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医院查了去年的病历卡,才查出来的。去年3月到4月约一个月的时间
里,她常来医院看病,说是担心患子宫癌。开始时我作了简单的检查,证实了她的
怀疑,所以我用内视镜进行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的组织检查,最后诊断为阴性。这
段时间,她住了有一个月,但是,不可能是我让她住医院的,而且我上次也说过,
我们每天要接待几十个病人,不可能将每一个病人的名字和长相都记住。她的尸体
为什么会送到我这里?我如果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就绝对不会接受!”面对屡次
造访的警察,高濑甚至露出高傲的神情愤然回道,“现在看来她更加可怜了。那个
死者尽管拥有时价几十亿元的土地,却遭到丈夫的背叛,与不是亲生的女儿关系冷
漠,直至被毒死后,连遗体都没有人接受啊!”
上田叹息着露出一丝苦笑,负责内侦高濑的年轻警部补(日本的警职,相当于
刑队副队长。——译者注)便忍不住用愤慨的口气说道:
“那个叫高濑的医生说的话,不能轻信啊!我在医院里调查过,听说他是有名
的好色之徒,看见稍有姿色的女子就动邪念,至于借检查女病人的下体来调戏对方,
也是常有的事。只因为他是主任,女病人只能吃哑巴亏。至于他引诱有钱的病人,
也有迹象。贝岛结花子可能也是受骗者!我认为,出自这样的关系导致犯罪也是有
可能的。氰化钠,医生当然不难弄到。”
“结花子不也有情人吗?尽管对方不一定是高濑,最后导致这样的惨祸……”
正当搜查本部要沿着那条线索追查时,贝岛样子向来访的警察提出了另一个问
题:
“警察先生,警方光盯着我父亲,把他当作嫌疑者,能不能再调查一下结花子
君的情况?父亲出差时,她也常常很晚回家,也许叫‘寺尾先生’的那个人……”
“寺尾先生?”
“是给我当家庭教师的大学生,是父亲同事的亲戚,第一次是父亲带来的。他
对结花子君很热情。她每次端茶来时,他总要愣很长时间,我问他什么,他也答非
所问。”
当然,经调查,由祥子留宿的同学家人的证明,祥子案发时不在现场。
寺尾诚是贝岛一名部下的外甥,来自富山,住在中野,公立大学文学部的三年
级学生,每星期两次来教祥子英语。
当天傍晚,警员走访了寺尾的住处。他在一幢旧房子的二层楼里租房住下,隔
壁住着另一名大学生。房东是一对约摸50岁的夫妇。在寺尾回来之前,警察向房东
夫妇和隔壁的大学生进行调查,得知从7月5日星期五晚上到星期六早晨,寺尾可能
在房里,平时不出去做家教时,晚上7点左右吃完晚饭,然后看电视或与隔壁的学生
闲聊,直到12点钟左右。警方问睡下以后他有没有可能溜出去?房东夫妇说,如果
寺尾半夜外出,肯定会发出开启房门的声音而惊动旁人。
这时,寺尾外出回来。他身材削瘦颀长,眼角下垂的细眼睛上架着一副黑镜框
眼镜,虽有一副知识分子的风貌,但也能让人感到一种玩世不恭的神情。
“是啊,我迷上了夫人,内心里总是在呼唤结花子的名字。”面对警察,他坦
露了自己的心迹,“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性,身上有着母性的温柔和女人的妩媚,
那种隐隐的忧虑也真叫人向往。……那么好的女人,竟然被残忍地杀害后托送,我
真想亲手杀死凶手。”寺尾在膝盖上紧紧地握着作为男人来说算是纤细的手指。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说是交往……不!只是在祥子有课的时候,我总是特别高兴,因为能和结花
子见面……当家庭教师,是从祥子君读二年级的第二学期开始的。”
“时间不长,正好一年吧?那期间,和结花子有没有私下里见面?”
“是指在外面吗?”
“你们在外面见过面?”
“没有!一次也没有。”
“那么,如果在家里,有的时候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吧?”
“祥子君怎么也不听母亲的话。看见母亲焦虑不安,她感到很有趣,在我要去
教她的日子里,她有时根本就不回家。”
“那么,你怎么办?”
