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自己溜出去?”
她尴尬地说:“我不想把你吵醒。”
“去你的,”他摇着头说,“我想是你不相信任何人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俩现在被拴在了一起,整个峡谷就我们正常,我们必须团结,不
要背着一个人偷偷行动。”
她歉意地看着他说:“对不起。”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去哪儿打电话?”
“去办公室,或者打体操房旁边的投币电话。”
“你想给谁打电话?”
“我也不知道,”她承认说,“奥克兰或者旧金山的警察局。”
他点点头说:“是个好主意。我和你一起去。”
“好的。”
他们合力将堵门的桌椅推开,凯文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信没动静才
把门打开。
走廊里空无一人,光线很暗。已经是清晨,但窗户全都紧闭着,除了他们那个
教室外,所有教室的门都锁着,灯也没有开。
佩妮罗从来没见过学校会是这样,似乎比昨晚更让人害怕。晚上楼里肯定漆黑
一片,可大白天还这么暗,不禁令人心里忐忑不安。
他们慢慢地沿着走廊向楼梯走去,不敢出声,脚步也轻轻的。没有别的声音,
寂静使她更加惶恐。可能会有人在默不作声地等着他们,数着他们的脚步,等他们
往前,然后从某个关着的门里跳出来。
他们安全地来到楼梯口,悄悄地往下走。
楼下没有那么黑,没有动静,也没有别人来过的迹象,但佩妮罗仍然感到紧张。
要是带上武器就好了,她想,他们真蠢,如果有人袭击,他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防
身。
他们来到办公室,此刻这里显得非常怪异。平时到处是说说笑笑、风风火火的
学生,现在却空无一人,不仅显得寂寥,而且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办公室的门锁了,但隔壁的教师休息室开着,佩妮罗跟着凯文走了进去。旧沙
发前面是一张砸破的桌子,上面有电话。他们赶紧过去,凯文拿起听筒,放在耳边。
他的表情已表明了一切。
电话没声。他乱接了一气,失望地将听筒放回话机。
“倒霉。”他说。
是城里的电话都坏了,还是只有学校里的不能用?佩妮罗不清楚,只有到外面
才能弄个明白。如果电话线被切断,他们就只有找别人帮忙或者找辆车离开峡谷。
凯文显然想到一块,“电话不能用,”他说,“可能只是学校这样,我到外面
去看看能不能找个电话。”
“不,不行。”
他眨眨眼说:“为什么?”
“你不能去,他们会杀了你的。我去吧。”
他盯着她说:“不行。”
“我必须去。”
“你想一个人冒险出去?那我是干什么的?坐在这儿等你?”
“是的。”
“去你的。”他一脚把桌子踢倒,随即赶紧去把它扶好,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要是被别人听见可不得了。
“你冷静点,”她说,“你只要等一会,我去找电话,看有没有人帮我们——”
“你不能出去。”
“她们不会伤害我的。”
“谁?”
“我母亲。”
“狄恩呢?”
“碰到他后再说。”
“白天出去容易被发现。”
“她们想让我加入,不会伤害我的。你不一样,她们不会管你的死活,马上就
会把你杀死。”
凯文沉默了一会,点点头,“你是对的,我可能是个混蛋,但我不是傻瓜。”
他望着休息室模糊的窗户说,“你想去哪儿?警察局又不能去,你知道他们不会帮
忙。”
“去消防站,教堂,我不知道。我想找人,找不到就偷辆车。”
凯文兴奋地点头说:“对啊,车。我们该去偷辆车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想了
一会儿说:“你得带上武器,如果被袭击好保护自己。”
“如果我被袭击,武器也不会有用。”
“你不能什么都不带就走。”
她听出他话语中的严肃,明白这句话的分量,点了点头,“我们两个都需要武
器。”
“对了。”
她跟着他走过走廊,如果这是电影的话,他就会握住她的手,他们间的罗曼史
会开始萌芽。但他们没有拉手,她感到坦然。以前听过太多的关于两个人被命运连
在一起的故事,共同走出困境时,爱情之火会迅速燃烧,她从来认为这是无稽之谈。
可为什么现在要想到这个呢?
