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看完目击者对目击过程的详述,抬头便问:〃肯定找到杨理财了?〃
文静说的杨理财,是朦胧茶楼的常客,服务小姐们听他自己说是一家汽车修理厂的老板。9月14日下午,就是他到茶楼接两位服务小姐到观音桥大众火锅城吃饭。后来也是他开着车拉着两位小姐一路跟踪刘铃,王顺成的。
〃厂子是找着了,但人已经死了。〃
〃死了?真够及时的,怎么死的呢?〃
〃说是9月15日, 晚上喝醉了酒,掉到嘉陵江里淹死了。〃贾胖子明知文静的疑念与自己相差无几,却没有允许展开。〃我看,先查了再说。〃抬手看了一眼表,对文静说: 〃现在是四点钟,我看你马上到朦胧茶楼,我去查杨理财。事不宜迟,趁热打铁,好吧?〃
文静听贾胖子说朦胧茶楼就在出事公寓的附近,喉咙里哽了一下。
文静依据贾胖子提供的方位,很快找到了朦胧茶楼,身着便服的文静,进了茶楼后,直接找到经理,出示了警官证。经理不高兴地说,你们昨晚不是刚来查过了吗?钱也罚了,训也训了,还要怎么样?文静一听,便知道这家茶楼一准也是为茶客提供色情服务被抓住了,要在以往,文静非要正颜厉色地回敬几句,但今天她希望得到经理的配合,于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你弄错了,我是刑警队的。〃
〃那你有什么事?〃经理也松了一口气。
〃我想找那两位服务小姐谈谈。〃
〃哪两位? 噢,我都给吓糊涂了,你一定是找那天晚上看见刘铃的人,对吧?可是你来得不是时候,那两位都不在。〃
文静好象没有听清似地淡淡地说:〃是吗?〃她故意把这两个字缓缓地吐出来。语气虽不强硬,但威摄力却是够硬的。经理是个聪明人,他掂量出这两个字的重量,马上堆满笑容地解释。
〃你别误会。一位小姐昨晚被派出所的人带走了,另一位昨晚是夜班,要到6点钟才来接班。这样吧,你先坐一会儿,我打发人去叫。我让人给你泡茶。〃
为朦胧茶楼起名字的人,大概意在那句歌词的余意发挥。月朦胧,鸟朦胧,进茶楼喝茶的人也朦胧。拢共不到二百平米的茶楼,被隔成许多不规则小单间,通道曲里拐弯的,就象是处处设置机关的神秘洞窟,再配以幽暗的灯光,靡靡晕向的音乐,定力不强的人稍有把持不住,难免会生邪念。这样茶楼里的服务小姐,文静不用见,就已经明白几分了。
趁着要找的人还没有来,文静想同经理谈谈,但明显的是经理在躲着她,一会儿说忙了,一会儿说什么东西还没有买,实际上文静心里清楚,他是怕文静问起昨晚的事情。文静找旁证了解情况,喜欢在一种轻松的环境下谈,那样往往会发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经理这会儿的神经过于紧张了,谈起来一定不会有多少新的发现,但真正让文静担心的是,如果要找的小姐也这么紧张,那今天就有可能无功而返。幸好要找的小姐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她来了以后,不用文静多问,便一通不停嘴的说了许多。文静没有直截了当问自己所关心的事情,却象是没事干,闲聊起来。没用多长时间,文静就知道了许多案卷上看不到的东西。
眼前这位小姐是重庆市的人,高中没有考上,自己找到茶楼来做服务小姐,她对文静说,她的家人并不知道她在茶楼里做小姐,相信她是在一家公司里做职员。文静问这是为什么,她说她没有本事去公司做职员,又不想在家里听叨唠。原先是打算到寻呼台做寻呼小姐,可又不会电脑。在要么去餐馆,要么去茶楼的选择面前,她选择了茶楼,至少没有油腥味。她没有想到,到了这家茶楼以后,与自己的想象大相径庭,同伴绝大多数都是区县来的打工妹,说吧说不到一块,玩吧,也玩不到一块,她说再干几天她就不干了。文静则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来她的那种强烈的鹤立鸡群的心理感受,所以也想利用这样的心理,于是绕了几个圈子后,便问起来。
〃听说刘铃在这里很受茶客喜欢,是吗?〃