“是啊……我……”寺尾伏下脸摆弄着手指,用指尖推了推眼镜,忽然用高亢
的语调毅然说道,“说实话,我向结花子君表白过自己的内心,因为憋在心里,人
会憋坏的。”
给祥子授课从7点开始。4月底一个春光明媚的傍晚,寺尾6点45分左右去贝岛家,
坐在居室兼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到了7点15分,祥子还没有回家。结花子多了个心眼,
为他泡了一杯咖啡,坐在他的对面陪他说话。如今房间里只有结花子和他两个人。
他一想到这样的机会也许不会再有,唐突的话语便从他的嘴里脱口而出。
“她那么有魅力,我是多么地憧憬着她,敬仰着她。我对她说,如果是为了你,
我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甚至自己的生命,我都在所不惜。……开始时她很惊讶,
后来她静静地听我说。我想她一定很感动。我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柔若无骨,真
令我激动。正在这时,背后的房门打开,祥子君已经走进房间里。其实她7点半左右
就回来了。”
“和结花子君两个人交谈,就那么一次?”
“以前有过六次……”
听他的回答,好像每一次他都记得很清楚。
“不过,我发誓,我没有和她有那种关系。只是要她听听我的想法,我渴望得
到一种女性的母爱……她偶尔也断断续续地讲起自己的往事和心里话……”
“心里话?”
但是,他好像情绪很激动,突然咬着嘴唇屏住气。
“你们两人交谈,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6月20日星期四。”
“那时你们谈了什么?”
“我记得很清楚。我说,我一辈子不结婚,永远等着结花子君。她露出一副极
其哀伤和寂寞的表情喃喃地说,开始时人人都这么说,用不了多久,你也会不爱我,
爱的是我手中的财产……”
“……”
“不过,那时结花子君并没有看着我,她的目光好像凝望着远方,因此我忽然
感觉到,她也许有她心仪的人,但那个人今她很失望……”
六
警方倾注全力,清查贝岛结花子生前的行动轨迹和社交关系。警员们先带着结
花子的照片,在贝岛家的附近和咖啡店、客栈、情侣旅馆等进行调查。那些咖啡店、
客栈、情侣旅馆处于以前曾被列为嫌疑对象的行动范围之内。警方是要了解结花子
有没有与谁幽会,或带着男人出入。
结果依然一无所获。警方就打算再扩大调查的范围,不料,收获颇丰。
警方在贝岛的近邻中进行调查,得知有人曾看见结花子在深夜11点以后坐出租
汽车回家,或在离住房稍远的地方下车,一副凝神沉思的模样走进家门。
接着,在环境优雅的武藏野市、三鹰市到深大寺一带的咖啡店、饭馆、日本式
旅馆里等,也出现了结花子的行踪。警方查明,自去年秋天到今年6月初即案发的一
个月前,结花子以每十天一次的比例与一男性幽会。他们还在旅馆里“休息”,所
以估计肯定有性关系。
另一件让搜查本部吃惊的事,是东村山市多摩湖畔、狭山公园附近的快餐厅老
板打电话提供的情报。他声称要对搜查的负责人说,因此上田去接电话。对方事先
声明,说是看了最近刊登在报纸和杂志上的结花子的照片,确信无疑,才下决心来
报告的。——
“去年8月底的时候发生过一起案件,早晨在我们快餐厅附近的草丛里,发现一
具民工的尸体。那人住在青梅街道前土木工地的临时工棚里,前一天晚上到湖畔那
边来玩,喝醉后缠着谈恋爱的情侣耍赖。来我们店里胡闹时,遭到顾客的厌恶最终
被赶了出去,不料第二天早晨发现,那男子被人打死了,估计又是前一天夜里在路
上缠着谈恋爱的情侣才挨打的……”
提起那起事件,上田也记忆犹新。当时警方对前一天晚上在这一带的情侣进行
了调查,尽可能地查明他们的身份,但大多数情侣的身份还是无法查明,因此警方
作为偶发事件悬案至今。
“我们这里,警察也来过好几次,幸好那天晚上的客人大多是常客,只有一对
情侣是第一次来。那对情侣男子有三十五六岁,女子稍稍年长一些,看上去很秀气。
