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公道话,她会在不读的情况下就立刻把它毁掉,可是一句话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我说这些谎是为了玛丽·惠特克。”
此时她意识到这是薇拉·芬勒特的笔迹,她是在“一瞬间意识到这点的”——就像以后她解释的那样——正是她解释的那句话的含义。
整整半个小时,克林普森小姐独自坐在那里,同良心作着斗争。她好奇的天性告诉她“读”;她所受的宗教训练告诉她“一定不要读”;她对她的顾主温姆西的责任感告诉她“去弄清楚”;她自己的道德感告诉她“不要做这样的事”。一个可怕严厉声音低声道:“可能是谋杀,你要做谋杀者的共谋吗?”在良心和恶魔之间她有一种兰斯洛特·果博的感觉——但到底何为恶魔何为良心呢?
“说出事实真相,大胆地指责罪恶。”
谋杀。
现在有了真正的可能性。
但这是一种可能性吗?或许她对那句话的理解已超出了它的意义。
如果那样,难道不应该继续读下去并且把她自己从这可怕的怀疑中摆脱出去吗?
她想去特雷德戈尔德先生那里征求他的意见。或许他会告诉她立刻把那张纸烧掉。准确地说,她要做的是什么?——毁掉发现谋杀案的线索吗?
她想到这个词,感觉它好像用大写字母印在了脑子里,并且下面画着重重的横线——谋杀——像警察的诉状。
她突然想起一个主意。帕克是警察——或许他对这个忏悔的神圣的秘密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外表像基督徒——也许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宗教的问题。无论如何,他会把职责放在首位。为什么不在没读的情况下把纸寄给他呢?同时简单解释一下是如何发现它的。然后就是他的责任了。
想过之后,克林普森小姐内在的诚实还是嘲笑地告诉她这计划太不诚实了。就像她读了这东西一样,这秘密已经被公众的注意破坏掉了。老亚当这时也抬起头,这暗示着如果任何人会看到忏悔,她就会也满足她自己合理的好奇心。此外——就假设她做的不对。毕竟“谎言”和玛丽·惠特克的不在场的辩解毫无关系。如果那样,她就是放纵地出卖了另一个人的秘密,而且毫无目的。如果她真的决心把这纸拿出去,她一定会先睹为快——为了对所有和此事有关的人公正起见。
也许——如果她只是看了一二个字,她会看到这和谋杀毫无关系——她可以把它毁掉,把它全忘掉。她知道如果不读就毁掉,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到死也不能。她会认为玛丽·惠特克或许是杀人犯。当她望着那双严酷的蓝眼睛时,她会想眼睛背后的灵魂筹划杀人时应是何种表情。当然,由温姆西灌输的这种怀疑早就存在,但现在这是她自己的疑惑。它们现在具体化了——对她来说成了真的。
“我怎么办?”
她羞愧地快速又看了一眼那张纸,这次她看到了“伦敦”这个词。
克林普森小姐吸了一口气,就好像踏进了冰冷的浴池中一样。
“好吧,”克林普森小姐说,“如果我要做的事是一种罪过的话,我能得到宽恕吗?”
好像脱掉所有的衣服,赤裸着身子,她脸上泛过一阵红润,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到那张纸上。速记的文字非常简略而且含混不清。帕克也许理解的不多,但对于克林普森小姐,一位速记训练有素的人来说,这一切就像印刷出来的一样,十分清楚。
“嫉妒”——这个词写得很大,而且下面加了横线。
接下来涉及到了争吵、恶意的控告、气愤的文字和来自忏悔者和上帝之间的一种心神专注。“神像”——然后是一个很长的破折号。
通过细心的苦读研究,克林普森小姐顺利地重建起那可恨的、激情的并且有些嫉妒的情景。女人支撑的生活使她非常熟悉这种嫉妒。“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你——而你却一点都不在乎我——你对我很残酷——你讨厌我,情况就是这样!”“不要这样荒谬可笑。真的,我受不了这一切。
啊,不要说了,薇拉!我讨厌这样感情用事。“羞辱,卑劣,精疲力竭,野蛮的情景。女子学校,宿舍,布卢姆斯伯里公寓的场景。讨厌的自私使受害者疲惫不堪。愚蠢的钟情把高雅的自尊淹没。无益的争吵在羞愧和仇恨中结束。
克林普森小姐恶意地说:“野兽,吸血的女人。太糟糕了,她在利用那个女孩。”
但是现在自我检查者被一个更困难的问题所疑惑。
克林普森小姐把线索拼在一起,用熟练的轻松找出了问题所在。撒谎——这本身是错误的,即使是为了帮助朋友。假忏悔掩盖了谎言。应该承认这点并予以改正。但是(女孩自问)做出这个结论是出于对谎言的憎恨还是出于对朋友的怀恨?这是对内心的询问,很难做出答案。
难道她不应该为向牧师承认谎言,向世界说明真相而感到满足吗?
