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房门,查看了一下挂在门上的邮箱。没有参加考试的公司来的通知,倒有一封信。看到发信人的名字,他眉头皱了起来,是熟悉的笔迹。
直贵:
近来好吗?
如果这封信直贵能看到就太好了,说明确实收到了。实际这段时间不知道你的住址,无法给你寄信。一年左右之前,给你的信退了回来。没办法,想给直贵高中时的班主任梅村老师写信问,可梅村老师的住址也不知道,只好试着寄到了学校。增加收信人的时候要办理各种各样的手续,比较麻烦,不过大概因为是给公立高中的老师发的,没有大的问题,所以得到了许可。梅村老师真给我回了信,告诉我直贵曾跟他说过搬家的事,而且告诉了我你的新地址。直贵有各种事情要做,非常忙,大概是忘记了告诉我搬家的事。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请放心。
新住那个地方是在大泉学园和石神井的附近吧?听说以后觉得有些怀念。以前因工作去过石神井。那个公园里有个很大的水池,听说里面还有鳄鱼,我和工作的伙伴们一起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你现在的住所是在公园附近吗?要是去公园的话,请告诉我那里变成什么样子了。
另外,梅村老师的信中也写了,是不是马上就要忙就职的事了?听说最近就业的形势不好,我有些担心。不过,连大学都上了,一定会找到好工作的,好好努力吧!
知道你很忙,但哪怕是明信片也好,请回个信。只是说明这封信收到了也好。
我身体还挺好,就是最近稍微胖了一些,大家说是因为我的工作比较轻松,现在的工作主要是用车床。
那么,下个月再给你写信。
刚志
匆匆看了一遍哥哥的来信之后,直贵咬着嘴唇,把信纸撕碎。他有些恨梅村老师自作主张告诉哥哥自己的住址,也后悔告诉了老师搬家的事。
切断和刚志的联系!直贵想。当然血缘关系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可在自己的人生中抹掉哥哥的存在大概不是不可能。没有通知他搬家后的地址,也是基于这种考虑。还想过给他写信,说明想断绝关系的事。可不知怎么总下不了那个决心。他知道刚志走上犯罪道路,是为了让弟弟上大学,如果那个弟弟给他寄来要断绝关系的信,刚志的心情会怎样呢?想到这些,他觉得那样做过于残酷。
虽然知道搬家而不告诉他新的住址这件事也有些残酷。可是,直贵期待着哥哥能理解他现在的处境和心情。他觉得,和相处很久的恋人分手时的心情,大概也是这样的。而且不管哪一方的想法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他十分清楚这一点。
直贵焦急等待的录取通知,终于在一周后送来了。决定雇用他的,是以电器产品的量贩店而出名的一家企业。面试的时候就觉得有点门(虾米意思=。=?),记得关于亲属的事几乎没有问。
就职的事情定下来了,却没有想通知的人。甚至对在各方面给了自己很多照顾的梅村老师也没心思告诉,因为怕他又去告诉刚志。
最后只是通知了一个人——白石由实子。虽这么说,也不是他特意去告诉她的,只是在她打来电话的时候说了而已。她一直在为直贵就职的事情定不下来发愁。
“庆贺一下吧!”由实子说。于是,约好在池袋的一家小饭店见面。
“真是太好了!总是定不下来,我有些担心。听说今年找工作比去年还要难。”两人用生啤酒的大玻璃杯碰杯以后,她说,“而且,新星机电是一流企业啊!”
“算不上一流吧,只是在秋叶原一带有些名。”
“那就可以啦!能有工作就是幸福啊!”
“嗯。”直贵就着烤鸡肉串喝着啤酒,觉得别有风味。
“是不是告诉哥哥了?他一定会高兴的,肯定非常高兴。”由实子快活地说着。脸上的表情中有种轻率的成分,直贵觉得。
不只是不是察觉到直贵的脸沉了下来,她像偷窥般地向上翻着眼睛看他。
“怎么了?”
