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长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了一下手表,指针指向凌晨零点五十分。他抓起望远镜,黑影的形象清晰呈现了出来:男,身高170厘米左右,身穿一套黑色的西服,面貌特征不祥,因为其背朝着燕长锋,无法看到真实面目。
“但愿摄像头可以拍到他的正面。”燕长锋祈祷着,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男子的身体停在了602铁门口,但燕长锋的目光竟然可以毫无遮掩地继续看到602的铁门!也就是说,男子是透明的!
燕长锋难于置信地揉了揉眼,没错,602门口是有个黑衣男子的形象轮廓。但若是注视得久了,就会发现,男子的身形与周围的黑暗之间的界限极其模糊,甚至可以归结为黑暗衍生出的一部分。燕长锋目不转睛地瞪着黑衣男子看,任眼睛酸涩也不敢眨一下眼。
时间变得凝滞了起来,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燕长锋从未觉得时间有如此漫长难捱。就在他的意志和眼睛即将崩溃时,铁门上突然多了一把钥匙,随后铁门被打开,接着是房门,然后男子闪身进去。在门重新被关上的一刹那,燕长锋感觉男子的目光如刀锋一般地划过自己的脸,刺得眼睛下意识地闭上了。等他重新睁开时,发现男子已经不见,602的门关得紧紧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让人怀疑刚才所见只是幻觉。
燕长锋极力回想在男子回头的一刹那,自己捕捉到的容颜形象,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想不起哪怕是丁点印象。他甚至怀疑,男子根本就没有回头,而是他的眼睛可以后转,穿透他的头颅,刺向自己。甚至另外可能就是,男子转过头了,但就在他的目光刺痛自己的同时,也将自己大脑里关于他的影像,像清洗磁带一样地抹掉了!
“他是谁呢,是不是602室里的那个神秘人?如果是,那么他与朱素之间是什么关系,朱素又是去了哪里呢?”燕长锋心里乱作一团糟。他越发地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陷入蜘蛛网中的昆虫,在徒劳地做着挣扎,而根本无法摆脱成为蜘蛛下一个猎物的命运。
身后的老鼠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燕长锋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机械般地托着望远镜,冀望着可以再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为自己寻得一点反败为胜的希望。但直到天色泛白,602始终风平浪静,不见半点人烟。
燕长锋颓丧地放下了望远镜。他闭上红肿的眼睛,感觉整个大脑里的脑浆像被煮过一样,烂作一团,凝结成石,转不动半丝半毫。良久,他霍然起身,决意不管602是个龙潭虎穴,都要进去闯一闯。
说到做到。燕长锋从袋子里拿出万能钥匙,将枪掖在腰上枪套里,再摸了摸绑在脚上的匕首。一切都妥当无误。然后走出了房间。
清晨的空气,湿润而又清新。燕长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由衷地感叹,原来世界如此美妙,生命如此美好。
来到6栋楼下,燕长锋掏出万能钥匙,很快就打开了设在一楼的铁门,以奔跑的速度爬上6楼。站定在602门口,燕长锋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象当年刑警陆霄和陈昆站在这扇门前的感受,也许就是这样赴刑场般的悲壮感吧。他无声地笑了,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是否还是那只黑猫,还是更为邪恶的东西?
