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去那里!”
还没等直人伸出手指示意走的时候,阿大和阿润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朝着那家歌厅走过去了。
在前台说了我们一共有四个人,无精打采的店员为我们找了在同一层的一个房间。房间的里面与刚才的那家成人用品店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既狭窄又黑暗,与外面的小胡同一样,显得有些潮湿。在免费提供的保健饮品的基础之上,我们又要了四份乌龙茶。当店员刚刚走出房间的时候,我们就迫不及待地从并未写着店名的十分怪异的纸袋里拿出了我们各自购买的东西。
第一个拿出来的是阿润。他放在桌子上的是一本有卡拉OK歌曲集那么厚的杂志。这位在我们班里数一数二的才子极其得意地说道:
“我说各位,你们也应该记得我比较喜欢金发的女人吧?这就是一本非常有用的书,它是记载了最近三十年来全美国出演色情电影的所有女演员的辞典。詹尼佛·薇尔兹、贝隆尼可·哈特、金杰·林,等等,都已经非常详细地记录在里边了。”
剩下来的三个人都吃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我们竟然连一个明星都不知道。不过,经常沉迷于海外的成人网站,而且还要查找自己出生以前的女演员,可以说阿润的兴趣似乎有些超乎寻常。阿润哗啦哗啦地翻着辞典,可是谁也没有心情去看其中的内容。“咱们把变态的家伙先放一放,接下来看看我的吧。
阿大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写真集。
“虽说最近一直比较流行大乳房,喜欢那样东西的人还属于是小孩子呀。”阿润噘着嘴十分不服气地反驳说:
“可是,你这个家伙,不是一直都很喜欢那个小池荣子吗?”
阿大啧啧地咂着舌头,给我们看了封面。上面的女孩穿着藏蓝色的学生游泳服的胸脯是平平的,只有乳头位置才能看得清楚一些。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只喜欢小乳房。肋骨突出来,而且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瘦削的女孩子才好看呐!”
“那是因为你自己太肥了吧?”
阿大的这个异常的少女泳装集也没有能够引起大家想要看的兴趣。直人已经沙沙作响地想要打开他的纸袋子了。这时,我不甘心于落在他的那个小偶人的后面,于是抢先把自己购买的女高中生写真集放在了桌子上。谁也没有选择歌曲的卡拉显示屏上一直播放着司空见惯的拍摄得白晃晃的海边风景。阿润把我的写真集移到了旁边。“行啦!那样的东西!反正,哲郎喜欢的也不过是普通的可爱女孩子脱衣服而已吧。咱们快来看看直人的偶人吧!”
直人用满是褶皱的手指把透明的丙烯树脂盒子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好像十分为难地说道:
“我也并不是认为这个小偶人有多么特别的性感。不过,医院病床上的感觉真是十分出色地表现出来了,所以我总觉得难以舍弃。我觉得把它放在那家商店的盒子里多少有些可怜啊。”
阿大几乎都快要把前额碰到盒子上了,零距离地在看着小偶人。阿润说:
“别碰上你脸上的油渍!”
我也和阿大一起看了一下那个不同凡响、超乎寻常的小偶人。小偶人的脸上只剩下了眼睛,其余的部位都被绷带包裹了起来,而且那双眼睛也给人一种极其忧伤的感觉,我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直人非常中意的原因。阿大捧起盒子,倾斜着从侧面观看了赤裸的胴体。
“这个肚脐的地方,涂抹得很精细啊!直人总是住院,所以把它捧回去,然后让它出院,不就行了吗?”
平常谁也没有注意到,可是在这个时候,直人得病这件事情却突然露了一脸。在我们四个人当中,比任何人都要最先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定是直人了吧。因为罹患维尔纳症的病人的平均寿命也就是三十多岁。或许直人的一生已经走完了一半吧。
阿大像一年前在公园里的时候一样,啪地拍了一下手掌,说道:
“那家成人用品店也没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咱们能不能挑战更加刺激的东西呢?”
阿润发出了比平时都要明快的声音,他不仅头脑灵活,而且十分敏感。
“更加刺激?到底是什么嘛?阿大又在想着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吧?”
