……从星川先生的房间出来时,同样也没有被人看到罗?”
“确实没有被人看到。”
“从他住的公寓到回家的路上呢?”
“我走的都是阴暗的巷路,这当中也和一些路人擦身而过,不过,彼此都不认识,
没有人会记得我的。”
“寿司店的人怎么样呢?”
“寿司店的人……”
“星川先生不是叫寿司店送饭来吗?”
“呃。那个时候是星川到门口去接送来的生鱼饭,同时也付了钱,所以我并没有被
看到。”
“你们叫的四人份寿司都有一些什么呢?”
“星川和我都喜欢鱿鱼,所以以鱿鱼寿司为多,此外就是铁火寿司……”
“你们是不是全部吃光了?”
“不,章鱼寿司我们没有动。仅有的两块章鱼寿司剩下来。因为我们都不喜欢章鱼
嘛。”
“天马,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星川先生的电视机坏了,所以你准备把家里的一台旧电
视机拿去送给他——不是吗?”
“是啊。”
“他的电视机后来怎么样呢?”
“一直坏到现在嘛。”
“那……你在那边的时候,都没有看电视罗了’
“没有。”
“好,我知道了。”
久美子的眼睛凝视着空间的一点。这是异常严肃的表情。光代像想起什么似地把电
视关掉了,照代动了一下戴着的眼镜,松原阳子垂下肩膀叹了一口气,天马又抱头抓起
了长发。或许是由于关掉电视的缘故吧,此刻弥漫在房间里的是一种落寞的气氛。
“现在大家听着,如果有人问起,我们的回答要这样:天马在6点半的时候从道玄
坡的咖啡馆出来后就直接回到家里来了。他因为觉得恶寒,怕气喘病会发作嘛……”
久美子依序环视了四个人的脸。
“回来后,天马的气喘病果然发作,于是他进自己的房间去。后来他就一步都没有
出来过……”
久美子一只手搭到天马的肩膀上。
“这就是所谓的不在场证明罗?”光代说。
“妈的意思是由我们全体来设计天马的不在场证明,是不是?”照代将上身倾向前
说。
“可是,听说光由家人证明的不在场证明不太有效哩。”
光代侧着脸说。
“照你的话,强调案发时在家的人,不在场证明不都不能成立了吗?”照代反驳道。
“为了使我们的话更加可靠,所以要把阳子也包含在内嘛。”久美子一边制止照代
和光代的争论,一边说。
“呃,对,阳子不算家人嘛。”
“对,他们只是订过婚而已。”
照代和光代同时重重点头道。
“阳子这就在房间里陪着天马,后来一直都没有出来。——阳子,你要这样说,知
道吗?”久美子对阳子说。
“是的。如果被问起正确的时间,我该怎么回答呢?”松原阳子望着自己的手表问
道。
“天马回来后进到自己房间的时间是6点40分左右。大家注意这个时间千万不能忘
记……后来——后来到11点的时间一直都在房间里……天马和阳子都一样。知道了吗?”
久美子掰着手指说。
“我和阳子在房间里算是在做什么呢?我总不能说发作连续四个小时吧?”天马以
沮丧的表情说。
“你们就说在看电视吧。你的房间不是也有电视机吗?你回来后换上睡衣就上床躺
下来了。接着,你的气喘病就发作了大约15分钟。后来你就和阳子一起看电视了。”久
美子轻摇着天马的肩膀说。
“可是,我并没有看电视,要是人家问起节目的内容,我怎么能回答呢?”
“那个时间你要是在星川先生的房间,你就不可能知道当时的节目。因为星川先生
的电视机坏了嘛……”
“是啊。”
“可是,天马,你却知道这个时间的电视节目的详细内容,因此证明你并没有在星
川先生的房间,不是吗?”
“话倒不错,可是,我实际上没有看电视,这怎么办呢?”
“放心好啦。你光代姐姐从7点钟起就一直在看电视,所以让她告诉你节目的详细
内容就是了。”
“噢,原来如此。”
天马这才露出安心的表情来。
“我知道了。我把所有的细节都写出来给你,你就好好记下来吧。”光代对天马说。
“还有,照代,家里不是有已经不用了的旧电视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