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没有同意,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放在口袋里的扳手,和狄恩母亲坐在车的后座,
佩妮罗一人在前面。
他们到了鲁瑟福,爱普尔让佩妮罗向东走128高速路。
“我不想揭穿你,”凯文说,“我们来过这儿,路全被堵了。”
“只有最后一段路才被堵死。”
她是对的,他们原先遇到的埋伏已经撤离,尽管路毁坏得厉害,他们还是顺利
地通过了亨尼斯湖,来到其利士谷,这时一排倒下的大树拦住了去路,树上装饰着
丝带和圣诞彩灯。佩妮罗踩住刹车。
“你们从这里走过去,”爱普尔指着面前的高山说,“就在这儿。”
佩妮罗望着她指的方向说:“这是奥林匹斯山吗?”
“在一个湖边。”她回忆着湖的名字。
“它利沙湖。”
“正是。”
凯文向前倾着身子,从反光镜里往外看,“我想象中的奥林匹斯山,”他干巴
巴地说,“伟大的希腊众神的府邸,应该比这座山要高。”
“幸好不是这样。”佩妮罗说。
他们下了车,关上车门,“我想要钥匙。”爱普尔说。
“为什么?”凯文问道,“你想溜掉吗?我们怎么回去?”
“你们不用回去,不是成功就是失败,不管怎样,一切都会结束。”爱普尔说
佩妮罗望着她说:“你打算——”
“我回去把你的母亲们杀掉。”
佩妮罗点点头,她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愤怒,没有伤心,也没有后悔。
“然后我就自杀,一切都会结束。”她凝望着山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
请你告诉狄恩,告诉他我很抱歉,如果我早点儿知道就不会这样做了,我想让他……”
她擦擦鼻子,声音越来越弱,望着佩妮罗,她想笑笑,可脸上却满是泪痕,“我这
是在说什么?他不再是狄恩了,狄恩已经死了。”
“如果他还没死,”佩妮罗温柔地问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告诉他……告诉他我爱他。”她深吸了口气,再擦擦眼睛和鼻子,然后伸出
右手说,“能把钥匙给我吗?”
佩妮罗点点头,把钥匙递给她。
爱普尔指着佩妮罗手里的酒瓶说:“你想喝酒吗?你要是不喝就给我。”
“我们分着喝吧。”
他们忘了带开瓶器,但狄恩的母亲熟练地用长长的指甲撬开了瓶塞,一口气喝
下了半瓶,再把酒瓶递给佩妮罗。她闭上眼睛,回味着葡萄酒的芳香,“真管用。”
佩妮罗举起酒瓶,凯文担心地望着她,她把瓶口对着嘴唇。葡萄酒香甜而润滑,
她的全身立即升起一阵温暖。
还有逐渐增强的热力。
她喝了四口才把酒干掉,然后将酒瓶摔在路边,顿时感到活力充沛和一种说不
出的兴奋——
不。
她闭上双眼,努力控制自己。
“你没事吧?”凯文问。
她点点头,眼睛仍闭着,然后再慢慢地睁开。这太难了,她必须保持冷静,千
万不能迷失自我。
特别是在找到狄俄尼索斯之后。
到那时,她再完全放松。
“我没事,”她说,“我们出发吧。”
爱普尔走过来抓住佩妮罗的肩,凝视着她的眼睛。佩妮罗感到她们之间有一种
联系、理解和相通。“坚持到你最需要的时候,”爱普尔轻轻地说,“控制住,不
要让它控制你。”
佩妮罗点点头。
爱普尔笑了,“我能做的事你也能做。”佩妮罗意识到狄恩的母亲靠多么大的
自制力才让理智战胜了本能。
“祝你好运。”佩妮罗说。
这是个奇怪的祝愿,希望这个女人能成功地干掉自己的母亲,然而爱普尔的回
答也是一样,“祝你好运。”
她在祝愿她能成功地干掉自己的儿子。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佩妮罗想到,这一切为什么要发生?