〃大概是吧, 不过那样的喜欢我可一点都不羡慕。有什么吗,要脸盘没盘,要身材没身材,不就是嘴巴乖巧得很吗。〃
〃我还听说老有茶客请她吃饭,是吗?〃
〃也没有多少人请她吃饭, 也就是那个杨豹眼,一天到晚老是色迷迷地缠着刘铃,他没完没了地说他见了刘铃就如同见到了亲妹妹一样,我都怀疑他有没有亲妹妹,起腻呗,刘铃还以为是真的了。〃
〃谁是杨豹眼,〃文静明知故问。〃大概是外号吧?〃
〃杨理财呗。〃
文静笑了起来。〃为什么叫他豹眼?〃
那小姐双手比划在眼睛上说: 〃那人眼珠子往外突着,眼白老是有血丝,左边那只还是个斜的,你以为在看你吧,它却在看着别人,你以为没有看你吧,又象是在看着你,好恐怖呀。〃
文静又乐了。〃既然长成那样了,刘铃还愿意交往?〃
〃哼, 为了钱呗。杨豹眼可怪了,他自己说他在重庆有家汽车修理厂,可他几乎天天都在茶楼泡着,钱是够多的,好象他不是找钱,反倒是钱来找他,他自己常吹牛说找钱的不费力,费力的不找钱,象是有多大后台一样。你从表面上可看不出来。我就想不通,垫江的一个农民,能有多大的后台。〃
〃你是说,杨理财是垫江人?〃
〃对呀,所以他老说他是刘铃的老乡呢。〃
杨理财是垫江人,刘铃是垫江人,黄明富也是垫江人,还有,连云山也还是垫江人,怎么这么巧呢?
〃那你们都知道刘铃和杨理财关系很好啦?〃文静这句话本是无心的,只是想为下一步的询问过渡一下。
〃哪里, 刘铃假得很,这是让人一看就晓得的事,她却遮遮掩掩的,好象谁想跟她抢一样。〃
〃不会吧?〃
〃你不相信?杨豹眼请我们吃饭那天,早晨还不到8点钟杨豹眼就打电话来找刘铃,后来我问刘铃,她却打死不承认,你说假不假。〃
〃也许不是呢?〃
〃一点儿都没错, 我接的电话,我一听那声音,肯定就是杨豹眼,他说话总有一句口头禅,无论要说什么,一开口先就是'我说啊',有时要说好几遍还说不出个正话来,你说烦不烦。我其实是开玩笑,说大清早的杨豹眼就耐不住了,刘铃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然后就是抱着电话打个没完,经理不高兴了,说是等杨豹眼来了谈个够,刘铃更急了,脸挣得红红的,非说不是杨豹眼,而是另外的人托他办件事,经理说那你就办去呗,抱着电话打,你以为我这的电话不要钱呀。刘铃说,那人不方便打电话,所以托她打。经理和我都不相信。到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她又接了个电话,随后便请假出去了。她走后没多久,杨豹眼就来了,象是演戏似的要找刘铃,我说刘铃不是找你去了吗,他也装起糊涂来了,天晓得他俩闹得是什么鬼,十有八九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文静脑海淡出一幅似隐似现的画面:
杨理财9月14日早晨打电话找到刘铃。要是刘铃介入预谋,杨理财不大可能9月14日早晨打电话找刘铃。所以杨理财这个电话应当是编造了一个虚假的理由,比如说他想给一个朋友打电话,碍于某种难言的原因,只能请刘铃打。他安排刘铃把电话打到南方公寓保安部经理的办公室,找谁,什么事以及如何自报家门,一定是一一交待好了的。而且还特意嘱咐刘铃不要讲出是杨理财打来的电话。这个电话目的就是事发后提示警方刘铃与黄明富合谋的可能性。这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约出刘铃与王顺成会面,会面的目的也许仅仅是为构造刘铃参与其间的假象。第三步便是杨理财独自一人到茶楼,寻机带出两个服务小姐出去吃饭,创造一个目击刘铃进出公寓的机会。因为杨理财事发时与两个目击者在一起,所以他不可能置身现场,那么也就是说,杨理财仅仅作用于现场外部。与此看来,置身现场的抽烟的人是真正的主谋。
