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天。直贵从公司里回来,看到家门前放着个大的纸袋。往里一看,是新买的尿不湿。一问由实子怎么回事儿,她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药店里给的,用积分交换来的商品。”
“干嘛还换尿不湿呢?实纪已经不用它了。”
“别的没啥东西可换了,那个原想可以给町谷家。”
“哦,是那样啊。”直贵点点头,“那,明天给人家送过去吧。也许稍微早了一点,还会高兴吧。”
可是由实子缩了一下肩膀,撅起了嘴。
“可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拿过去了,可人家说不需要。”
“哎,真的吗,人家干脆地说不要?”
“说法倒是客气的。我们没打算用尿不湿,您特地拿来不好意思,请送给别人吧。大体上这么说。”
“不用尿不湿?”
“好像是有人不用的。说用的话,换尿布一般比较迟。对于婴儿来讲过于舒适也不好。我们家过去不也是尽量不让实纪用吗?”
“不过,外出的时候不是很方便吗?”
“我也这么说了,”由实子摇摇头,“不管怎样,我们不用。她那样说,也不能硬放到人家那儿。”
“所以才拿回来了呀。”直贵看着纸袋,歪了下脖子。抚育孩子各人有各人的办法这点没错,可好心好意拿过去硬是不要,这样的事有吗?用还是不用,先接下来再说不是也可以吗?至少自己不会就那样把人家顶回去。
“这样的话,别当尿布用了,做成简易救急包吧。”由实子没趣般地说道。
又说到关于町谷夫妇的话题,是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月的时候。星期六的傍晚,带着实纪去买东西的由实子,一回来就跟直贵说:“町谷家媳妇,今天第一次在公园里露面了。”
“在公园,孩子不是还没出生吗?”
“有人就是没有生之前先去公园,邻近产期的时候,预先听听大家的各种意见,孩子出生以后,也容易顺利地融入大家的圈子之中。”
“那你也给她提出什么指导意见了吗?”
“我没说什么。在妈妈们的圈子里,我是新兵,还是少说好。”
“真难啊。”
这时的对话就这样完了。直贵没有特别在意,由实子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重要意义。相信今后也是一样,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每一天会这样持续下去。
正好那段时间直贵工作忙了起来。这么说不是因为公司的业绩增长了,倒不如说是相反,清理了大量人员,结果每个人的负担加大了。每天都是因为没有加班费的加班回家很晚。到家的时候女儿已经睡了,他一边听由实子说话一边独自吃晚饭。由实子说的话也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尽是些什么地方降价买了什么东西啦,或是电视里有趣的节目啦这类的内容。一结婚就没什么说的了,直贵模糊地感到,适当地附和着。
他觉得有些不对头是在一个休息日的下午。正在看报纸,实纪过来扯着他的衣服袖子。
“哎,去公园!”
“公园?哦,好吧。”直贵看看窗外,天上没有什么云,不用担心下雨。
这时,正在晾衣服的由实子说:“爸爸累了,一会儿妈妈带你去!”
“没事儿,公园也不远。我也想偶尔带着实纪去散散步。”
“那样的话,去别的地方吧。三人一起去远足?”
“好啊。去哪儿好呢?”直贵看着女儿的脸,“要不去游乐园,或是动物园?”
可是实纪摇着头。
“实纪,想去公园!想跟惠美、芹奈玩嘛!”
“她要去公园嘛。”直贵抬头看着妻子。
由实子在实纪跟前弯下腰来。
“好。一会儿跟妈妈去,先稍等一下。”
“不嘛,我不想去那个公园嘛!”
“那个公园?”直贵交替着看着妻子和女儿的脸,“说什么呢?另外还有公园吗?”
由实子没有回答,垂下目光,咽了口唾沫。
于是实纪说:“那个公园,芹奈不在,惠美也不在嘛。”
“不在,为什么?你带她去哪儿了?”直贵问由实子。
她像是气馁,叹了口气,“最近,去别的公园了。”
“别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买东西方便,那边车也少些。”
“那算什么,就为这点理由就把孩子的乐趣剥夺了?她不是太可怜了吗?”
