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打架厉害是出了名的,在初中的时候,能跟他单挑不输的也只有雷门和小熊,后来大家之所以能成为蛇鼠也是因为这个。
当时我的记忆和意识非常模糊,我只记得那是条黑黑的小巷,一群人的影子在眼前不停地晃动,叫喊声、倒地声、咆哮声在我耳朵里进进出出的,而我,就像只死狗一样躺在墙角里,靠着墙瑟瑟发抖。
全部受伤(1)
夜如黑狱,我独自站在无边的草原上,四顾空空,无数种声音在耳边响起,草长花开,万物生发,四季无声流转。不同的身影在眼前闪动,不同的生灵在角落里私语,不同的面孔涌来退去,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在说话,若隐若现。
那天晚上我又梦见了六岁时的那场大雪,那个下午,那对耳环和那个陌生的女孩,朦朦胧胧中听见她在很遥远的地方跟我说话:
“你喜欢蝴蝶吗?”
“喜欢蝴蝶吗?”
“喜欢吗?”
……
记得初中时候我们四个男生住得很近,校内校外我们都混在一起,几乎所有的不良习惯都是在那时养成的,对什么事都无所谓,整天用吊儿郎当来遮掩内心的虚空。
每天在学校迟到早退,校长捂着他那顶恶心的假发训骂我们,我们嬉皮笑脸地回应他:“校长,帽子不错,哪里买的?”结果四个被记过,回家遭痛打。╭TT□TT╯
中考的时候大家玩命地看书,每天只睡几个钟头,目的只有一个,顺利地晋升到附属的名牌高中。那时的雷门是全年级重点培养的优等生,那时的小熊上课则整天闷着头翻着漫画,那时的西园忙活着处理他的帮派纷争,但我们有个共同的价值观,那就是教室最后一排的那四个位置永远是属于我们的。
之后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里了。我头上缠着纱布,全身上下随便哪个部位动一下都痛得钻心,脸已经痛得不能做任何表情,嗓子像烧一样疼,我转过头看到了智喜、五月和小楠坐在角落里,一张张脸黑得跟煤球似的,愁眉苦脸。看见我醒了,她们几个刷一下全围上来,唧唧喳喳地嘘寒问暖,问这问那的,差点儿又把我烦趴下了。
我问智喜把事告诉我家里了吗?她摇摇头,我嘘叹口气。
我问他们三个家伙呢?五月说他们因为把臭虾那帮人打得都进了医院,雷门和西园现在在学校受训呢。
那意思就是我们赢了,但我心里感觉也没什么光荣的,小楠叫我别担心什么,学校里说了,因为这次的事完全是对方先动手的,而且那个叫臭虾的小子在学校记录有前科,估计最多也就记个过什么的,她们唧唧歪歪地说了很多,我根本没听见她们说什么。
我突然想起了小熊,我问她们小熊没什么事吧,几个女生低着头没说话。我有点儿激动,勉强坐起身来朝她们大声吼:“他怎么啦?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几个女生有点儿被我吓坏了,支支吾吾地说,小熊因为左腿几处骨折了,右手脱臼了,头上缝了好几针,到现在还没醒……
我都没听完她们在说什么,不要命地从床上蹦起来,拖着我那半个死人的身体,往门外跑,她们说小熊的病房在七楼的723,我狂奔到七楼的时候,差点儿从楼梯上滚下去。
我心里很怕,说不清楚的感觉,呼吸急促,一路上智喜她们几个忙着扶我,说你慢点儿慢点儿,身体还没好呢,我一把甩开她们的手,当时就想扯着嗓子大喊。她们三个在后面跟着,也不敢再来拉我。
我跑到七楼的时候才发现不认识地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随便拉了个护士模样的MM,我问723室在哪里,她手指了指过道的尽头,我甩头就冲过去了。
站在723门口我停了会儿,哆嗦着手慢慢地打开房门,我看见小熊躺在床上的样子,他背对着我躺在病床上,左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粗得跟煤气瓶似的,头上绑着绷带,上面有斑斑的血迹。我抽搐着身体走近小熊一点儿,两腿踩在地上感觉软绵绵的,他闭着眼睛,皮肤苍白,脸上、手臂上、肚子上到处绑着绷带和纱布,再包得多点就跟从金字塔里爬出来的一样。
我琢磨着他们怎么能对你下这么狠的手。你这傻小子几年没打架,怎么就退步这么明显了,初中时和西园单挑不是挺能干的嘛,当时操着个垃圾桶追着人家满学校跑,结果被罚扫厕所一个星期=。。=,心想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傻乎乎的。
全部受伤(2)
记得初中时雷门和西园俩人追一个女孩子,结果两个都Lost了,后来才知道那个女孩子暗恋的是小熊。小熊当时是学校的校草,他桌子里女孩子写给他的情书,厚得跟英汉词典一样。于是西园和雷门就一直怀恨在心,整天寻找机会对他进行报复,终于有一天,小熊在教室里泡了杯方便面,自己去洗手间了,雷门和西园这两个家伙贼心不死,心想机会来了。趁小熊不在这会儿,西园和雷门连忙把鞋子一脱,一人脱下一只袜子在面里泡了泡,还搅拌了一通,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嘿嘿嘿!让你抢我们的美女!”
