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电话后,祯子心慌意乱地过了三个小时。如果本多不来电话,过的时间还要长。
“我是本多。”他的声音很兴奋,也许因为祯子心情激动之故,再听下去,声音并不高昂。
“谢谢您来了电话。我有急事要告诉您,现在到您那儿,可以吗?”
“我等着您来。”祯子兴奋地答道。
本多在电话里声音很激动,三十分钟后,当他在旅馆里出现时,也带着激昂的表情。
“昨天让您辛苦了,谢谢。”祯子向他施礼,把坐垫拿到暖炉和我眼前。
“不,还是坐这儿好。”本多走到回廊上在藤椅上坐下,也许他顾忌和祯子围着暖炉面对面而坐,其实,他打算马上进入正题。
“室田公司那个女传达员的情况,我了解了一点儿。”本多双目炯炯有光地说。
“晚夜你在电话里说了一点儿,真难为您了,谢谢。”
“昨夜这么晚了,打扰您,真对不起。昨天我们分手后,我去了七尾。”
“去了七尾?”祯子吃了一惊。
“昨晚和你分手后,我觉得有必要去室田耐火砖工厂调查一下。”
祯子注视本多。
“还是从头说起吧。”本多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说道:
“那个女传达员叫田沼久子,年龄三十一岁,现住市内小公寓内,她被室田公司录用是最近的事。……这事儿不能让室田经理知道,我是从该公司一个熟识的职员中打听到的。田沼久子的丈夫是室田耐火砖厂工人,已经死了……”
女招待端上茶来,本多摄喝了一口,说道:
“后来…”
本多听女招待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
“据他说,那个女人是经理直接干预被录用的,但不知道她是工人的妻子。后来我让他去问人事科,回答是,工人的事都由七尾工厂管理,总公司不予过问。于是我决定去七尾工厂。在这以前,我让他把人事科保存的田沼久子的履历书抄了一份。”说着,本多把夹在记事本里的一张信笺摊开来给祯子看。
用钢笔抄写的履历书如下:
姓名田沼夫子
原籍石川县羽咋那高洪叶末吉村
现住所金泽市X X叮若叶庄公寓内
户主田沼庄太郎
1927年6月2日生
石川县高湿高等女子学校毕业
1947年东京东洋商事公司供职
1951年由于个人原因从该公司退职
1956年在原籍地居住
1957年与室田耐火砖公司工人曾根益三郎结婚
1958年曾根益三郎死亡
“要点大致如此。”本多注视着祯子。
“田沼久子从一九四七年的五年间在东京。是不是?”
“是的,正好是战争结束后混乱时期。”本多顺着祯子的思路说。那正是吉普女郎以说英语为最时髦的时期。
“因为总公司不知情,所以我去了七尾。”本多接着说:
“在七屋室田耐火砖工厂见到了劳务科科长。科长明确地说,确有一个叫曾根益三郎的工人在厂里做工,现已死亡。”
工厂的劳务科长如此说,不会有错,但是…本多说:
“根据履历书上写的田沼久子和曾根益三郎结婚,但没有正式迁人曾根益三郎的户籍,也就是未办理正式结婚手续的夫妻关系。我问劳务科长,有没有将曾根益三郎的退职金交付给田沼久于。科长看了我一眼,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他想了一下说,那当然给了,虽然是非正式夫妻关系,但社会上一般认为她是他的妻子,就把退职金付给了她。”
祯子不明白本多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我听他说了以后,立刻到七尾邮政局给金泽室田总公司的职员打了个电话,因为工人本人死亡,将会得到一笔退职金,而且不是一笔小数目。总公司会计的账簿上必定有记载。我问有没有这回事。电话里的回答:‘这事一时查不出来,以后再回音。’这说法很含糊其词。据我的推理,厂方没有支付退职金。回到金泽已经是晚上十一时。当然得不到正式回音,于是我又想到,与其采取迂回的方法,不如直接去见田沼久子。可是,昨夜太晚了,打算今早晨去,我就给您打了个电话。”
“真难为您了,谢谢。”祯子低头施礼。“今早晨你去了田沼久子那里了吗?”