在库房,他们找到了想要的全部东西:斧头、扳手、榔头、钉耙、老虎钳、剪
刀。佩妮罗拿了扳手和剪刀,塞到裤于背后的兜里。
“弯腰时小心点。”凯文笑着说。
“谢谢。”
凯文抓了几个扳手,一把榔头,还有钳子和钢叉。
“如果兰博是园丁……”佩妮罗说。
凯文笑了。
这是个好兆头,她想,至少他们还能笑出来,还可以开开玩笑,这给她增添了
信心。幽默让他们暂时远离了恐惧和险恶。
“你有表吗?”凯文问。
佩妮罗摇摇头。
“拿着我的。”他解开表带,把表递给她,“我们没有东西可以保持联络,所
有得定个你回来的时间。你如果不能按时回来,我就知道出事了,好去找你。”
佩妮罗边戴表边点头。
“现在几点了?”
她看了看表说:“七点二十。我九点回来。”
“好的。”
他们从大厅来到门口。
到门边时,他们停下来,凝视着对方。
“要小心。”凯文说。
“我会的。”
佩妮罗吐出一口气,打开门,向外望去。微风送来阵阵凉意,在城镇的北边,
从葡萄园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叫声和欢呼,远远听上去像有人在开晚会。
她环顾左右,确信周围没有人,然后没有回头看凯文就直接从停车场向街上跑
去。她听见身后的门关上了。
来到人行道边,现在她可以看到在教室里看不见的破坏景象。有辆着火的货车
被掀翻,两具尸体弃在路旁,一小群全副武装、喝得烂醉的人在附近游戈,其中一
半人身上一丝不挂,正向另外一条街走去,但路口又过来一群人,她知道肯定会被
他们碰上。环视周围,她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一个没被砸碎的酒瓶,还剩三分之一的
酒,她马上跑过去,把酒倒在头上和肩上,好使自己闻起来像喝醉似的。和他们一
样。她解开衬衫,露出一只乳房。
准备就绪。
但她去哪儿呢?肯定不是葡萄园,也不是警察局。
消防站,那是她对凯文说的地方,也是她能去的地方。即使消防队员都被控制
了,那里也还会有通讯工具。昨晚的破坏不是有计划的,而是那些无知的酒鬼在发
泄滋事……什么?狄俄尼索斯的信徒?
是的。她摇摇头,想把这个想法甩掉。
女祭司。
以前为什么从没听说过这个词?母亲们是女祭司,见鬼,她也是女祭司。她们
可能曾经给她暗示。透露过……
也许真是这样。
她记起在小时候,她们给她讲过关于混乱、血腥的欲望和国王复辟的故事。在
她最喜爱的故事里,有一个年轻的王子喝下一种有魔力的药,变得无比强大,杀死
了困住他父亲的一群狼。
也许她们一直在为她做准备。她看着草地上的空酒瓶,酒在她的皮肤上散发出
诱人的芳香,真该剩下几口。
不!
血。
她必须坚强,努力使自己不被征服。回头再看教学楼,百叶窗关得严严实实,
不知凯文是不是在看她,但她还是悄悄向他挥挥手。
一切比她自己想象的要艰难。
她蹒跚地向前走,好使自己遇见别人时看上去像喝醉的模样。她不知道最近的
消防站在哪儿,但猜想可能是往市中心的方向。
街上一片狼籍,路上到处是衣服碎片、报纸、瓶子、踩扁的易拉罐。在一户人
家的草坪上,一个裸体男人躺在一位老年妇女血迹斑斑的身体上。佩妮罗不知道他
们是否还活着。她走在街边的草地上,以免发出响声,手握着裤兜里的扳手,随时
准备着。
她继续向前走,昨晚的恐惧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形容的紧张。白日的
阳光趋散了夜晚的惧怕,但她仍然感到惴惴不安,好像意料之外的事就会发生。街
道一片寂静,几乎空无一人,只有昨晚的疯狂遗留下的痕迹,可这好像城市在屏住
呼吸——等待着爆发的一刻。
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或者飓风的风眼。
她转过路口,向市中心走去。
狄恩在哪儿?