克林普森小姐对牧师的权利没有怀疑。“你不必费劲心机地出卖朋友的秘密。如果可以,请你保持缄默,如果要说,就一定要讲真话。你必须告诉你的朋友她不会再从你这里听到任何谎言。她有权利问讯秘密——没有别的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但还有更进一步的问题。
“我应该纵容她做错事吗?”——然后是离题的解释——
“南奥德利大街那个人”。
有点神秘……不!相反,这正好解释了所有的秘密、嫉妒、争吵和一切。
在四月、五月那些星期里,整个时间玛丽·惠特克都应该和薇拉·芬勒特一起在肯特郡,可是她却去了伦敦。
薇拉保证说玛丽和她一直在一起。去伦敦的事和一个在南奥德利大街的男人有关,而且伦敦之行一定和罪恶有关。
也许和恋爱问题有关。克林普森小姐贞洁地缩拢起嘴唇。
与其说她是震惊还不如说她只是惊讶。玛丽·惠特克!无论如何,此事她从未怀疑过她。但这正好解释了嫉妒,争吵——毫无责任感。但是薇拉又是怎样发现的?难道是玛丽·惠特克告诉她的?——不,还是那句话,在“嫉妒的驱使下”——什么是嫉妒?——“跟玛丽·惠特克一起去伦敦。”
然后她就跟了去,并看到了一切。然后在某一时刻,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责备了她的朋友。但是这次去伦敦的探险一定发生在她和薇拉·芬勒特的对话之前,而且薇拉似乎非常了解玛丽的喜好。也许是她一直在用一种坚决的自我欺骗的手法企图说服自己,这件事和那个男人没关系?可能是这样。或许是玛丽的残酷使得所有痛苦的怀疑都被带到了问题的表面,激起如此多的议论、谴责和愤怒,所以她们继续争吵以至关系破裂。
“真奇怪,”克林普森小姐想,“薇拉从来没告诉过我她的麻烦。或许她感到害羞,可怜的孩子,我几乎一周没见到她了。我想我会给她打电话并且去看她,也许她会告诉我一切。在何种情况——”克林普森小姐的良心呼唤着,突然从痛苦的折磨中露出一种灿烂的微笑——“在何种情况下我才能合法地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能十分诚实地告诉彼得这一切。”
第二天——就是那个星期五——她清醒过来,但是良心还在阵阵作痛。那张纸——还夹在文件夹里——使她担心。她一早就去了薇拉·芬勒特的家,只是为了听到她说她和惠特克小姐呆在一起。“那么我相信她们是编造的。”
她说。无论玛丽·惠特克的秘密是谋杀还仅是不道德行为,她都不想见她,但是要为彼得勋爵澄清她不在场的事实啊。这个想法折磨着她。
在惠灵顿大街有人告诉她星期一那两个女孩走了,至现在还没回来。她尽力安慰那个女仆,但她自己内心也起了怀疑,没有任何真正的原因,她就是不能安心。她去了教堂,做了祈祷。但是她头脑并没有想她所说的。冲动之中,她追上了特雷德戈尔德先生,此时他正轻松地出入于圣器储藏室,她问是否可以第二天晚上来把涉及良心的案件告诉他。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她感觉到“散步”可以帮助清除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
所以她走了,差一刻钟而和彼得勋爵失之交臂。她乘火车去了吉尔弗,然后散步,之后在路边茶馆里进了午餐,然后回到吉尔弗,后来又回到家中。回到家后她听说“帕克先生还有许多绅士们整个一天都在找她,多么可怕的事情啊。惠特克小姐和芬勒特小姐失踪了,警察在寻找她们,汽车是非常危险的东西,不是吗?希望不会发生事故。”
像是受到了启发,克林普森小姐的头脑里闪入这样的话:“奥德利大街”。
