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他娶过——或者打算娶一个法国小姐吗?是那一类的事吗?”
“是的。几乎是我一接到那封信之后,他就去世了。关于那个女孩子,我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事实上,我们所知道的只有她的教名。我们老是盼望她会写信,或者露面,但是都没有。我们得不到一点消息——可是,到了一个月左右以前,就在圣诞节之前——”
“我记得,你得到一封信,是不是?”
“对啦。信上说她在英国,想要来看我们。一份都安排好了,可是后来,到最后一刻,她拍了一份电报来说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不得不回法国去。”
“那么?”
“警察以为这个死去的女人——是法国人。”
“真的吗?我倒觉得她的样子更象英国型的人。但是,我们不能实在判断出究竟是什么地方的人,那么,你在担心什么?是不是那死去的女子可能会是你哥哥的爱人?”
“是的。”
“我想,不大可能,”坤坡医师说,然后,又加了一句,“但是,我仍然了解你的心情。”
“我在想,也许我该对警察谈谈——这一切情形。塞缀克和其他几个人以为不必,你以为怎么样?”
“嗯。”坤坡医师噘着嘴巴。有一两分钟,他没说话,陷入深思。然后,他几乎不情愿地说,“当然,你如果什么都不说,就简单得多了。我可以了解你的哥哥们有什么感觉。不过,仍然——”
“是的。”
坤坡医师瞧瞧她。他的眼睛深情款款的,发出闪光。
“我会去告诉他们,”他说,“你如果不告诉他们,你就永远担忧,我了解你这个人的脾气。”
爱玛有些难为情。
“也许我很愚蠢。”
“你还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亲爱的,别管其他的人怎么说吧!我随时都会支持你去对抗他们。”
第12节
“女孩子,你,女孩子,你进来。”
露西转过头来,吃了一惊,克瑞肯索普老先生正在一个门里拚命地向她招手。
“你要我帮忙吗?克瑞肯索普先生?”
“别多说话,你进来。”
露西服从他命令式的手势走过去,克瑞肯索普老先生一把拉住她的胳臂,将她拉进门里,然后关上门。
“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他说。
露西四下一望,只见他们是在一间很小的房间里。这个房间显然是打算当书房用,但是,同样明显地可看出来,已经有许久没用了。在一张书桌上有一堆一堆尘封的文件,天花板的角落里结着蜘蛛网,充满了潮湿和发霉的气味。
“你要我清扫这个房间吗?”她问。
克瑞肯索普先生拚命摇头。
“不,你不要清扫。我总是把这间房子锁上,爱玛要在这房里就会乱翻一通。我不让她进来,这是我的房间。你看到这些石头吗?都是地质学的标本。”
露西瞧瞧那里搜集的十二块或是十四块石头。有的磨光了,有的还是很粗的。
“可爱,”她很体谅人意地说,“非常有趣。”
“你说得很对,这些石块是很有趣,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这些东西我不给别人看,我要给你看一些更多的东西。”
“谢谢你,但是,我实在应该去继续做我正在做的事了,这个家里有六个人的伙食要准备——”
“吃得让我在这里住不下去,他们回来就是要这样做,他们也不付伙食费。吸血鬼!都在等我死。可是,我还不要死呢——我才不会一死了之,叫他们皆大欢喜呢,我比爱玛想象的还要健康呢。”
“我相信你是健康的。”
“我也不太老,她总认为我是一个老人,总是把我当老人看待,你不会以为我老了吧,是不是?”