怀着视死如归的情绪,燕长锋很快打开了602的门。整个602房间里弥散着一股特别的臭味。如果说5栋604屋里的气味就像是一堆烂白菜的话,那么602屋里就是一坨被烘烤过的干屎。前者让人恶心气闷,后者却是让人头晕干呕。
燕长锋捂住鼻子,跌跌撞撞地跑到窗户边,将窗户拼命推开,然后把头伸在窗栏外,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冰凉的空气。
只在这片刻之间,燕长锋基本上认定,602屋子里不可能住有人。因为任何有人住的地方,无论它怎么个臭法,哪怕是粪便、狐臭、脚臭的味道,都会带一点人的气味,而现在屋里的味道,更像是千年墓穴里憋得严严实实的恶劣气息。
等到屋子里的气味渐渐消淡了,燕长锋的眼睛也适应了屋子里的昏暗光线。他仔细地打量起屋子的布置。这是两房一厅的格局,他所站的是客厅位置,旁边的门通向厨房,两个房间的房门紧闭,应是主卧室和会客室。燕长锋掏出枪,将子弹上膛,屏住呼吸,朝主卧室走去。
卧室的门把手上锈迹斑斑,显然是很久没有人出入。燕长锋用力将它拧开。里面窗帘紧闭,不见丝毫光线,仿佛沉陷于混沌之中。燕长锋拿出手电筒,打开了光四处扫视。屋里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所有的物件都暗哑无光,墙角、衣柜边还布满蜘蛛丝。一时间,燕长锋怀疑自己进入了一处废墟:里面的衰败景象根本不像是荒弃两三年的样子,而更像是十来年未曾住过人。
燕长锋手中的手电筒划过屋子的各个角落,就在他将目光连同手电筒的光芒掠过屋子中央的床上时,他的瞳孔猛然收缩——有一个人影自他的视网膜上攸然掠过,他分明是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漠然地凝望着。
在一间废弃多年的房间里,冷不防地见到个人,饶是燕长锋胆大,还是惊得全身一阵酥麻,差点将手电筒都扔掉。他几乎把所有的力气都捏在了手电筒上,才稳住手的颤抖,让手电筒的光芒笼罩在床上。但上面一如他第一眼见到的样子,满是灰尘,哪里有人?
燕长锋鼓足勇气,往床边迈进了几步,定睛仔细看去,果然有了新发现:厚厚的浮尘上,依稀有一个人躺着压出的轮廓。
屋里真的有人!燕长锋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猛地转过头去,眼睛飞快地扫过整个卧室,生怕背后突然出现一个人,拍着他的肩膀或对着他冷笑。
还好,没有任何的异动。燕长锋暗松了一口气,重新将目光聚拢于床上,注视着那略微凹下的痕迹,心沉沉地坠着。因为他注意到,地面的浮尘上,没有任何的脚印痕迹。那刚才究竟是谁躺在上面?他的瞳孔中再次闪过刚才看到的有人卧躺的景象。但这样衰败的屋子,怎么会有人住过的呢?就算有人住过,他怎么可能留下影像让人看到呢?除非这个屋子具备自动录影的功能。但这可能吗?
“大概是我的幻觉吧。”燕长锋微叹了一口气。他这才发觉,自己虽然只在卧室呆了几分钟,胸口却开始隐隐涨痛,像是缺氧的反应。
他不敢再在卧室多逗留,惟恐碰上其他什么诡异的事,将大脑中的唯物主义信念彻底摧毁,于是赶紧退出卧室,将门关上。
站在客厅中,燕长锋对着卧室旁边的会客室沉思了大概有半分钟,最终下定决心,伸出满是冷汗的手,把门打开。
和主卧室一样,会客室里也布好了尘埃与蛛网,不同的是,屋里摆设的东西更少,只有一张单人床,另外墙角堆放着几个纸箱和一个蛇皮袋。很显然,前任主人是预留它作为招待客人住宿之用,同时存放一些杂物。
燕长锋轻出了一口气,把门关上。现在整套屋子里,就剩下一个厨房和卫生间尚未检查。燕长锋握了握手枪,朝厨房走去。
刚进入厨房,燕长锋就被灶台上整整齐齐摆放的三个骷髅头吓了一大跳。待到走近了仔细观察后,他心头的恐惧更深更浓。从骷髅头上多处的细微划痕来看,其显然并不是自然腐烂而形成的,而是被人用刀剔光了人头上的皮肉,或者是被某种动物所咬啮光。燕长锋注视着白骨森森的骷髅头,涌起了一股生命脆弱的感伤。“是否将来有一天,我的人头也会被这样摆放在这里呢?”
燕长锋想起与602凶案有关的一系列死者,几个刑警虽然惨死,但总算尸首完全;另外几个人中,“朱素”的人头后来在上领公寓604苏阳房中找到,惟独陈丽娟、704房客以及赵利旭夫妇四个人头不翼而飞,不知所终。是否这三个就是他们其中三人的人头呢?如果是,还有一个在哪里?
“该不会是在卫生间里吧?”燕长锋快步从厨房出来,直奔卫生间。果然,卫生间的马桶里放着另外一个骷髅头。令燕长锋触目惊心的是,这个骷髅有明显死后被破坏过的痕迹,其中一根颅骨都断了。“是什么人对死者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以至于要将他的头颅扔到马桶里,还要捣毁以泄愤?”朱素的名字浮上燕长锋的脑海中。“难道是她?那四个人中谁才是她真正想杀的人,陈丽娟、704房客还是赵利旭夫妇?”