狄俄尼索斯。
那是个大问题。他回葡萄园了?还是在城里的某个角落?或者正在四处找她?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北边的叫声持续不断,可能他还在那儿,或者在别的葡萄
园里。
她苦笑一下,或许他正在葡萄园给那些人做向导呢。
来到一条小街,她四处张望,看见前面有个牌子,上面写着“消防”。
消防站,她真幸运。她跑过去,右手握着扳手。她要先打电话,如果不通,再
看能不能用其他的通讯方式。
快到消防站时,她放慢了脚步。这里还有其他人。
孩子。
她站在消防站前面的人行道上,大门敞开着,有十到十二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在
消防车上或坐或站,抽着手卷的烟,对着酒瓶喝酒。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晕倒在车前。
在办公室前的草坪上,男孩女孩们正在给枪装子弹。
她不知是该愤怒还是害怕。这些孩子的父母怎么了?怎么会允许这种行为?即
使他们去信仰狄俄尼索斯,也不该放弃对孩子的责任啊!
这不仅仅只是皈依一种别的宗教,也不仅仅是群体的歇斯底里,这是一种对原
来为大众接受的价值观的彻底改变,粉碎了生活、社会的基础和信念。
一个穿着粉色衣服、还带着尿布的小女孩用手枪对准佩妮罗,笑着抠动了扳机,
枪里没有子弹,其他孩子爆发出一阵大笑。
可能他们杀死了自己的父母。
佩妮罗连忙往回走,真见鬼要出来找救援,真见鬼还想和外面联系。她不想呆
在这儿像傻瓜一样等待获救,她得找辆车,回去和凯文一起离开,永不回头。
沿途她曾看到好多车,但车内不太可能有钥匙,只有去屋子里找。
这些房子的主人似乎都不在家。
她朝后面看了看,没有人跟踪,孩子们一个都没跟上来。前面有辆房车,马路
对面有辆丰田。房子的门也敞开着。
她犹豫了。如果门开着,就意味着肯定出了事,说不定房子的主人全死了,或
者他们还活着——在等着她。
见鬼,屋里出事了?全城都出事了。她横穿过马路,想冲进去,抓住钥匙,再
跑出来。如果屋里有人她就跑,跑不掉就打。
她从兜里拿出扳手,把剪刀的位置调整好,万一扳手被打掉,她好马上把剪刀
取出来。
她慢慢来到停车道上,小心翼翼地朝前试探,生怕屋里会突然有动静。
经过车前面时,她把扳手握得更紧了。
房子里没人,没有尸体,也没有人在等着袭击她。她从起居室来到厨房,有串
钥匙挂在炉子旁的墙上。她抓起钥匙,一溜烟跑了出去。
第一把钥匙正好打开了车门。
她对自己笑了。今天肯定是我的幸运日,她想。
五分钟后,她来到学校停车场。她正想按喇叭,这时凯文出来了。看到周围没
有别人,她按下按钮,丰田车的门锁开了。
凯文打开门,跳了进来,马上把门关上。
“怎么样?”他说。
她锁好门,发动引擎。
“下步计划是什么?”
“我们走,”她说,“离开这儿。”
第2章 复活的扭曲
爱普尔从草地上醒来,左边乳房被一块岩石硌疼了,唇间还余留着血的味道。
她全身疼痛,过了一会儿才模糊记起自己是在哪里。
狄恩。
她坐了起来。动作太猛,头疼得差点又倒了下去。她闭上眼睛,等疼痛缓解后
再慢慢将双眼睁开。
她仍在草坪上,这里有几百个人,但是狄恩和其他女祭司都不见了。她依稀记
得他们一大早就要离开,她想和他们一起去,但记不清他们去哪儿,她又为什么留
下。
她身边是一只吃了一半的山羊,望着它血淋淋的胸腔,弯曲的肠子和扁了的内
脏。她弯下腰,抬起一块还在颤动的肝,一拳砸过去。
葡萄酒。
她想就着葡萄酒咽下。
爱普尔四处张望,看见一个熟睡的女人在胸前牢牢抓住一瓶酒。她走过去,在
她身旁躺下,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