“当然不会。”露西说。
“聪明的女孩子,来看看这个。”
他指指墙上挂的一大张褪了色的图表。露西看出来那是一个家系图,有的地方字非常细小,要看清楚,非用放大镜不可,虽然如此,那些远代祖先的名字都是用大而堂皇的楷书写的,上面还有一个王冠图样。
“由帝王一直传下来的,”克瑞肯索普先生说,“这是我母亲的谱系图,就是说,不是我父亲的,他是一个暴发户!粗俗的老头子!他不喜欢我。我总是比他高一筹,象我母亲那一方面的人。我生来就有艺术和雕刻的爱好,他不懂这一套,愚昧的老头子!不记得我母亲是什么样了,她去世时我才两岁,她是她们家最后的一个人,他们被人出卖。她后来嫁给我的父亲。但是,你看图上那个地方——那是爱德华坚信者〔Edwardthe Confessor即宣布坚守信仰的基督徒,撒克逊王(1042—66)——译者注〕——还有邋遢王艾思尔莱〔Ethelred the Unready,968?—1016英王艾思尔莱二世——译者注〕——统统都在那里。那是诺尔曼征伐以前的时代,诺尔曼征伐以前——那是了不起的,是不是?”
“的确是的。”
“现在我给你看看别的东西。”他领着她走到房子另一边,到一个巨大的褐色橡木家具前面。露西感觉到他很有力地抓住她的胳臂,有些不安。克瑞肯索普老先生今天似乎一点儿也不衰弱。“看见这个吗?这是由卢星顿运来的——那是我母亲娘家的地方,这是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的,要四个人才能抬得动。你不知道我在这里面放些什么东西,是不是?要我拿给你看看吗?”
“一定要给我看看。”露西客气地说。
“很好奇,是不是?女人都是好奇的。”他由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橱子下面的一个门。他由里面取出一个意想不到的,样子很新的钱匣子。这个,他也打开了。
“瞧瞧这里,我亲爱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取出一个小小的、用纸包成圆筒状的东西。他把一头的纸斯开,金币便由里面漏到他的手掌里。
“看看这些东西,小姐,看看,拿在手里,摸一摸。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我敢打赌,你不知道。你太年轻了,没见过。这是萨佛令金镑〔Sovereig英国金镑名,面值一英镑,现不通用——译者注〕。比那些无聊的纸币价值高多了。这是我许久以前积存下来的。我这匣子里还有别的东西。许多东西都藏在这里,一切准备好将来用,爱玛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明白吗?女孩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并且拿给你看吗?”
“为什么?”
“因为我不要你认为我是一个精疲力竭、生病的老头子,我这把老骨头还很精力旺盛呢。我的太太已经去世很久,她呀,她反对我做的一切事,她不喜我给孩子们起的名字——都是很好的撒克逊名字,她对那个谱系图毫不感兴趣。不过,我从来不注意她说些什么。而且,她是一个软弱的人,总是会让步的。现在,你是一个精神饱满,非常活泼的姑娘——一个非常好的姑娘,真的!现在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把你的终身托付给一个年轻人。年轻的男人都是傻瓜!你得顾到你的未来。你等等——”他的手指用力抓住露西的胳臂,并且附耳低语:“我的话到此为止,不多说了。你等着瞧吧,那些小傻瓜以为我不久就会死,我才不会呢,我会活得比他们都久,这是毫不稀奇的事,到那时候,看谁胜利!是的,到那时候看谁胜利。哈乐德没有孩子,塞缀克和阿佛列没结婚。爱玛——爱玛现在是不会结婚了,她有点喜欢坤坡,但是坤坡不会想到要娶爱玛。当然,还有亚历山大。是的,还有亚历山大。但是,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亚历山大,对了,是很尴尬,我喜欢亚历山大。”
他停顿片刻,然后皱着眉头说:
“那么,女孩子,如何?如何?啊?”