那个喝碎酒的民工拼命地缠着这对情侣,两人只好应付着那个醉汉,9点过后就走了,
不久以后醉汉也离店了。警察想知道那一对情侣的身份,但最后还是没有查出,便
不了了之了。……这次事件,我看了被托送的那个被害者的照片,和当时那对情侣
中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不!客人的脸我一般都能记住,不管照片怎么样,的确
是那天晚上……”
警方立即带着结花子和几张男性的照片赶到多摩湖畔的快餐厅,去那家快餐厅
附近的旅馆和饭店等处调查。
不久,警方得知,去年8月案发的当晚10点左右,有一女客去靠近公路边的咖啡
店里,对咖啡店女服务员说:“在来时的路上,被一个民工模样的醉汉缠着,太可
怕了。那个醉汉不断地被过路的情侣赶走。”女服务员看着结花子的照片,回答说
那名女客很像这个人。
这位女客的事在所辖署的治安本上也有记录。根据女客在咖啡店里说的话,推
断民工被杀时间是在当天夜里10点以后。
打电话提供情报的快餐厅老板指着高濑光治的照片,毫不犹豫地说道:“那对
情侣中的男子,就是这个人啊!”
对警方来说,那样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在武藏野市和深大寺的旅馆和饭馆里,
看到结花子的照片,服务员都证明她是和一个年龄很像高濑的男子结伴而来的。
不难推测,两人是到远离东京都中心区的多湖畔幽会的,民工被杀事件以后,
两人就将幽会地点移到了武藏里市和三鹰市。
高濑光治被传唤到小金井警署搜查本部,在审讯室里,东村山警署的刑事课长
也在场。
“去年8月26日夜里,你与结花子君在狭山公园偏僻的路上时,被过路的醉汉缠
住,你顺手捡起石块打对方的头部,有没有这件事?”
“你近来与结花子君关系恶化,她也许要将一年前的事件向警察报案。于是你
就用氰化钠将她毒死,为了装作自己也受到事件牵连的样子,特用货运托送将尸体
寄给自己。不对吗?”
突然被当作连续杀人的嫌疑者,高濑那白皙的面容不住地痉挛着,死皮赖脸地
失声抵赖着:
“我隐瞒了与结花子君的关系,的确很不好。医生和患者个人的交往太多,在
医院里名声会很不好,所以……而且我原本就是受她的引诱,我在给她检查时,她
用裸体向我暗示……”
看来他想要将自己装扮成受害者的活命本能比别人更强。
“说起去年的事件,我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
“那么,你是说,与结花子君有关系吗?”
“不!当然与她也没有什么……记得在快餐厅里确有人缠着我们,但后来醉汉
被杀的事……如果发现,当然会报案的……”
但是,东村山警署刑事课长当时就负责侦破那起事件,觉得直到最后还没有查
出身份的高濑他们这对情侣,肯定与事件有关。
经过长时间的严厉讯问,暗示案发那天夜里10点时有一女人去咖啡店,经女服
务员证明那个女人确是结花子,并发现她的衣服上沾有喷射的血迹,高濑这才终于
无路可退如实招供。
“我们9点刚过时离开快餐厅,走到停着汽车的草丛边时,店里遇见的那个民工
模样的人追赶上来。他目光异样,斥骂我们刚才的态度算是什么意思,一边向我扑
上来。那男子身体魁伟,手持雨伞像枪一样对着我,所以我一下子懵了,本能地感
觉到他会杀了我。结花子君也感到危险,顺手捡起脚边的石块,从后面砸向男子的
头……”
男子昏倒在地,而且一动不动。高濑是医生,他马上就证实男子已经死亡。
“说实话,结花子君说向警察自首,应该算是正当防卫,而且她也不怕被丈夫
知道,说如果因此他同意离婚,她求之不得;但我……和她交往还只有两个月,对
她也了解得不深,何况她比我大五岁,我还没有想过要和她结婚。”
说了解得不深,是指她的财产吧?上田想道。
“于是,我无论如何也要考虑自己的社会地位……你也知道,我是在国立医院
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