克林普森小姐当然不知道温姆西在克罗海滩。她希望是在城里找到他。她被一个欲望所驱使,她几乎很难对自己解释清楚这种欲望,这就是到南奥德利大街去看看。她不知道到那儿后要做什么,但是她必须到那儿去。她还是很不情愿公开利用那份忏悔书,有关薇拉·芬勒特的第一手资料——她含糊坚持的正是这个想法。所以她乘首班车去了滑铁卢以防万一温姆西或帕克再打电话来。她留下了一封信,这封信神秘而含混不清,下面画了大量的线,行间也写了一些东西,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幸运他们从来没有正视过它。
在皮卡迪利大街她看到了邦特,并得知勋爵和帕克先生一起在克罗海滩,邦特正好要到那里加入他们。克林普森小姐突然给他一封信,并让他交给他的雇主。这封信比起她留下的那一封更显神秘。然后她就去了南奥德利大街。只是在这时,当她在大街上行走时,她才意识到她的探索是多么的模糊不清,只靠在大街上走能调查到多少东西。而且她突然想到如果惠特克小姐在南奥德利大街,并且带有什么秘密的东西,看到熟人在人行道上行走一定会警惕起来的。想到这一点的严重性,克林普森小姐突然窜进一家药店,去买一支牙刷,以便掩盖她的行动,赢得时间。她把牙刷的形状、大小、毛做了很长时间的比较,服务员很热心地和她闲聊着。
四处看着寻找可以受启发的东西,克林普森小姐看到一罐鼻烟,标签上写着店主的名字。
“我买一罐那个。”她说,“这是多么好的东西——太棒了。我已经吸了很多年了,而且非常高兴吸它。我向我所有的朋友都推荐这东西,尤其是为治疗干革热。事实上我有个朋友经常经过你的商店,只是在昨天她才告诉我她是干革热病的受害者。‘亲爱的,’我对她说,‘你只需要买一罐这个好东西,你一夏天都会平安无事的。’她非常感谢我告诉她。她来买过吗?”她仔细描述了玛丽·惠特克。
顺便说一句,可以注意到在克林普森小姐的良心和威尔基·柯林斯称做“侦探热”的斗争中,良心将处于不利地位,并对那些深思熟虑的谎言视而不见,而在不久之前,这些谎言一定会使良心动摇。
但是店主没有见过克林普森小姐的朋友,所以也无法做什么,只能从此事中退出来,考虑下一步做什么。克林普森小姐走了,但在离开之前,她把钥匙扔进了她旁边的大筐里,里面装满了海绵。她觉得应该找个理由再去南奥德利大街看看。
良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的守卫天使在海绵中掉下一滴泪。
克林普森小姐又退回她曾经来过的茶馆里,要了一杯咖啡,然后开始考虑去南奥德利大街做细致调查的计划。她需要个借口——一个托词。探险精神在她这个不年轻的胸中涌出。她最初的一些想法不实际,但却令人感到恐怖。
最后她想出一个真正聪明的办法(她并不想把这个想法隐藏起来)。准确地讲她是那种和赞助商有联系的人,而且她已经准备好了充足、真正的理由。她在伦敦时去的教堂正在实施济贫计划,而这计划迫切需要资金。她有一些集资卡,这就使她有充分的权利代表官方接受赞助,所以她得去富人居住区,门挨门地去收集赞助,有什么比这更自然的呢?
伪装也不是像想的那么难办。惠特克小姐一向知道她克林普森穿戴豪华,一副富有的外表。穿双丑陋的鞋,戴顶难看的帽子,穿一件不成形的外衣,戴一副淡色眼镜,在远处看,这样的装扮就足够了。到了近地方,即使被识别出来也没关系,因为一旦她接近了玛丽·惠特克,她的工作也就完成了,因为她找到了她要去探访的房子。
克林普森小姐记起那是个星期六。她从桌旁站起身来,付了账,匆忙出去买眼镜。选了一副可以有效的但又不过分神秘的遮盖眼睛的眼镜后,她朝圣乔治广场她住的地方走去,去选一套适合探险的衣服。当然她意识到了要等到星期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