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密斯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车厢,而艾菲,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之后,也和我们道了晚安。我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皮塔把没有被抽中的选手名单从本子上撕掉。
“你干吗不去睡会儿?”他说。
因为我对付不了那可怕的噩梦,没有你我不行。我暗想。我今晚一定会做噩梦,我想要皮塔陪我一起睡,可我张不开口。自从盖尔被打那天起我们就谁也没碰过谁。
“你准备干什么?”我问。
“再看会儿笔记。弄清楚我们在比赛中的情况。明天早晨我会找你一起看。去睡吧,凯特尼斯。”他说。
无奈,我只好上床了。正如我所料,几个小时后我从噩梦中惊醒,那个四区的老妇人变成一只巨大的啮齿动物,她冲着我扑过来。我知道自己肯定尖叫了,但没人过来。皮塔没来,甚至凯匹特侍者也没过来。我披上睡袍,尽力平静下来,好让一身的鸡皮疙瘩落下去。待在自己的包厢已经不可能了,我想喊人来给我弄点茶或热巧克力或别的什么。兴许黑密斯还没睡,嗯,他肯定没睡。
我从侍者那里要了热牛奶,这是我知道的最有镇静作用的饮品。听到放电视的车厢传来的声音,我走过去,发现皮塔在那里。他身旁放着艾菲找来的以往比赛的录像带。我认出其中一盘是布鲁托获胜的那一年的录像带。
皮塔看到我,站起来,关了录像。
“睡不着?”
“睡不了太长。”我说。想起那个老妇变成的动物,我不禁又拉紧了睡袍。
“想聊会儿天吗?”他问。有时聊天确实有用,可我只是摇了摇头,一想到还没开赛就被对手困扰,我感到自己很脆弱。
皮塔向我伸出双臂,我立刻扑到他的怀里。自从宣布世纪极限赛以来,皮塔还是第一次对我有亲昵的举动。前一段时间,他更像一个严厉的教练,很严厉、很坚持。黑密斯和我跑得越来越快,吃得越来越多,对自己的对手也越来越了解。恋人?算了吧,他甚至懒得假装成我的朋友。趁他还没有命令我要继续加油干,我用双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他把我拉得更近,脸埋在我的头发里。他的嘴唇触到了我的脖颈,一股暖流从他触及的一点散开,传遍了我的全身。那感觉真好,太好了,我知道,我绝不会先放开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已经跟盖尔道了别,很肯定,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会伤害到他。他要么看不到,要么以为我是在摄像机前的表演。这么想,至少,我的心里还轻松些。
一个凯匹特侍者拿着热牛奶走了进来,我们只好分开。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的一只瓷壶盛着热气腾腾的牛奶,旁边放着两只杯子。“我多拿了一只杯子。”他说。
“谢谢。”我说。
“我在牛奶里加了一点蜂蜜,甜一点,还放了一点调味料。”他说道,一边看着我们,似乎还有话要说,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间。
“他怎么啦?”我说。
“他为我们难过,我想。”皮塔说。
“没错。”我边说,边倒了些牛奶。
“说真的,凯匹特人也并非都愿意看到咱们或其他胜利者再去参赛。”皮塔说,“他们已经爱上他们的冠军了。”
“我猜,血腥搏杀一开始,他们就不再想什么爱不爱的啦。”我平淡地说道,是啊,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情是我没时间想的,那便是世纪极限赛会如何影响凯匹特人的情绪。
“怎么,你还要把所有的录像再看一遍?”
“说不上,我只想再粗略地看一遍,熟悉一下各个选手的生存技能。”皮塔说。
“下一个是谁?”我问。
“你选吧。”皮塔手里举着盛录像带的盒子对我说道。
磁带上标着比赛的年份及参赛选手的名字。我翻来翻去,突然发现一盘没看过的录像带,上面标的年份是五十,也就是第二届世纪极限赛,而胜利者的名字是黑密斯·阿伯纳瑟。
“咱们从没看过这盘。”我说。
皮塔摇摇头:“不,我知道黑密斯不想让咱们看。跟咱们不想看自己的比赛录像一个道理。既然咱们是一个团队的,我想看看也无所谓吧。”
“有第二十五届饥饿游戏的录像带吗?”我问。
“恐怕没有。不管那人是谁,现在肯定已经作古了,艾菲只把可能出现的对手的录像带拿了过来。”皮塔拿着黑密斯的录像带,在手里掂量着,“怎么?你觉得咱们应该看看这个?”