“去了。八点钟左右,我瞅准她上班前去的。”
“见到她了吗?”
“没有。”本多摇摇头。
“她从金泽逃走了。”
“啊?”祯子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
“逃走了。这是我的直觉。今晨八点,我去走访若叶庄公寓。管理人说,田沼久于昨夜突然搬家了。她付清了房租,提着一只大皮箱走了。”
“啊!——”祯子木然不知所措。
“管理人看她走得那么急,问她究竟出什么事了?田沼久子回答,有事去东京。算得上家具的,只有旧橱、镜台、被窝等,还有一些炊事用具。她说把它处理了,换来的钱,作为对管理人的谢礼。管理人说,田沼久于慌里慌张,脸色很难看。”
祯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凝视着本多。田沼久子逃到东京去了。祯子认为本多所追踪的这条线索与宪一的失踪、大伯子宗太郎被害有密切的关系。
田沼久子为什么要逃走。祯子盯着本多问道:
“这事儿室田经理知道了吗?”
“恐怕还不知道。因为是今晨八点才发生的事。”本多想了一下,答道。
“田治久子逃走,本多先生,您有什么看法?”
祯子认定,在北陵铁道列车中和大伯子宗太郎同行的戴桃红色头巾,穿红大衣的女人就是田沼久子。看来,本多也会这样想的。他还未开口,但从他的表情已略知一二。
“总而言之,关于田沼久子逃走的事,我想去问一问室田经理,从他的回答中可以了解一些情况,这是重要的参考。”本多看了看手表。
“快到两点了,我去打个电话,还是去跑一趟。”
““你是否认为在北陆铁道的电车中和哥哥在一起的女人就是田沼久子?”
“如果田沼久子的出身是吉普女郎,那和电车中的女人的风貌相一致。我认为,十有八九,北陆铁道电车中的女人就是田沼久子。”
“这样的话……那么田沼久子为什么要突然逃走呢?好像她已发觉我们已注意到她的出身。”
“不能考虑是因为我们才逃走的。可是,她之所以逃走似乎具有重要的意义。譬如…··”本多挪动一下膝盖说:
“如果田沼久子对室田经理隐瞒自己的身份,现在快要暴露了,或者发生了与她不利的事,是不是会这样7’
祯子想了一下说:
“室田经理真的不知道田沼久子的身世吗?”
“我想不会知道。因为她的丈夫是本厂的工人,因为同情他的妻子才在用她的,至于她的身世不一定会知道。总之,她的逃走和我们无关,可能发生另外的事情。”
祯子思忖:假如在北陆铁道的电车中和鹈原宗太郎同行的穿戴特殊服装的女人是田沼久子的话,那么大伯子和田沼久子又是什么关系呢?她想了半天,毫无结果。大伯子在这金泽地方没有一个熟人,完全是个外来的旅行者。
这样的话,是不是和自己的丈夫鹈原宪一有关呢?在大伯子宗太郎搜索宪一时,才出现了田沼久子。宗太郎在追究田沼久子中遭到她的杀害,这样的推断能不能成立呢?这事情太重大了,她还不敢对本多说。
本多把香烟装进口袋里,看了祯子一眼说:
“对了,我得告诉您,夫人,今天夜里我乘火车去东京。”
“去东京?”祯子以为本多立刻去追踪田沼久子,但事情并非如此。
“昨天,东京总公司来了电话,要我马上回东京一趟。”
“今天启程吗?”
