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轮廓分明、像鸟一样的脸。他将包放在桌上,直接走向黑板,用清晰的印刷体
写出自己的名字。
然后,一个女孩走进了教室,正是狄恩梦中坐在楼梯上的那位。
狄恩眨眨眼,屏住呼吸。简直太像了。女孩穿着流行的秋季校服,卷曲的头发
散在肩上,而不是梦中扎起的长发,但两个人相像得令人吃惊。狄恩的目光追随着
女孩坐到了第二排的空位上,她很美,几乎是让人难以置信的美丽,有一种端庄、
害羞的气质,使得她更加迷人,让梦里的那个她黯然失色。
他想问凯文她是谁,但此刻教室一片寂静,正在板书的老师后背挺得笔直,现
在说话不合时宜。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霍布鲁克先生开始点名。狄恩发现她的名字是佩妮罗,佩
妮罗·丹尼蒙,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保守而古典,他很喜欢。
和别人一样,点名的时候佩妮罗也在四处张望,把名字和主人的脸对号。名字
点到接近字母S时,狄恩紧张起来。
“塞墨勒,”老师喊道,“狄恩?”
“到。”狄恩回答。他盯着桌子,胆怯、难堪,不敢看她,也不敢正视她的目
光。霍布鲁克先生叫下一个名字时,狄恩才抬起头,但是她的注意力已移到了下一
个同学。
时间慢慢过去,他发现自己并不在听老师单调沉闷的讲解,而是专注于佩妮罗
的背影。
也许明天他会设法和她坐得近些。
下课铃响了,狄恩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望着佩妮罗收拾书本。她穿的裤子并
不太紧,但由于坐的缘故,站起时,裤子无意间勾勒出了双臀间的峰沟。
凯文注意到他在看什么,摇着头说:“她是同性恋。”
狄恩吃惊地望着他,“什么?你撒谎。”
凯文耸耸肩说:“眼见为实。”
“她不是同性恋。”
凯文随意地抓住路过的一名同学的衣袖,这是个壮实的小伙子,只拿了个文件
夹,“汉克,”他说,“说说佩妮罗是什么人。”
汉克裂嘴一笑:“舔嘴猫。”
凯文放开汉克的袖子,转过来说:“懂了吗?”
同性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相信这样的话,但也不是完全不信。他看着她走
出教室,消失在拥挤的大厅里。同性恋。这个想法很让人兴奋。他明白靠他蹩脚的
与异性交往的技巧,想获得像她那么美丽的女孩的青睐,几乎是毫无机会,但至少
这给他的想象增添了额外的刺激,想象她的裸体,她和另一个女孩在床上,做着色
情的、被禁止的、只能部分想象得出的事。
也许他会喜欢在加州生活。
“好了,”凯文说,“去吃饭吧。”
狄恩点点头,“好的,你带路。”
第3章 丹尼蒙葡萄园
佩妮罗在路的尽头下了公共汽车,左手握书,右手拿出钥匙,打开黑盒子,按
了一下安全按钮,葡萄园的门就缓慢地自动打开。空气在温暖的午后弥漫着收获的
浓香,那是像香水般使人眩晕、挥之不去的馥郁馨香。她深吸一口气,沿着弯曲的
沥青路向家走去。她喜欢收获时的甜香,还有挤压葡萄时浓浓的香气和发酵过程中
散发的微酸的气味。她听说嗅觉记忆是最强烈的,深信因嗅觉产生的联想最能引发
人的感情。新摘的葡萄的自然清香总是让她忆起童年和那些不和任何特别的事件相
关的快乐情感,这时候,她最感骄傲的是她的母亲们拥有这个葡萄园。
她慢慢朝前走,停车场里轿车上的玻璃和金属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右边的葡萄
园里,几组工人正在剪葡萄枝,采摘今年的第一批葡萄。几周后,帮忙的工人会逐
渐增多,到十月初,园里就会到处是忙碌的人群。
离路边最近的一名妇女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她,佩妮罗微笑着朝她挥挥手,
那人竟头也不点就又低头忙碌,令佩妮罗非常难堪。大多数工人都是非法移民,大
部分不会讲英语,他们的工作由工头监管,这些工头惟一的能力是翻译命令。雇佣
非法移民是违法的,但玛吉丝母亲却从未因此惹过麻烦。她记得一次问玛吉丝母亲