“这是唯一一次世纪极限赛的录像,也许咱们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我说。这么说着,我的心里觉得挺别扭,好像在窥探黑密斯的隐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我得承认,我对此很好奇。
“可以不告诉黑密斯咱们看过。”
“好吧。”皮塔表示同意。他放好录像带,我手里端着牛奶,坐在沙发上,蜷缩在他身边。我一边喝着加了蜂蜜和调味料的牛奶,一边沉入到五十届饥饿游戏中。国歌奏完之后,录像中的斯诺总统抽出一个信封,里面的卡片写有第二届世纪极限赛的规程。那时的斯诺总统显得年轻些,但却一样令人反感。他用跟我们说话时同样沉重的语调宣布卡片上的规程,为了隆重纪念“世纪极限赛”,本届极限赛选手将是往年的两倍。电视编导立刻将画面切换到抽签仪式现场,画面上,主持人宣布了一个又一个人选选手的名字。
录像播放到了十二区,看到那些被选中的孩子即将赴死,我感到心痛。一个女人,不是艾菲,负责宣读着十二区入选孩子的名字,可她和艾菲一样,也说了“女士优先”。她念出了一个女孩的名字“梅丝丽多纳”,这个女孩来自“夹缝地带”,从她的长相可以看得出。
“噢!”我不由得喊出来,“她是妈妈的朋友。”摄像机搜寻到了人群中的她,她正紧挨着另外两个女孩站着,她们都长着金黄色头发,显然都是商人的孩子。
“我想正在拥抱她的一定是你妈妈。”皮塔轻声说道。他说得没错。当梅丝丽·多纳勇敢地走向台子时,我瞥见了那时和我年龄相仿的妈妈,没有夸张,她确实很美。另一个与梅丝丽长得很像的女孩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哭泣,可她长得也更像另一个我认识的人。
“马奇。”我说。
“那是她妈妈,她和梅丝丽好像是双胞胎,”皮塔说,“我爸爸曾经说起过。”
我想起了马奇的妈妈,安德塞市长的妻子。她患有疼痛症,大半辈子都瘫痪在床,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我从来没想到过她和妈妈还有这样的关系,难怪马奇在风雪之夜为盖尔拿来止痛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的嘲笑鸟胸针所拥有的特殊含义,这胸针原来的主人是马奇的姨妈梅丝丽多纳,一个在竞技场被夺去生命的“贡品”。
最后一个念到黑密斯的名字。我看到他那时的样子,甚至比看到妈妈还吃惊,他年轻、健壮,甚至算得上英俊。他的头发乌黑卷曲,那双“夹缝地带”的灰眼睛明亮有神,即使在那时,已透出咄咄的杀气。
“噢,皮塔,你不会觉得是他杀死了梅丝丽吧?”我脱口而出。不知怎的,对这种猜测,我不能容忍。
“那时有四十八个人参赛,我觉得可能性不大。”皮塔说。
参赛者的彩车进入场地,十二区的选手穿着煤矿工人难看的工作服,镜头一闪而过,每个选手在录像中出现的时间都不长。由于黑密斯是胜利者,所以片中完整展示了他和凯撒·弗里克曼对话的场面。在片中,凯撒穿着他一贯穿着的金光闪闪的深蓝色晚礼服,不同的是,他的头发、眼睫毛和嘴唇是深绿色的。
“那么,黑密斯,你对于比赛选手超过平时的一倍是怎么想的?”凯撒问。
黑密斯耸耸肩:“我看这没什么不同。他们会和以前一样愚蠢,所以我想我获胜的几率和以前的比赛没有太大区别。”
观众发出一阵笑声,黑密斯也冲他们苦笑了一下,他的笑既傲慢、狡黠又冷漠。
他毫不费力就能赢得比赛,对吧?”我说。
第二天早晨,比赛开始,镜头从一名“贡品”的视角切入,观众看到她从地下室出发上升到地面,接着进入竞技场。竞技场里的景象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各选手的脸上也露出惊异的表情,甚至黑密斯也眼前一亮,但他很快又眉头紧锁。
跃人人们视线的是一个美丽无比的地方,金色的宙斯之角矗立在花团锦簇的绿色草坪上,蓝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美丽的鸣鸟在天空中舞动着翅膀。从空中俯瞰,草坪绵延数英里。顺便说一下,一些选手在扇动鼻翼,看得出,空气中一定飘散着清新的花香。在竞技场的一侧,密密的树林隐隐呈现,另一侧,巍峨的雪山高耸人云。