“爱斯伯罗小姐……”
爱玛的声音隐隐的由那关着的书房门外传了过来。露西很感激地抓住这个机会。
“克瑞肯索普小姐在叫我。我得走了。谢谢你给我看这一切的东西。”
“别忘记……我们的秘密……”
“我不会忘。”露西说了便匆匆走出大厅。她不敢十分确定他是不是刚刚对她有条件地提出求婚。
德摩克·克瑞达克在伦敦警察厅新刑事部他的办公室坐着。他在椅子上很从容地斜靠着,双手拿着电话听筒,肘支在桌子上,正在打电话。他说的是法国话。这种话他说得还过得去。
“这只是一种想法,你明白吧?”他说。
“但是,这的确是一个可能的想法。”另一端那个声音说,那是由巴黎的县政府打来的。“我已经派人在那几方面动手调查了。我的情报员对我报告,已经有两三个月希望的调查路线。这些女人除非有一种家庭生活,或者有一个情夫,否则就会到别处去,很容易看不到她们再活动,结果,谁也不再理会她们。她们或许出去旅行,或结了新欢,谁也没权过问。可惜你寄来的照片很不容易叫人认出来。勒死。这样死的人样子自然会好看。这是没法子好想的。我现在去研究一下我的情报员最新的报告。也许会有些线索。再见,老兄!”
当克瑞达克再客气地说再见时,一张字条放到他的办公桌上,上面写着:
爱玛·克瑞肯索普小姐
求见克瑞达克督察
洛塞津别庄案。
他把电话筒放好,对那个警察说:
“领克瑞肯索普小姐上来。”
他在等的时候,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思索着。原来他没想错:果然有些事爱玛·克瑞肯索普小姐知道。也许,不多。但是,总是一个线索。那么,她已经决定告诉他了。
当她被他手下的人让进来的时候,他站起来同她握手,请她坐下来,并且让她一支纸烟,但是她拒绝了。然后有片刻的沉默。他想,她一定是在找适当的措词。他的身子向前一探说:
“你是来告诉我什么事吗?克瑞肯索普小姐?要我帮忙吗?你在担心一件事,对不对?也许,是一件小事。你也许觉得与这个案子无关。但是,由另外一方面想想,也许和它有点关系。你是来对我说这个的,是不是?也许是与辨认死者有关的事。你以为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不,不完全是为了那个。我以为,这实在是不大可能的。但是——”
“但是有一些可能,所以你很担心。你还是告诉我好一些,因为,我们或许可以让你安心。”
爱玛等了一两分钟,然后才说:
“你已经看到我的三个哥哥。我还有另外一个哥哥,在战争期间阵亡了。他在阵亡之前不久由法国寄来一封信。”
她把手提袋打开,取出一封旧的、褪了色的信。她念上面的话:
“我希望不会把你吓一跳,爱玛?但是,我准备结婚了——同一个法国女孩子。这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的,但是我知道你会喜欢玛婷的。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我知道你会照顾她的。我会在下一封信告诉你详情。到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一个结过婚的人了。要慢慢地把这个消息向老人家透露,好不好?他也许会气得七窍生烟!”
克瑞达克督察伸出手来,爱玛犹豫一下,然后把信递给他。她继续说下去,说得很快。
“接到他这封信两天之后,我们收到一份电报说爱德蒙下落不明,或许已经遇难。后来,得到正式通知他确实是阵亡了。那是敦克尔克役以前,极乱的一个时候。据我查问的结果,关于他结婚的事,军方并没有正式的记载。但是,我已经说过,那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我再也没接到有关那女孩子的信息。在战后,我曾经设法查问。但是,我只知道她的教名。那个法国地方曾经让德军占领。如果没有那女孩子的姓氏,和关于她的更多资料,很难查出什么结果。到末了,我想他们的婚礼大概没有举行,那女孩子也许在战事结束之前同另外一个人结婚了。或者,她自己也许遇难了。”
克瑞达克督察点点头。爱玛继续说下去。
“刚刚大约一个月以前,我收到一封署名玛婷·克瑞肯索普的信,你可以想象出我多么吃惊。”
“你带来了吗?”
爱玛把信从手提袋里拿出来递给他。那是一种斜的、法国人的笔迹,显然是受过教育的人写的。
“亲爱的小姐:
我希望你得到这封信的时候不会感到震惊。我甚至于不
知道令兄爱德蒙是否将我们结婚的事告诉你。他在我们结婚
几天之后阵亡,同时,德军占领我们的村庄。战事结束后,
我决定不写信给你或者同你联络。不过,爱德蒙生前叫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