“乘今夜发车的‘北陆号’去。”这是和嫂子接大伯子骨灰回去的同一趟列车。
“我去了东京,如果得知田沼久子的行踪,我会去找她的。”
祯子想:如此大的东京,本多用什么方法去找到田沼久子的行踪呢?现在还没有一点线索,可是本多的说法似乎充满着自信,这时候,祯子认为本多是随便说说,安慰她一下罢了。
“那我去车站送你。”祯子说。
“那多不好意思。我马上就会回来的,没有这个必要。”本多客气了一下,祯子坚持要去送他。
祯子想,这次事件可给本多添了不少麻烦,本多作为新到任的办事处主任,为了宪一的事,东奔西跑,不能集中精力来做自己的工作,因此,本多出差去东京,理应送送他,嫂子回东京时,本多也来送过她。
这一天,祯子在旅馆里打发了时光。从窗户中,可以望见城场的一角。天气好的日子,可以看见穿着大衣的年轻人一步步爬上坡。刮风的日子,从刮起来的大衣下摆,就能推断出外面的天气。她静下来一想,自从来到这金泽后,还没有去过这儿的名胜古迹。
祯子走出旅馆,外面刮着寒风。她走上与电车道相反方向的小道。这儿行人稀少,两侧像是土族的公馆,古老的土墙延续到尽头,爬在土墙上的长春藤已干枯,在风中颤抖。
穿过这条土族街, 上了坡道。 冬日的太阳照在白色的城墙上。坡道尽头竖着“表六园”的标帜。她走进绿树成荫的公园。人影稀少,地沿着地诺的小道,一边走,一边想着田沼久子的事。
田沼久子为什么要逃走?如果把这原因搞明白,那么丈夫的失踪以及大伯子不幸事件的谜就可以一举解开,即使一下子解不开,也会渐露端倪。
假如北陆铁道电车中的那个女人是杀死大伯子宗太郎的凶手,那么大伯子和田沼久于是在什么地方搭上关系的?大伯子到金泽来是为了寻找弟弟宪一行踪的。难道那时候他已经认识田沼久子了吗?祯子怎么揭不开这个谜。她以为田沼久子是突然出现在大伯子面前的。但这个突然出现究竟是怎么回事?田沼久子是室田时火砖工厂一个工人的妻子,她本人还在总公司当传达。这事儿跟大伯子鹈原宗太郎怎么也联系不上。
假如宗太郎在调查途中碰上了田沼久子的话,那么田沼久子和丈夫肯定有关系了。然而丈夫同室田时火砖工厂工人的妻子、总公司的传达田沼久子又有何因缘呢。这条线怎么也联系不起来。但祯子并不认为田沼久子与此案无关。
她信步走去,到了公园的高处,冬日清澈的天空里,覆盖着白雪的山脉隐约可见。
祯子想到本多今夜要去东京。
丈夫的意义
七点前,子到了金泽站,本多已在候车室了。本多似乎期待着祯子的到来,从椅子上站起来,笑嘻嘻地向祯子走来。
“实在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回来的,还劳您来送行,真对不起。”本多的表情很高兴。
“请您早点回来。”
“明天一天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后天开会,再过一天就可以回来了。”
祯子在心里扳着指头。
“到达东京当天,刚才我说过,如果没有什么工作,我抽空去寻找田沼久子的行踪。”
本多脸上的表情很认真。祯子此刻还抱有疑问,本多究竟用什么方法去寻找田沼久子的行踪?但本多说的话又不像是随嘴说说的。
这时,本多走到祯子身边,低声地说:
“关于田沼久子的事,我去她的原籍地区公所打听了。”
“呕?打听什么?”
“简单地说,根据履历书,丈夫曾根益三郎是1958年死亡的,死在何月何日,我到区公所去落实了。”
为什么要落实这些事?祯子不明白。
本多接着说:
“到那儿一查,曾根益三郎是田沼久子的非正式结婚的丈夫。正像她的履历书上写的那样,已经死亡。不过……”本多用奇妙的认真的口吻说:
“死亡没错,而死因却不是生病。”
“不是生病?”
“是的,履历书上写的已经死亡,这没错,但我们一般认为死亡就是病死。可是区公所的回答说,曾根益三郎是自杀的。”
“自杀?”祯子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据说,此人自杀是有思想准备的,留下了遗书。警方也确认是自杀,一切都有正当手续。”
“那么他为什么要自杀呢?”
“这还不清楚。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今天就去当地调查。恰好总公司来了出差的命令。我认为田沼久子丈夫的自杀似乎是个重大的线索。”
祯子听了,也有同感。
时间到了。本多走向站台,祯子跟在他身后。列车是从福并方面开来的。
“那么,再见了。”本多站在二等车前说:
“我刚才说过三天后回来,到那时,关于田沼久子的事会进一步了解的。”在本多的言语中,他对寻访田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