“没什么。”直贵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
“闹不好……你没告诉哥哥?”
直贵没回答,嚼着多春鱼。他把目光移向一旁,叹了口气。
“为什么呢?”由实子用叹息般的声音问道,“要是告诉他该多好!”
“你管得太多了!”
“也许是吧……可他会高兴的,你哥哥。为什么不让他高兴呢!”
直贵闷着喝啤酒。觉得味道变得淡薄了,也许是心理作用。
“直贵!”
“讨厌!”他有些厌烦,“已经决定不再和哥哥联系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的!你有完没完啊!这是我的问题不要你管!”
由实子像是被他吓着似的缩了一下下巴,不过还是盯着他说:
“是因为哥哥的原因,不得不跟自己喜欢的人分手的缘故?”
“我都说过了,你要是再烦人,我揍你!”
不觉声音高了起来,周围的客人在往这边看。直贵喝干了杯中的啤酒,跟店员又要了一杯。
“要是想揍我的话,你就揍吧。”由实子嘟囔了一句。
“谁也不会干那样的事。”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理解哥哥的心情。直贵君像是觉得哥哥就是罪犯,那是不对的。现在是在服刑,罪犯是过去的事情了。”
“可世上的人不那么看啊!”
“管他世上什么呢!对想说什么的人就让他们说去好了。”
“那是行不通的,比如这次找工作的事。我撒谎说哥哥在外国,好不容易才拿到了录取通知,要说在监狱里,立刻就会被刷掉。”
店员端来新的大杯啤酒。直贵接过来,一口气喝掉一半。
“正因为这样,你跟哥哥断绝联系才不对呢!那样做的话,直贵君不也和世上的那些家伙一样了吗?”
“没办法啊!”直贵叹了口气。“要是经常联系,早晚哥哥的事情会败露的,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哥哥来的信,总是扯我的后腿。”
发生过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在直贵脑子里反复出现,他像要把它们赶走一样使劲儿地摇着头。
“可是,终归现在哥哥的信还来着呢。”
“准备到了明年就搬家。”
“还要搬?不是刚刚般过家吗。你是那么有钱吗?”
“想办法吧。晚上有在‘BJ’的工作,今后再干它两三个月白天按天雇用的短工,大概就能凑够定金和押金。”
“有必要那样干吗?就为了逃避哥哥。”由实子目光中显露出悲伤的神情。
“我啊,已经够了!”盯着沾着啤酒泡沫的杯子,直贵说道,“每次哥哥的事情暴露,我的人生就乱套了。这样的事情再反复几次,早晚我会恨哥哥的。我害怕成为那样。”
“可是……”由实子说了半句又打住了。
从那以后不久,直贵真的开始干起了道路施工的短工,几乎不去大学。毕业所需要的学分都得到了,只在周日写毕业论文。
白天晚上都工作,他的身体疲劳已经接近极限。可想到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的人生,他坚持着。刚志每月一次有规律地寄来的信,更加激发了他的干劲。他自言自语地说,今后一定要去不再有这样来信的地方。
他开始不再读那些来信了。只是一瞥信封上的字,就立即丢到垃圾箱中。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如果读了信里的内容,还会忘不了情分。
这样迎来了三月,拼命打了这么长时间的短工,可存下的钱并没有那么多。因为马上要参加工作了,必须备齐西服和鞋子之类的东西。他认识到搬家在短期内不大可能。一旦工作了,当然也不能再打工了。
大学毕业典礼那天,像是他预先知道这事一样,又收到刚志寄来的信。正好是没有打工的日子,他在房间里睡觉,没心思去参加毕业典礼。
最近总是不开信封就扔掉,可这天他打开信封,只不过是一种随意。他觉得反正信里写的没什么大事。
可是,读了信纸上写的东西,直贵从被窝里跳了起来。
直贵:
最近好吗?是不是马上就要毕业了呢?直贵上大学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能够顺利地毕业,简直就像在梦里一样。真想让天国的妈妈看看你现在的风姿。当然,我也真的很想看到。
而且从下个月起就是公司职员了。真了不起!虽然我不大清楚新星电机公司的情况——