阿大拍着自己的胸脯,脂肪波浪似的摇晃着。
“应该是早就预习了吧?通过风俗信息杂志。在新宿区政府后面有一家脱衣舞剧场呐。现在就快要到傍晚了,作为今天最后一个节目,咱们就去看一次吧。”
我感到有些可怕,然而在此时是不可能承认的。
“入场费是多少钱呢?”
阿大歪着脖子,下颌的一边出现了三层苦于暑热的褶皱。
“我想,差不多有五千日圆左右吧。可是你想啊,在这儿的四个人,谁也没有真正看过女人的‘那里’吧。反正就那么一回事儿,咱们大家一起去看人生第一次的那个吧。再没有这么了不起的纪念了吧?”
阿润好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了,已经开始在原地吧嗒吧嗒踏起步来了。
“阿大说的可真是非常好的主意啊!一定会成为难以忘怀的回忆呐。我通过互联网看过几百个女人的‘那里’,可是‘那里’不管看多少遍,还是丝毫没有什么具体清楚的印象啊。是在液晶画面上反映不出来吗?我感觉到太不可思议了。”
就这样,也没等取得什么多数决议,我们就决定了要去比成人用品店更加刺激的脱衣舞剧场了。四个人都好像是十分珍惜地抱着自己的战利品,可是无论怎么看,我们与其说是要去做一个奇特人生的秘密的目击者,还不如说像是被牵引到死刑台去的囚犯。尽管每个人都显示出了毫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我们大家的心底却都毫无疑问地在打着哆嗦。我们刚刚只有十四岁而已呀,但马上就要看到女人的“那里”了啊!就因为这个,如果我们遭遇了天罚,比如碰到了什么交通事故,抑或是得了什么可怕的病症,那该怎么办呢?这家脱衣舞剧场看上去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中层公寓而已。位于一条狭窄的单向通行道路的角落里,外表贴着红色瓷砖。道路上有一个电光装饰的提示板,使我们知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那种剧场了。几个男人在看着贴着舞女名字和照片的玻璃橱窗。电线纵横交错的新宿小巷的天空,已经开始涂抹上了黄昏的悲伤色调。
这一次不是往下走而是往上去了,因为脱衣舞剧场的入口处在二楼。阿润似乎下定了大不了一死的决心朝我们点了点头,我们就完全按照刚才同样的顺序登上了铺着地砖的阶梯。阿大用比平时小许多的声音说:
“成人一张。”
在小窗子里面的中年男子稍稍看了一眼阿大,就收下了钱,并把入场券递给了他。成功了!这样第一个人就通过了。到了下一个轮到直人的时候,是更加顺利地就通过了。而且中年男子连看都没看一眼身材瘦小的阿润就递过来一张入场券。但是当我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中年男子就显出了一种十分为难的样子摇着头。即便如此,入场券也已经放在了窗口。
“嗯——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啊,可是今天看完了我们这一家,就赶快和大家一起回家去吧!”
我急忙点头行了个礼,然后迅速地穿过了敞开着的玻璃门。用五千日圆交换的入场券看上去总觉得是什么宝贝似的。里边是狭窄的大厅,有一个稍稍上了年纪的男子,正坐在红色塑料沙发上吸着烟。
先进去的三个人好像非常担心似的,多少显得有些紧张兮兮。从墙壁的那边传来了欧洲轻音乐猛烈的鼓声和低音乐器的声音。阿大按着前胸说:
“我,只是这些,就觉得来参加这次旅行很值得了呐。就算是明天马上回去也可以了啊。”
阿润绷紧了下巴点头说道:
“好啦,咱们过去吧!每个人都不能分散开来哟!”
与其说是进入了脱衣舞剧场,还不如说是拼了命钻进了宇宙飞船。我们打开了颇似电影院里的沉重的双重大门,眼前的观众席显得比较幽暗。里边有灯光闪亮的舞台,在那里跳舞的人将一只腿抬过了头顶,却用另一只脚的脚尖站立着。跳舞的人只是把类似薄纱的布料裹在身上而已,因此看上去是几乎接近于裸体的表演,可是只要离开舞台大约十米以上的话,就根本看不清楚女人的“那里”了。
阿润一边调整着宽边眼镜的位置,一边发出了比播放着的音乐还要大的声音:“我说,大家都能看清楚吗?”