“可是……”她说了半句话,又闭上了嘴。
“我明白了。好啦,实纪,和爸爸一块去。爸爸带你去你喜欢的公园。”
“太好啦!”实纪说着,举起了双手。
“等一下!要是那样,我带她去,你歇着吧!”由实子说。
“你又怎么啦,都说好了。我带她去没关系的。”
“你在家里待着吧。今天管理公寓的公司也需要来电话,上次说过希望能跟你说话。”
“哎?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忘记了。实纪,稍等一小会儿。”说着,由实子开始做出门的准备。
妻子和女儿走了以后,直贵躺下看着电视。不巧没有什么他感兴趣的节目,等得不耐烦。他看着电话,说是管理公寓的公司要来电话,究竟有什么事呢?就为等这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过来的电话,一天都在家待着不是太傻了吗?
他想不如自己给那家公司去电话问问。可电话拨通了,响了几声后就听到录音的留言,公司今天也休息。留言里还说,要是有紧急的情况请拨以下的电话,直贵在听到那个号码之前就把电话挂上了。
由实子这家伙怎么啦,是不是搞错了!
直贵抓起钱包和钥匙,自己也想去看看女儿在公园里玩的样子。
实纪经常去的公园,从公寓走也就五分钟时间。直贵一边走一边歪着头想,由实子说为了买东西方便,最近经常带实纪去别的公园。可这边的公园没有什么不方便呀,汽车的流量也没那么多啊!
看到公园了,直贵心里突然萌发了个坏念头:悄悄地靠近过去,吓唬她们俩一下。
公园的周围都是树丛,直贵靠那个隐藏身体慢慢地走过去。她们俩肯定在沙坑和秋千那里。听到过这两个地方是实纪喜欢的。
公园中央的地方有几个像是小学生的孩子在踢足球,还有成对的男女在打羽毛球。
走到沙坑附近,他从树丛后面探出头来,马上看到了实纪。在沙堆上做着什么,由实子在旁边看着她。
好像没有别的孩子。特意来的,可实纪像是没见到芹奈和惠美。直贵想,也许大家并没有约好时间。
他正想要叫她们的时候,实纪突然站了起来,朝着和直贵相反的方向。
往那边一看,一个和实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和像是妈妈的女性手拉着手走着。女孩子手里提着个小桶,像是在沙坑玩的用具。朋友终于来了,直贵心里踏实了些。
可是,那个像是母亲的女性朝着由实子低头致意后,拉着女孩子的手朝相反方向走去。女孩子好像不大愿意,直贵也看得出来。实纪站在那儿一直看着她们离去。然后由实子像是要女儿把注意力从她们身上转移到沙坑上来,把铲子递给了实纪。
看到这个情形直贵察觉了事情的原委。不仅理解了由实子不带实纪来这个公园的理由,还包括她不把这事儿告诉丈夫的心情。
直贵抬起腿,不吭声地走近妻子和女儿。
先看到他的是由实子,但她也没说话,只是睁大了眼睛。像是从丈夫的表情中察觉出他已经了解了事态。
“爸爸!”实纪也看到了他。她高兴地跑了过来。跑的时候还在沙子上摔了一跤,可马上就爬了起来,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直贵蹲下身,看着女儿:“在玩沙坑呢?”
“嗯。可芹奈不在,惠美也走了。”
刚才走的像是惠美。
“是吗。”直贵抚摸着女儿的头,然后站了起来看着妻子。由实子低着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你看到了?”
“嗯。”他点点头。“是担心我在意没跟我说?”
“很难说出来……”
是啊,直贵想。一想起以前反复发生过的事情,“见外了”,这样的话说不出口。
在椅子上坐下来,一边眺望着独生女在沙子上玩的样子,一边听着由实子诉说事情的经过。可是,她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按她的话讲,“从某一天起,大家的态度都变了。”
“没有特别被人家说什么,或是故意找麻烦,可是不知怎么有些怪,像是故意疏远。要是跟人家打招呼人家也会回应,可不像以前那样站在一起说会儿话了。在商店里碰到谁,也是一下子就不见了。还有在公园里。”
“实纪也受到同伴排斥了?”