最可恶的是,我当时就在场,我就在边儿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么做,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小熊回来,他一边吃面一边还说:“Yeah^o^!今天的面味道不错嘛,特别地鲜!”我听了几乎当场晕倒。
雷门和西园俩畜生装作没听见,只管自己在角落狂抹冷汗→( ̄▽ ̄‖寒。
想着想着以前的故事,我说不出来话,鼻子发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三天后小熊醒了,我本想第一时间下去,但是我没那胆子,他老爸老妈在下面守着呢,估计要是看见我,非得把我给撕了。
之后医生告诉我们,这小子皮糙肉厚的,没什么事,小腿和左脚脚趾的石膏过个把月拆了就没事了,不过头上和身上的问题还要住院观察观察,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如果没什么意外,应该问题不大。
之后的每天,我们一堆人排着队地去看他。我和他同住一家医院,有空没空的,我就去寻他的开心。由于他脚上石膏没拆,我没事就趁他睡觉的时候在石膏上涂涂画画的,一个星期下来,他脚上那白石膏快变黑石膏了,
智喜、五月和小楠去看他的时候,说起那天打架的事,小熊他还真来劲了,就在几个傻妞儿面前死命猛吹他那天多英勇神武,什么一个摆平五个,什么人家一看见他就吓趴下了,口若悬河的,那几个丫头还真听得云雾缭绕。
我在边儿上就说:“是是是,您是谁啊您,您是绿巨人,那绿巨人可是狠角色,那肌肉长得就跟冬瓜似的,而且再怎么折腾那条短裤衩是永远不会掉下来的,人家五个一看见你就吓得跟坨牛粪一样,任由你拿捏,是吧?”
然后是雷门和西园,这俩笨蛋头上也包着块大纱布,跟顶头盔似的,不过都是皮外伤。
你说人家来看病人都是大包小包的水果补品,他们俩就咚咚咚端着两堆漫画书过来了,还乐呵呵地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
四个活宝凑一块,呵呵,你说还能有什么事,还是老样子,一进来就是冲着小熊猛糗他,骂小熊这么大个人了打起架来怎么跟女生似的,还说什么紧要关头你几根胸毛白长了,当时你就应该露出来恶心恶心他们,挫挫他们士气也好啊。…_________…b寒
雷门和西园走的时候,把我叫到外面跟我说,那天臭虾后来交代说,其实雷门生日那个晚上,他和画画出了俱乐部后画画在一家医院下了车,臭虾一个人灰溜溜地走了,是一点儿便宜没占到。我当时根本没心情再听这些个事情,我说你们别再跟我提画画这个人了。
最后来看小熊的人是美羽,放下大包小包水果篮子什么的,一进来就给小熊倒水、削梨、剥橘子。这点她比智喜那帮粗人细致多了,小熊接过杯子,啃完梨,嚼完橘子,又吹了大半个钟头的海牛,便倒头呼噜呼噜了。--^
从医院出来以后,我送美羽去地铁站,她走在我边儿上,一声不吭,我脑子一下就想起了以前画画在床边哭的样子。我摇醒脑袋,为了不去想画画这个人,我跟美羽讲了被暴打的事,我说得格外兴高采烈,好像那个被暴打的人不是我,说到最后,美羽的表情挺怪异的,一开始是疑惑,后来就低着头不出声了。
过了会儿她问我为什么要打架啊?人们经常说如果你不愿意撒谎,那就什么都不要说,所以我保持沉默。她用手摸摸我的额头问,现在还痛不痛啊?我不知道怎么的,我躲开她伸过来的手说:“没事,真的,已经不痛了。”
全部受伤(3)
她还是伸过手来:“让我看看嘛,我很担心你的。”
我不自然地把头一别:“真的没事,不要乱摸了。”可能语气有点儿重。美羽把手缩了回去,我们俩安静了会儿。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她突然问。
“生气?怎么会呢?呵呵呵。”我假笑了几声。
“我好像感觉你最近一直在讨厌我。”