这些工人一天挣多少钱,母亲轻飘飘地甩出一句:“够多的了。”
她感到怀疑,觉得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工人都不喜欢她的原因,她对这些摘葡萄
的工人从未有任何恶意,可是毫无疑问,他们把她当做了她母亲们的小跟班。
然而,那些拿工资的正式雇员却总把她当公主一样看待,对她小心翼翼,倍加
呵护。
没有一个人把她当正常人对待。
一只鸥鸟从头边低低滑翔而过,嘴里衔着一根半干的葡萄枝,飞过车场,掠过
屋顶,飞向后面的山峦,停在树林中的一棵不知名的树上。
看到后面茂密的树林时,她感到全身一阵颤栗,于是马上掉转视线,迅速向屋
子走去。
在葡萄园里她可以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在地里闲逛,在园里散步,但是,
从小时侯起,她就被禁止走进树林,她一遍又一遍的受到警告,树林很危险,里面
有美洲狮和狼,尽管她从未听说过附近有动物袭击人的事情发生。她经常看见周末
露营的人沿小路走进树林,但从没听说有人遭到过袭击。
她的母亲们显然是由于父亲的缘故才制定了这条规矩的。
这条严厉而又武断的规定本来可以促使她偷偷溜进树林看个究竟,她知道她的
朋友们肯定会这样做,但是,树林里像有样东西唤醒了她内心深处一种本能的恐惧,
即使母亲们什么也没告诉她,这种感觉依然存在。每次看见后园草坪通往树林的路
上缠着电线的篱笆,她都会觉得脖子后面的头发竖了起来,手臂上长满鸡皮疙瘩。
现在鸡皮疙瘩又起了,她赶紧抛开杂念,三步并成两步奔向屋子,跑过屋前高
耸的陶立克式大石柱,推开厚重的两道门,穿过天花板很高的门厅,经过楼梯,来
到厨房。“我回来了!”她大声喊道,将书扔在切菜的案板上,打开冰箱,取出一
听VS饮料。
菲丽丝母亲从配餐间出来,看上去疲倦而苍白,眼睛下方的黑晕比平时更加明
显,她用围裙擦擦手,问道:“怎么样?第一天
佩妮罗笑着说:“还好,妈妈。”
“只是还好吗?没有什么特别精彩的事?”
“你说呢,才第一天嘛。”
“老师怎么样?
“还不太清楚,头一周结束前很难说。”她从厨房窗户向葡萄园里的另一座房
屋望去,“其他人呢?”
菲丽丝母亲耸耸肩说:“快挤压葡萄了,特别忙。”
佩妮罗点点头,很高兴其他几个母亲不在。她告诉过母亲们今年起她是高中生
了,快要长大成人了,请她们对她上学别太当回事,显然她们已经接受了她的暗示。
“你交到新朋友了吗?”母亲边洗手边问。
“我看到了维拉、莉安和詹妮弗。”
“我是说新朋友。”
佩妮罗脸红了。她喝完饮料,把空罐扔进炉边的垃圾袋里,“我知道你指的是
什么,我没有碰到什么男孩,这星期可能不会有约会,好吗?上帝,这才刚第一天,
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我并不是说……”
佩妮罗叹了口气,“我知道,”她说,“别担心,学生舞会要八个月后才举行。”
“不是那样,其实是——”
“是什么?”
母亲想笑笑,但反而显得做作,“没关系,我们以后再谈。”
“好吧。”她又朝窗外看了看,很高兴没有看到另外几个母亲的身影,“你要
找我的话,我在花园。”
“你没有家庭作业吗?”
“妈妈,今天刚开学,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第一天不会有作业的,第一周也
不会。”
“我们原来有过。”
“时代变了。”佩妮罗从桌上的水果盘里抓了个苹果,拿起书本,她正想上楼
把书放口卧室,这时传来了母亲的声音。“你不想去看看其他母亲吗?”
佩妮罗回过头,舔了舔嘴唇,“一会儿再去。”
“今天是你开学的第一天,她们会感兴趣的。”她把手放在佩妮罗肩上说,
“她们关心你,我们都很关心你。”
“好的。”佩妮罗说。
母亲开玩笑地打了她的肩膀一拳,笑着对女儿说:“走吧。”
像往常一样,玛吉丝母亲穿着一身黑衣,坐在办公室里的大班桌后面,在电话
里训人。她匆匆地朝佩妮罗和菲丽丝母亲点点头,然后继续呵斥对方,“我所希望
的,”她用生硬平稳的嗓音说道,“是你正确履行合同规定的职责。如果你觉得难
办,我们公司会找到更有效的办法来销售我们的产品。你听明白了吗?”