“准备好了吗?”凯文问。
佩妮罗点点头。
爱普尔走到车子的驾驶座旁,他们二人则朝路边走去。他们听见了引擎发动,
车子疾驰而去。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会。
然后登向山顶。
爱普尔回到草坪时,其他几个女祭司正在等她。
她踉跄地向她们走去,好像喝得大醉。她们肯定知道了,她们发现了她的计划,
所以等着想干掉她。她希望自己有件武器,尽管她的体内蕴藏着力量,随时可以爆
发,可她们也具有同样的力量,而且是好几个人。
玛吉丝上哪儿去了?杰琳、玛格丽特和希拉站在她面前,惟独不见玛吉丝。她
谨慎地向两边望望,没有见到玛吉丝,可能她正偷偷地埋伏在后面,随时可以朝她
扑过来。
她警惕地望着她们三人。
玛格丽特走过来笑着说:“你真行,把她带到了奥林匹斯山。”
爱普尔眨眨眼。
她们不知道!
“是的,”她说,声音显得低沉、平静,话语含混不清。
“你是惟一能做到的人,”希拉说,“她不再相信我们了。”
杰琳淫荡地笑着,双手揉搓着分泌乳汁的乳房,“应该好好犒劳犒劳你。”她
跪下,示意爱普尔过来。
爱普尔吐了一口气,来到她的身边,感觉到有女人柔软的手在爱抚着她的大腿。
现在不做更待何时。
她低头看着杰琳,把手穿过她的发间。
然后拧断了她的脖子。
另外两位惊讶得来不及反应,杰琳还没倒地爱普尔就抓住了希拉的乳房,撕扯
着她的皮肤和肌肉,玛格丽特从背后偷袭,但她已有所准备,三人扭做一团,用牙
和指甲撕咬着。
“你怎么能这样?”一个声音朝她尖叫道,“我们是你的姐妹!”
“他是我的儿子!”她喊道。
她以为是玛格丽特在朝她喊,但当她推开压在身上的鲜血四溅的身体时,发现
玛格丽特已经断了气。那是她自己的声音,是她在向自己喊叫。
她感到软弱无力,使劲了全身力气才用胳膊把自己撑起来。
她的腹部被撕开了一个洞。
在她面前,希拉在咳嗽,但声音也越来越弱,突然呛了一下,便没有了声息。
爱普尔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空。
她闭上双眼,感到最后一丝力气从身体消失。
“狄恩。”她轻声地说。
第9章 末日
登山的路比想象中的艰难,距离是那么遥远,正午的太阳晒得佩妮罗头疼,真
该把酒留到到达目的地后再喝。
走了一个小时,弯曲的小径引着他们爬向陡峭的斜坡,周围的植被开始发生变
化。树木逐渐稀少,灌木也不大常见,普通的植物被颜色和形状怪异的植物替代,
眼前是长着圆圆的伞状叶子的红色仙人球,还有叶子像箭尖的亮黄色的灌木。
“我们肯定走对了路。”凯文说。
佩妮罗点点头,她不想说话,幽默感已不复存在,心里只装着沉重的任务。
还有菲丽丝母亲。
为了自己的母亲她才这样做。
走到半路,他们听见了叫声,短促、无法忍受的痛苦的喊叫,几分钟后,他们
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原来是天主教的文博拉神父被铁链锁在一块岩石上,有只巨大
的鹰在旁边的砾石上栖息,不时地啄着他裸露的腹部。
凯文拾起一块石头向鹰掷去,打在了砾石上,鹰没有飞走。凯文望着佩妮罗说:
“我们要帮他吗?”
佩妮罗摇头说:“我们帮不了忙,这是神的惩罚,我们没有办法。”
他们没有理会神父的喊叫,继续向前行。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了山顶。
佩妮罗擦着脸上的汗珠,慢慢地向前走。这就是奥林匹斯山吗?她原以为会看
到希腊式的建筑,茂密的树木和盛开的鲜花,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漂浮在湖面的
死尸,几座用胶合板和桔树枝搭成的破旧小屋。
没有看见狄俄厄索斯。
“现在怎么办?”凯文问道,“等着他出来吗?”
“我们去找他。”佩妮罗回答。
他们沿着湖边向小屋走去。由于死尸和船的碎片的污染,棕色的湖水显得肮脏
不堪,泥土散发着污水的臭味。
凯文捂住鼻孔,感到一阵恶心。
这儿的植被不像沿途所见的那样颜色鲜艳怪异,尽管形状依然奇特,可颜色褪
掉了许多,好像遭到了鲁莽的蹂躏,毫无神造的奇迹的景象。他们越接近神的所在,
越发感到周围的景物原始而缺乏生气。
他们来到小屋旁,这里的死尸不仅漂浮在湖面,还被埋进泥浆里,僵硬的手臂
竖起充当胶合板壁的支撑物,死寂的空气让人备感沉重。
出了什么事?狄俄尼索斯原来并不是这样,那时充满狂欢的气氛和肉欲的引诱,
可此刻却压抑得令人窒息。他是否因为内心的冲突而失去了力量?是否因狂饮而醉
得一塌糊涂?