这美景迷住了一些选手,当锣声响起,他们才如梦初醒。但,黑密斯却不同。他像箭一般冲到宙斯之角,抢到了武器和一背包供给品,在其他人还没来得及离开所站立的圆盘时,他已经奔向丛林。
第一天就有十八名选手死于血腥的搏杀。其他人也在慢慢死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渐渐明了,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几乎所有的东西,垂挂在枝头的鲜嫩水果,清澈的小溪中奔流的溪水——都带有致命的毒性,甚至花儿的芳香,如果直接吸入肺中,都是有毒的。只有雨水和宙斯之角的食物是安全的。除此之外,职业选手结成多达十人的联盟来捕杀对手。
黑密斯在丛林中也遇到了麻烦,金色绒毛松鼠竟然是食肉动物,它们会成群地袭击人类;蝴蝶的毒针即使不致人死地,也会给人带来极大痛苦。但他一直坚持向前走,始终把雪山远远地甩在身后。
梅丝丽多纳也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女孩,她在离开宙斯之角时只拿了一个小小的背包。背包里有一个碗、一些牛肉干和一个带二十四只镖的吹箭筒。她物尽其用,把镖浸在现成的毒汁中,不久就把吹箭筒变成了致命武器。她将毒镖射人对手体内,致其死命。
四天之内,美丽如画的雪山成为火山,又夺去了十二个人的生命,职业选手也有五人死亡。雪山在喷射岩浆时,草地也无处藏身,这就迫使剩下的十三名选手躲进丛林,这里包括黑密斯和梅丝丽。
黑密斯似乎很喜欢朝一个方向走,那就是远离火山的方向。但一些由密集的树篱组成的迷宫迫使他又回到了丛林地的中心地带,在那里他遇到三个职业选手,并拔刀与他们搏斗。那几个职业选手身材高大魁梧,但黑密斯却非常灵活,他杀死了两个人,而第三个人却夺了他的刀子。当第三个职业选手正要割断他的喉咙时,却被射来的毒镖击中,倒地身亡。
梅丝丽·多纳从树林里走出来,她说:“咱们两个一起干,能活得长些。”
“我想你刚刚证实了这一点。”黑密斯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说道,“我们联手?”梅丝丽点点头。他们很快结成了同盟,一个人如果还想回到家乡去面对父老乡亲,那么,这个联盟就不能打破。
正像我和皮塔,他们在一起干得很棒。他们可以得到更多休息、分享从死去的对手那里获取的食物。黑密斯仍一直坚持前行。
“为什么?”梅丝丽总是在问,而他一直对她不予理睬,直到她得不到答案就拒绝再往前走时,他才回答。
“因为这地方总得有个边际啊,对吧?”黑密斯说,“竞技场不可能没边没沿啊。”
“那你想找到什么?”梅丝丽问。
“我也说不清,也许有什么我们可以利用的东西。”他说。
他们利用一个死亡的职业选手留下的吹管,终于穿过了树篱,来到一片平坦、干燥的地方,这里一直通到一处悬崖。悬崖下,可以看到嶙峋怪石。
“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黑密斯,咱们往回返吧。”梅丝丽说。
“不,我要待在这儿。”他说。
“好吧。现在只剩下五个人,也许现在咱们也该道别了。”她说,“我不想最后在你我之间决胜负。”
“好吧。”他同意了。情况就这样,她走了,他没有主动跟她握手,甚至没看她一眼。
黑密斯继续绕着悬崖边沿前行,似乎要找出某种破绽。他的脚踢到一块鹅卵石,石头掉进了深渊,石头本应该消失在悬崖深处。但一分钟以后,在他坐下休息时,鹅卵石又弹了回来,落在他身旁。黑密斯盯着石块,一脸迷惑,接着他眼前一亮。他又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投下悬崖,然后等待。当石头弹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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