假如这一虚拟的场面是真实的,就不可缺少一个必须的要素:杨理财或者那个主谋人有把握安排刘铃与王顺成会面,并且有把握使刘铃能够跟随王顺成进入现场。要有这样的把握,非得与王顺成有较深的关系,而且是那种让王顺成做什么王顺成无法推拒的关系。主谋人费尽心机的设计出这样的场面,时间与链接都非得拿捏得不差分毫。要想使整个事件的链接自然而浑然一体,时间是绝不能出问题的。大众火锅城吃饭相遇的时间,目击刘铃进出的时间,现场错开黄明富上下楼的时间,只要有一处拖延,链接就会有缝隙,那么整个事件看起来就不可能顺理成章,浑然一体。现在来看,显然都一一做到了,这表现出主谋人极富心机。最重要的是,做到如此通畅如流水的安排,主谋人一定对所有参与其间的人有绝对的控制能力,他能够完全控制王顺成,杨理财,黄明富,甚至能够控制连云山。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王顺成被毒杀,刘铃和黄明富失踪,杨理财醉酒溺水,这就把联接主谋人的线索全部切断了,所以一向顺利的贾胖子,也颇感棘手。文静此时也生发出一种让人使不出劲的懊丧感。明明知道有一个影子的存在,但就是抓不住他。也许真的没有什么影子的存在,也许这种种现象仅仅是巧合,也许黄明富和刘铃确为此案的原凶,也许是文静职业性的多疑?不可能,贾胖子对现场的感觉,香烟味的存在,已经证明确有影子的存在。许多事情是无法链接的,影子的存在,也就同时否定诸多巧合的存在,贾胖子不是说过吗,过犹不及。主谋人把所有的一切设计得太完美了,事情做过了头,与没有做到意义是相同的,这真是过犹不及。
假如主谋人意图完美,他就不能让杨理财成为警方的突破口,顺此而推的话,杨理财的死亡,巧合的可能性不大。站在主谋人的的角度上,对其威胁最大的不是刘铃,不是黄明富,即使是抓到这两个人,仍然有可能找不出主谋人,而要是抓住了杨理财,谁是主谋人应当是顺藤摸瓜的事情。
文静认定调查的重点应该放在杨理财的身上。
四
贾胖子此时已经先于文静一步。
文静打电话找到贾胖子,简略讲了一下自己的新想法,贾胖子那边沉吟了一会儿,却岔开话题说:〃小文子,今天晚上我请你吃豆花鱼。〃
文静不明所以地说:〃你别开玩笑了,我有正事找你。〃
〃你怎么知道吃饭就不是正事, 小文子,到时你就明白了。来吧,我在石门大桥豆花鱼庄等你。〃
文静是很喜欢豆花鱼,鲜嫩,酥辣,再佐以花椒的香麻,吃完后既大汗淋漓,又舒畅淋漓。但贾胖子请她吃,却是头一遭儿。贾胖子虽然不用寄钱给老家,但女儿在成都上大学,父女俩所有的开销都由贾胖子一人的工资承担。平时他不抽烟,不喝酒,用度极俭朴,局里许多与他共事多年的人都从来没有吃过他请的饭,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收入状况。
今天他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啦?
豆花鱼庄开在石门大桥南桥头一艘趸船上,在重庆很有些名气。凭临江色品尝美味鱼香,独有一番韵味。因而食客盈门。文静赶到时,趸船上早已座无虚席,一片喧嚣,文静喜静不喜闹,她心里埋怨贾胖子,在这种场合,没有办法谈事的。她站在门口张望着,服务小姐问她一共几位,她说找人,服务小姐刚要说什么,靠窗户一桌传来贾胖子的大嗓门:〃小文子,在这哪。〃
文静走拢才发现围坐桌旁的不只贾胖子一个人,还有她的丈夫,鱼庄对面肿瘤医院的医生,另一位是文静的同学,检察院的张处长。文静惊异地看着那两位,一边落座,一边开口说:〃你们俩怎么也在这儿?〃
丈夫先是告诉文静,儿子上晚自习,在学校吃饭,又帮她把筷子从封套中抽出来, 笑咪咪地说:〃贾胖子给我打电话,说是最近瘦多了,想吃豆花鱼补补,你的老师开了金口,我还不得马不停蹄地张罗。这桌鱼我可是下午五点专门来预订的,贾胖子可是怠慢不得呀,要不他给你穿小鞋,我回家还不得看你的脸色。我心里想,算了,破财消灾,小不忍则乱大谋。〃
文静指着贾胖子笑了起来: 〃好你个贾胖子,敲竹杠也没有这样的敲法呀。你们知道他给我打电话怎么说的,他说他请我吃豆花鱼,原来是我先生掏钱你请客。〃
贾胖子摸着秃脑门光是笑不吭声。
文静又问张处长:〃那你是怎么来的?〃
张处长看着贾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