或者他想让他的新奥林匹斯山变成这个模样?
不,不会的。她慢慢朝前走,小屋最多有六英尺高,像储物的草房,其中一座
有点像巴台农神庙①,用胶合板和三根树枝模仿白色的大理石,可技艺却非常拙劣,
另外几个小屋则根本不具古希腊的风格。
①祭雅典娜女神的神庙。
佩妮罗跨过从泥浆里伸出来的腿,朝第一座小屋里望去。
玛吉丝母亲全身赤裸地躺在满是泥浆的地上。
佩妮罗吃了一惊,但她没有后退,而是走进了小屋。
玛吉丝母亲蜷着身子像胎儿似地躺着,脸因痛苦而扭曲,肿胀的身体好像要爆
炸,脸、胳膊、腿和肚皮上的皮肤绷得紧紧的,她在叫喊,扭动着血淋淋的身躯,
然后瘫软下来,叫声变成了疯狂的大笑。
“母亲。”佩妮罗轻声地喊道。
玛吉丝母亲抬起头,止住了狂笑,阴阴地说:“是宙斯,他在我的身体里。”
佩妮罗感到一阵寒意,立刻明白了发生的一切。她不愿意和狄俄尼索斯交媾生
出其他的神。她的母亲却自告奋勇了。
怀孕在折磨着她。
母亲又笑了,放肆地大笑,她从身后取出一个酒囊,把酒灌进嘴里。
佩妮罗又向前走了一步,觉得头在嗡嗡地响,她搞不清是酒精还是压力的缘故。
一束阳光从门框射进来,她这才看清母亲的双腿间为什么会血淋淋。
她的腿之间撕裂了一个洞。
羊水早已破了。
洞里一个白白的小东西在蠕动。
凯文推开佩妮罗,手里举着扳手,但是佩妮罗抓住了他,“不要。”她说。
“可她是——”
“她快死了。”
“她在分娩!”
佩妮罗头部的血管咯咯直跳,她闻到了血的气味,饮过了酒的芬芳,她想杀人,
她想象着自己跳到母亲身上,把指甲抠进她的皮肤里,咬她的肉,挖她的心。
她闭上眼睛。不,她不能屈服,她得等到狄俄尼索斯。
“我先怀上了他!”母亲叫着说,“即使你和他做爱,我还是先怀了他,我怀
上了他的儿子,我怀上了他的父亲,我怀上了宙斯!”
佩妮罗抓住凯文的胳膊,拉着他向外走,“别管她。”
“你要是不行,就让我来解决她。”
“她反正要死的。”
“可能死不了。”
她意识到他是对的,爱普尔发誓要杀掉她的几个母亲,她曾感到麻木、不在乎,
菲丽丝母亲的死让她痛心而无所适从,此刻,她再也忍受不了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
死去。她对她仍保留着感情,所以她感到犹豫和痛苦。
默默地,她放开了凯文的胳膊。
他重新走进小屋,她则盯着地面,说不定母亲会把他撕碎,不管她现在多么虚
弱,她毕竟是女祭司,而他只是个高中生。可是佩妮罗不想进去,不想帮他,该怎
么样就怎么样,她管不了。
她听见了母亲的尖叫,没有狂笑,只有痛苦的哀号,伴随着另一种低沉的、湿
漉漉的汩汩声。
是宙斯吗?
过了一会,她感到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一只沾满血的手,温暖而粘稠,她看
见了凯文,他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他把扳手扔到地上。
她一句话没说,他也沉默着。两人开始检查另外几座小屋,里面只有泥浆、血
和骨头。
她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吸,想缓解头部的疼痛。
没有用了。
没有用了,这使她最为寒心。狄俄尼索斯复活了,可他不再是狄俄尼索斯,他
是半个神。他在那个躯壳里,狄恩也是。以前的那些神们想要复活,可是他们无法
预测未来,无法预知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
他们的计划落空了。
霍布鲁克和他的同伴们只是纸上谈兵,他们当不了地球的光荣卫士。也许他们
知道发生的一切,可是却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