“和金旗交往得好吗?”我把话题引开,因为违心的话我已经说得太多了。
美羽没回答我,沉默了会儿,却说了句话:“我喜欢你。”我一愣,说实话当时我心情很复杂,有意外,有开心,有难过,不过开心还是占据了上风^0^。嘿嘿,其实随便哪个女孩子说喜欢男孩子,那男生心里都挺High的,就是死撑着不表现在脸上而已,我也是这么一副死德行。
我当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去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或许根本就是别的意思,呵呵,只是我把它想复杂了。
我说我们只是朋友。她低着头,没有说话,头发蜿蜒地挂在脸颊的两边,手在不停玩弄着从医院里带出来的苹果,我心想她玩的也许不仅仅是苹果,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我说,其实你和金旗很配。刚说完,美羽就开始掉眼泪,我说你怎么啦?哭什么啊?她说她和金旗分手了,我说为什么啊?她捂着嘴巴说金旗不高兴的时候会打她。
在地铁站的月台上,她突然上来给我一拥抱,然后擦擦眼泪,说,对不起,现在已经没事了。也许找小震当男朋友会更好。我笑笑,笑声很欠抽。
“我走了,谢谢你今天陪我走这么远。”
回到医院,我躺在床上,看着白刷刷的天花板,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一个星期后,我比小熊先出医院,这家伙可能还要在里面再呆上一阵子,不过从他看护士那色迷迷的眼神,我估计他在医院的日子不会很难熬。
但是直到我出院的那天,画画都没有来。
西园、五月和小楠来接我,我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全身乏力地靠着车窗,窗外大街上的人、树、建筑迅速地向后倒退。我突然感觉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多,太突然,以至于我开始感觉到了害怕,害怕失去什么,害怕得到什么,很多很多……
真相(1)
周末那天,我特别心烦意乱,上课的同学也都心不在焉的,笑声、说话声、短信声此起彼伏,那讲课的老师还特别不知趣,最后一节课,他口水浇灌得还特别地猖狂,我就纳闷了,他哪里来这么多体液。
总算半睡半醒地熬到下课铃声,大家正准备匆匆忙忙收拾书包,老师突然叫住大家说,再加半个钟头课,再补充几句,顿时满课堂的人嘘声四起。我恨不得想冲上去把他的假牙给拔了。
下课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多了,外面天都黑了,本来想去看小熊的,不过他中午来电话说今天晚上他老爸老妈在,所以只能作罢。晚上智喜发短信过来,说外面天气冷,天快下雪了,让我早点儿回去,她做好饭等着大家呢。
刚收拾好书包准备出发,电话响了,看了看竟然是画画的号码,她还敢打电话给我?掐断,又响,还是她,响了十几声了,最后实在是没办法,我接起电话就骂:“谁啊?谁啊?”
“是我。”
“什么事?什么事?!”我口气很不耐烦。
她在电话那头愣了会儿说:“晚上出来好吗?”她的声音有点儿微弱,好像没什么力气。
“有什么事现在说吧,晚上没空。”
她在电话那头又不吭声了。于是我这个该死的又开始犯贱了,我说你在哪里啊?我过去。
因为她约我的那间CoffeeShop比较远,在那家中央医院附近,所以我回家也来不及换衣服,气冲冲地坐上出租车跟疯子似的朝那个司机吼:开快点儿!那司机吓得直哆嗦。
一路上我靠在车窗上,懒洋洋地看着迷离的灯光,看着空中飘起的雪花,感到了阵阵的寒意。我突然意识到,冬天早就来了。
下车的时候,我看见隔几条街就是中央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