直贵手中拿着信给由实子打电话,可传来的只是不在家的录音声。他想起今天不是休息日,由实子应该是在公司上班。
他等不到晚上,看了看表,就从房间里飞奔了出去。
直贵去的地方是汽车公司总部的工厂,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只不过不是那个公司的员工。
从还有印象的大门进到工厂里。他知道大大方方地往里走,是不会被守卫叫住的。
正好是午休时间。身穿工作服的工人们悠闲地走着。他朝着自己工作过的废品处理场走去。
处理场有两个男人在小山般的废铁堆旁吃着便当。哪个都像有三十多岁。没看到立野的身影,直贵心里踏实了一些,躲到建筑物后面,眺望着就在旁边的工厂入口。
不久,工人们开始返回工厂,像是午休时间结束了。直贵四下看着。由实子和其他女工们谈笑着走了过来,直贵小跑着迎了上去,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先看到了,像是吃了一惊站住了。
“怎么了?”一起走的人问道。
“没什么,你们先走吧。”
那人像是怀疑般地看着直贵走了过去。这时由实子绷着脸看着他。
“你稍微过来一下!”直贵抓住她的手腕。
拐过工厂墙角的地方他松开了手。从口袋里拿出信封,伸到由实子前面,“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
“什么?”由实子揉着被他抓过的手腕。
“你还问什么?哥哥来的信。他怎么知道我就职的事,连工作的地方也知道。是你告诉他的吧?”
由实子没有回答,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除了你没有别人,我跟谁也没说过,通知我哥的只能是你。老实告诉我!”
由实子吐了口气,瞪着他。
“是我告诉他的,不行吗?”
“当然!你忘记我以前跟你说的话了吗?我说了不想再跟哥哥联系了。”
“所以我才替你做的。没什么不对的吧,我给谁写信不是我的自由吗?”
“你真是的!”
直贵的脸扭曲了,险些伸出手去。在那之前停住,是因为看到由实子的视线注视着他的背后。回头一看,像是工厂车间主任那样的男人正朝这边跑过来。大概是刚才她的女友通知的。
“快点走吧!”由实子贴近直贵耳边说道。
“你要干吗?跟白石小姐有什么事吗?”那人紧皱着眉头。
“他是我的亲戚,家里有点事,来告诉我的。”由实子努力掩饰着。
“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稍微有点事,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她仰视着直贵:
“谢谢!我再跟你联系,问伯母好!”
不能在这里引起什么骚乱,直贵虽没有得到满意答复,也不得不转过身来,朝着还怀疑般地看着他的主任点了下头,离开了那里。
出门前又路过废品处理场,刚才吃便当的两人,绷着脸收拾着铁屑。曾几何时,他自己的身影也在那里。
再也不想返回到那种生活了,他心里想道。
他满腹焦急地在房间里消磨着时光。晚上七点过了的时候,门铃响了,打开门一看,由实子站在那里。
“对不起,觉得比起打电话还是来这里更快些。”
“你倒是真能找到这儿呀!”
“嗯,路上问了问警察。……我进来行吗?”
“啊。”
现在的住处由实子第一次来。她环视了一下屋内,坐了下来。
“还打算搬家吗?”
“要是存下钱的话。”
“真的不想再跟哥哥保持联系了?”
“你真没完没了!”
由实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从身旁的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到直贵面前,“这个,你用吧。”
“什么啊?”
“你看看就知道了。”
直贵看了一下信封里,一万日元一张的纸币大概有三十张。
“有这些是不是足够搬家用了?”由实子问道。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不是想搬家吗,没有钱搬不成,我先借给你就是了。”
“以前你不是反对我搬家吗?”
“以前是的。不过,现在稍微变了。觉得是不是那样做对直贵会好些,也许对于你哥哥也……”说着,低下了头。
直贵来回看着信封和由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