“我刚才说了没到那个程度。可是,只要我们一出现,大家就匆匆地走掉,要是我们先到,谁也不再过来了。就像刚才一样。”
“所以才要去别的公园?”
“嗯。”由实子说。
“我们要是在这儿的话,他们不让孩子们在这里玩,不是怪可怜的吗,都是些孩子。”她吐了口气,“当然,我也不愿意又不快的想法……”
直贵盘起手臂,说道:“怎么成了这样了呢?”
由实子没有回答。不是她不知道,而是不好说出口。就是直贵,也不是一点不知道原因。
原因大概是町谷夫妇,他这么认为。知道直贵的哥哥在监狱的事儿只有町谷。而且按由实子的话,周围气氛开始变化的时间是他们搬来之后。
直贵想起町谷妻子在公园露面的话,肯定是她对公园里的母亲们说了武岛家的秘密。前些时候,由实子去送尿不湿遭到拒绝的事,现在看也可以理解了。
纸箱!直贵回想到。町谷记恨那天晚上的事才传播开来的吧。
“只好搬家了。”他嘟囔了一句。
“哎?”由实子转过身来。直贵看着她的脸继续说:
“没办法,我可以忍耐,可不想让由实子和实际不痛快。搬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吧!”
由实子皱起眉头,“直贵君,你说什么呢?”
“哎?”
“什么,哎?”由实子又回到了好久没说过的关西方言,“结婚时候说好的事又忘了?不管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从近以后再也不逃避了。不是这样定下来的吗?只是被周围邻居疏远这点事算什么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少跟直贵君以前受过的苦相比不算什么。没关系,我受得了,不信你看着!”
“可还有实纪……”
直贵一说,由实子也把目光沉了下去,可马上又抬起了头。
“我来守着实纪,绝不让她受欺负。而且还有一个,不想让那孩子有自卑感。父母要是四处逃避,孩子也会抬不起头来,你不这么想吗?”
直贵盯着由实子真诚的目光。他微笑着:
“是啊。不能让她看到我们丢脸。”
“加油干吧!孩子他爸。”由实子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3)
直贵:
身体好吗?
我这几天有点感冒的征兆,一个劲儿地打喷嚏。可是同屋的人说不是感冒,大概是花粉过敏。我觉得花粉过敏一般只在春天才有,不是那样吗?他说就连秋天也会有的,不管那些了,我现在吃着治感冒的药。没什么大事,不久就会好的。
实纪姑娘好吗?幼儿园的生活习惯了没有?上次由实子来信说,还是个小孩子,什么忙也帮不了。作为母亲要求太严格了吧。而且由实子比一般女性要坚强得多,也想让实纪姑娘长大后成为不寻常的人吧。
另外,上次我也写过,实纪姑娘也不再那么费事了,是不是该考虑第二个孩子了呢?就实纪一个,她也会寂寞吧。这件事由实子也没提到,也许还是不好意思。
偶尔也想看到直贵的回信,一张明信片也好,寄给我吧。
那么,下个月再见。
武岛刚志
反复读了刚志的来信,直贵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写了些悠闲轻松的事。大概是有检查的关系,不能写什么过激的事情,可读信的时候,使人觉得监狱里不存在什么坏事。
最近写回信都交给由实子了。直贵本来对这样的事就不擅长,也没有时间写。可是觉得自己偶尔也写写信的话也许好些。
那样的话,写什么好呢?
如实写现在心情的话,像是对刚志唠叨牢骚和不满。把真心话隐藏起来,只说激励服刑者的话,怎么也难以做到。所以,对每个月都规规矩矩地做好这件事的由实子,真该重新认识。
一看表,已经过了下午两点。去幼儿园接孩子的由实子还没有回来。晚了的理由自己是清楚的,正因如此才有些坐立不安。
几分钟以后,门外有些动静。门打开了,两个人回来了。
“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