菲丽丝母亲坐在靠墙的黑色皮沙发上,示意佩妮罗也坐下。佩妮罗摇摇头,仍
旧站着。
玛吉丝母亲挂了电话,小心地将听筒放回话机,望着佩妮罗,不自然地笑笑。
阳光反射在她深邃的棕色眼睛里,洒在她光滑的黑发间,“你开学第一天很满意吧?”
佩妮罗点点头,避开母亲的目光,“是的,夫人。”
“你对课程和老师都还满意吧?”
“我觉得……”
“要是不满意,我可以安排你转学。上高中了,成绩对你很重要。”
“课程都还不错。”
“很好。”玛吉丝母亲点点头,“很好。”
佩妮罗什么也没说,她们三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你还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玛吉丝母亲问道。
佩妮罗摇摇头,“没有了,夫人。”
“那我继续工作了。谢谢你过来,佩妮罗。”
谈话结束。菲丽丝母亲站起来说:“我们去看看你的其他母亲。”
“你今年会表现不错的,”玛吉丝母亲对女儿说,“你会让我们感到骄傲。”
佩妮罗点点头,跟着菲丽丝母亲出了办公室,走进大厅后她才注意到自己已经
出汗了。
希拉母亲在田里检查今天收割的样品,其他几位母亲则在楼里的实验室检测葡
萄的分析结果。一组化验员坐在靠窗的长桌旁,测试着葡萄汁,以便预测今年的产
量。
“佩妮罗回来了。”菲丽丝母亲喊道,关上了身后的白门。
玛格丽特母亲正和两位化验员小声谈话,她们抬起头,心不在焉地笑笑,挥挥
手,又继续谈话。杰琳母亲却马上停下工作跑过来,高跟鞋踩在砖上清脆作响。佩
妮罗觉得自己紧张起来。杰琳母亲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她。这个拥抱有点太长,
有点不像母亲的拥抱。佩妮罗焦急地屏住呼吸,像以往一样,她试图告诉自己,杰
琳母亲真的爱她、关心她,可是这和她体会到的是两回事。她最年轻的这个母亲有
点反常,这种异常她还不太懂。杰琳母亲一松手,佩妮罗立即向后退了一步。
“我好想你,”母亲用她和佩妮罗说话时惯用的那种腻腻的小女孩似的嗓音说,
“我真讨厌夏天结束,你得离家去上学。”
佩妮罗什么也没说。事实上,前两周她只在早饭和晚饭时见到过杰琳母亲,她
不明白母亲如何会想念她。
“你碰见谁了?有没有遇见帅哥?”
佩妮罗皱皱眉说:“才开学第一天。”
杰琳母亲笑了,声音很怪,从小孩的咯咯笑声变为嗓音沙哑的窃笑,“越早开
始越好。”
“是的。”佩妮罗转向菲丽丝母亲,“我们走吧,让她们工作。”
“好的。”母亲同意了。
“我们吃晚饭时再聊,”杰琳母亲说,“我想让你告诉我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
她轻轻拧了一下佩妮罗的肩。
佩妮罗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母亲笑了。
她们二人在厨房分手。“我到花园去了。”佩妮罗说。她从厨房拿起书,上楼
去卧室,走过长长的过道,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从打开的门望去,母
亲们的品位和个性全反映在她们的卧室里。玛吉丝母亲的卧室庄重而实用,一张床
头雕花的大床,一张简洁的书桌,上面整齐地放着文件,洁白的墙面上装饰着丹尼
蒙商标的原始模型。隔壁希拉母亲的房间最俗气,摆满了乏味的时兴家具,看上去
就像直接从家具目录画册里搬过来的一样,墙上挂着的那幅画总让佩妮罗想起宾馆
里的艺术品。玛格丽特母亲房间的装饰最为大胆,也最有趣,超现代的床,没有梳
妆台,欧洲的民间艺术和年轻美国本土画家的作品在这儿达到了惊人的和谐。菲丽
丝母亲的房间让佩妮罗感到最舒服,屋里堆着饰带、鲜花、古玩和针线,中央摆着
一张铜床,屋子显得杂乱而随意,这是一个充满亲情的房间,完全适合她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