阿大向前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
“能看到脸和胸,可就是看不到‘那里’。”
我们为了去距离舞台更近的坐位,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动。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脱衣舞剧场的人都非常老实而且安静,客人当中没有一个人高声叫嚷或者大笑不止。这与美国电影中暴露乳房的场面完全不同,尽管其中也有抛扔丝带的人,也有在曲目播放的过程中一直有节奏地拍着手的人。然而,那似乎是某个女孩子的老顾客吧。
这之后,有几个艳舞女郎上台表演了,尔后又从舞台上消失了。每一个人跳三个舞之后,终于脱光了衣服变得赤身露体之时,就又消失在舞台的两侧了。瘦削的人、妖艳的人、身材高大的人、个子矮小的人、舞蹈跳得好的人和不怎么动弹只是给客人看她身体的人,真是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艳舞女郎都应有尽有。
然而,由于舞台上的灯光过于强烈,舞女的皮肤都像塑料一般光洁无比,就好像是展示着小偶人一样。我们渐渐地就移到了距离舞台很近的坐位那边去了。可是,即使是在比较近的地方观看,依然不能清清楚楚地聚焦到女人的“那里”。总让人感觉到好像是蒙上了天然的马赛克,显得有些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或许,女人的“那里”是一种不太适合大家伙一起观赏的部位吧。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每一个舞女都已经轮番表演了一回之后,由于强烈的音响和照明,眼睛和耳朵都变得十分沉重了。我捅了捅在我身边的阿润的肩膀,然后在他的耳边大喊起来:
“咱们该走了吧?”
阿润脸上带着倦意向我点了点头。阿润敲打了一下前排坐位上的那个肥胖的后背。阿大的恤衫上早已经浸满了汗渍。由于人多闷热,剧场内的冷气空调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哲郎说咱们该走了,可以了吧?”
阿大转回头来,做出了一副要照相的姿势。
“总要留个纪念吧,所以,还是要做了那个再走啦。”
他说的是一般客人留作纪念的快速照相服务。舞女结束了自己表演之后的间隙里,她拿着装好了快速胶卷的照相机返回到舞台上。花五百日圆就可以获得一张裸体照的礼品。阿大就像一个赛场服务的女孩子一样,向对着观众席展示着照相机并且走来走去的舞女举起了手。
“喂——喂——这里要!”
舞女从阿大手里接过五百日圆,然后递过来一架大相机。这是一位二十几岁的非常年轻的女孩子,好像是已经出演了几盘色情录像片的女演员。这个女孩子敞开了系着白色吊袜带的两腿。阿大为了照下舞女的整个身子,于是向后仰着身子摆好了照相机。女孩子依然表现出职业性微笑,并且用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客人,请不要照我的脸。”
在阿大之后,阿润也照了。阿润想把照相机递给我,我摇了摇头。直人也好像不怎么需要这样的照片。因为像这样的照片是没办法放在自己的房间里的。
当我们走出脱衣舞剧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在像新宿这样的街区里,只要看到街道已经变得灯火通明,就知道夜晚已经降临了。阿大看了好几次快速相片,嘻嘻地笑了起来。
“真是太可爱了啊!听说是叫芹泽滴的女孩子。我呐,有可能成为她的FANS呐!”
阿润扫了一眼自己拍摄的照片,马上就塞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去吃晚饭吧。感觉今天特别累啊。”
天色暗下来以后,我们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氛围,于是大家避开歌舞伎町,走上了靖国大街。挨得密密麻麻的红色汽车尾灯的河流,被大大的高架桥所吞噬,再也看不见了。在高架桥的上面,仿佛是远离了现实世界似的,新宿车站西口巨大的超高层大厦,一边从窗子里倾泻出光亮,一边刺向天穹。我们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朝着今晚要栖居的窝巢新宿中央公园走去。
那一天晚餐,是在十二社大街上的一家西餐馆解决的。我们从硬币寄存箱里取出了洗澡用具,就都去了梅月公共浴池。在脱衣舞剧场,大家都是紧紧地聚集在一起的,可是在浴池里洗澡的时候,却开始相互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了,大家在各自使用相对远离别人一点的淋浴喷头。不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