燕长锋看着人头,理智上告诉自己说,应该把骷髅头带回去化验研究,但似乎有一双手死死地摁住他的四肢,让他迈不开步,腾不开手。
“算了,就让他们在这里安息吧。”燕长锋叹了口气,“拿回去估计也没人敢去检验。若因此再搭上法医等几条人命,那也就罪过大了。”
燕长锋退出卫生间,重新回到客厅。一个疑问在脑中盘旋不止,几乎要将大脑引爆:昨天趴在门孔后面看我的神秘人,还有凌晨进入602的黑衣人,都去了哪里?
燕长锋感觉有森森阴气从房间的四面八方倾拢过来,几欲将他吞没,让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邪门,太邪门了。”
“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燕长锋最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不可能从中再找到一丝线索,把手搭上大门手柄上,拧开了它。
就在他关上大门的时候,一声沉重的叹息飘入他的耳朵,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硬生生地将一句“谁?”的喝问咽进嘴里,想了想,咬紧牙关,插上万能钥匙,重新打开门。
门后的世界,仍是无边的沉寂,不见任何人影。燕长锋抽搐了下面部肌肉。“难道又是我的幻听?”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靠门的墙上,挂着一件奇怪的饰物,像是个木鱼,不同的是,上面和侧面都钻了几个小孔,所以看上去更像是个乐器。
“莫非声音是它发出的?”燕长锋疑惑着。他试着将门拉合了一下,有气流从门缝间滚过,撞上饰物,发出了声音,像极叹息。
燕长锋提紧的心略微放下了点。“那主人把它挂在门口做什么呢?是否是提醒临走前一定要关门?”燕长锋的目光落向客厅开启着的窗户,迟疑了一下,推开门,走向窗户,将它关上,然后再拉合了一下门。这次果然没有声音出现。
“为什么一定要关紧门窗呢?”燕长锋百思不得其解。他看了一下手表,已是早上六点一刻。燕长锋担心再过一会儿,早起的人就会撞见他,从而引发不必要的风波,赶紧从602退了出来,把门关上。
第五节 深夜查访
燕长锋走到楼上703,也就是周先生的家,敲了敲门。因为那一个无线视频摄像头的信号接收距离有限,所以之前燕长锋把信号接收机设在周先生家里。现在他想查看昨天晚上摄像头拍下的内容。
周先生打着哈欠,睁着朦胧睡眼打开了门。待看到燕长锋红肿的眼睛,憔悴的容颜,不由地大吃一惊,“你怎么了呢?是不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监视了一个晚上,有点累罢了。”燕长锋无意向周先生解释太多,疾步走向放在客厅角落里连着接收器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录像记录,查看了起来。
令他震惊的是,当快进到凌晨零时五十分的录像记录,发现根本没有找到任何的人影!“难道那真的是一个鬼影?”燕长锋的心收缩了起来。他倒回去看之前停电的片刻记录,果然是黑糊糊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拍摄下来。他沮丧地捶了一下头,快进着往下看去。凌晨五点十分的一个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房门和铁门相继被打开了一道小缝,一只黑猫独自从602房里钻了出来。“谁为它开的门?还是它是和透明人一起出来的?”
燕长锋点起一支烟,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一种熟悉的感觉穿透了他的骨骼,攥住他的心。他知道,那是面对死亡时的无边苍茫感。
周先生看着燕长锋的郁悒神情,不安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燕长锋疲惫地摇了摇头,告诉他说,一旦发现602有任何的异样,务必立即通知他。周先生满口应允了下来。
燕长锋拖着倦怠的婶子,从周先生家里出来,感觉整个大脑混乱得像团糨糊。他靠在扶梯上,闭眼稍微休息了会,暗想昨天晚上所见到的黑衣人身影,会不会自己太疲累所出现的幻觉呢?
怀着这样的念头,当经过602时,燕长锋忍不住多看了它一眼。也许是因为太累,神经迟钝的缘故,这次他没有丝毫异样的发现。他恹恹地下了楼,信步到步云花园的花圃。清晨花草的青嫩气息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忍不住想多盘桓会儿。
他挑了张石凳坐下,仰起头,静静地看着天边朝阳为云朵镶上金边,有一只麻雀在放纵着自己的身姿——在都市的钢筋水泥,鼎沸人声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