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长锋几乎是受牵引般地把头扭向窗外,眼前的一幕也让他瞬间惊呆了:一个身影像幽灵一样地挂在窗户外边!
那真的是个幽灵,四周空荡荡的,看不出任何绳索悬吊的痕迹,而他的双手亦是垂落在身体两侧,看不出有攀缘的动作。
燕长锋毛骨悚然地看着“幽灵“,及至他看清“幽灵”身穿一件黑色的西服时,心头的震慑更加强烈:“幽灵“分明就是昨天晚上出现在602门口的透明黑衣人!
燕长锋感觉有冰魄一样的冷意自幽灵人的身上渗出,自空气中一点一点地传递过来,将他的手脚冻僵在原地。黑暗中,只有王先生“格格”的叩齿声清晰可辨。
僵局持续了大概有三分钟,窗外的路灯似乎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冷酷气氛,闪了一下,熄灭了。幽灵人的身影湮没在黑暗中。燕长锋感觉胸口像移走了一块大石头,轻松了起来。他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肺,就像是极度缺氧似的,几乎要爆炸开来。
躲在被窝里的王先生似乎也感知到了外界的变化,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个头。视觉尚未适应周围黑暗环境的他,第一反应就是转向仍有一点微弱月光萦照的窗户外,一张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跃入他的眼帘,最可怕的是,该脸的眼眶深陷,像是两个幽深不见底的窟窿,根本看不到眼珠子。王先生脆弱的神经再也禁受不起该“鬼眼”的注视,一声鬼嚎,重新把头埋进被窝了,身子瑟瑟发抖不止。
听到王先生的叫声,燕长锋仰起头,瞥见一个黑色的影子自窗外攸然而逝。他心头一震,快步奔向窗户边。外面仅有残月在天地间投落微薄的清光,将人的视线滤清——哪里什么人影。
燕长锋冲到床头,将被子一把掀开,劈头问道:“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呢?”
“鬼……鬼……”王先生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燕长锋手上一用力,揪住王先生的衣襟问:“快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王先生牙齿一个劲地在打颤,半晌都挤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燕长锋心情烦躁得直想揍王先生一顿时,灯亮了。王先生的老婆搂着儿子,胆怯地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两人。
燕长锋颓然地松开了手。王先生像一堆软泥一样地瘫在床上。等到他的目光落到门口站立的老婆孩子时,顿时像变了个人一样,一把蹦了起来,冲过去把他们往外推撵着,“快走,快走啊。这里危险……”
“爸爸,你是指这位警察叔叔危险吗?”不满十岁的儿子怯生生地抬头问王先生。
“不是,不是……”王先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他老婆握住他冰冷的手,说:“外面什么都没有。”
王先生闻言身躯颤了一下,胆怯地用眼角余光朝窗外看去,果然是空荡荡的无一物。他疑惑地说:“真的不见了?但我刚才明明看到了啊。”
“你看到了什么呢?”燕长锋立在一旁,冷冷地问。
王先生咽了口唾沫,说:“就是看到楼上的那家伙。好吓人哪,脸白得就像个死人。”他转而奇怪地问:“你刚才没有看见吗?”
燕长锋直逼着他的眼睛,问:“你可以确认他就是张成廷?”
王先生迟疑了一下,说:“那轮廓像。可是……楼上的脸色没有这么苍白,眼神也不是这样子的。他虽然冷冰冰的,但至少有点生气,不像刚才窗外的那一个,一点人气都没有。”
燕长锋吐出了口气,说:“那好,你有没有勇气跟我上楼去查证一下?”
王先生像踩到蛇一样地惊跳起来,连口齿都变得不清,“你说现在?去见那死人?这……”
“那你不会就想永远都这样让你的家人跟着你一起担惊受怕的吧。”燕长锋将了他一军。
王先生急急地说:“我说警官,你就不能直接把他抓走吗?刚才你也看到了,他装神弄鬼出来吓人,这,这可以给他定个罪吧,比如扰乱他人生活……”
“你可以百分百确认刚才窗外出现的那人就是张成廷吗?还有啊,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证实他装神弄鬼骚扰你?他又存有什么动机?”
王先生傻了眼,说:“可,你不都看到了吗?”
“但我并不能确认他就是张成廷,所以需要你陪我一起去确认下。”
王先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沮丧地说:“那好吧,我陪你上去。”说完,转头对他的儿子说:“乖儿子,照看好你妈妈。爸上去一会儿就下来。”
燕长锋目不斜视地走出了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王先生发这样的脾气。也许是在潜意识中恼恨他把自己牵扯进这一漩涡中吧。可这不是自己主动请求的吗,为的是找到苏阳,尽快查出602凶案的真相?难道……自己已经退缩了?
燕长锋的心里就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俱全,而更多的还是苦涩。他站在504门口,点了根烟,一方面等待王先生,一方面平静心头的杂乱。
不多时,王先生与妻儿告别出来,脸上满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燕长锋淡淡地说:“怕吗?怕的话要不就就回去吧。”
王先生一楞,但随即梗着脖子说:“怕?怕能顶个屁用。为了老婆孩子,我豁出去了,就算真的是鬼,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燕长锋点了点头,说:“那好。到时我会保护你的。”
第六节 找寻苏阳
燕长锋与王先生一起来到604门口。燕长锋敲了敲门,里面半天没有反应。手上加了点力,依然是没有反应。倒是隔壁的探出个脑袋,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责怪了一句:“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敲什么门啊。”然后“啪”地用力甩上门。
燕长锋没有理他,继续敲门。
王先生焦躁了起来,说:“他不会是怕了,躲起来不见人啊?实在不行,我们就撞门算了。”
燕长锋保持耐心地再敲了次门,仍然是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应。
王先生脸上的不耐更深了。
燕长锋转头对王先生说:“现在我们怀疑604的住客有生命危险,需要紧急处理,采取特殊行动把门打开,对吧。”
王先生茫然地看着燕长锋。
燕长锋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要记住了,将来要是有人问起今天晚上的事,你就说,我们是因为担心604住客的人身安全,所以破门而入,明白吗?”
王先生总算脑筋转过弯来,朝燕长锋用力点了下头,说:“对,我们是被迫采取的行动,我可以作证。”
燕长锋满意地点了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万能钥匙,三下两下地把门打开,转头对王先生说:“我先进去,你跟在我后面。”
王先生的脑门上缀满密密的汗珠。燕长锋手心里也是湿漉漉的一片。他拔出手枪,打开保险,一咬牙,冲了进去。王先生紧随其后,进了604。
燕长锋很快找到屋里的开关,把灯打开。就如同老刘所描述的,屋里一片狼藉,各种碎纸屑、啤酒瓶渣丢得满地都是,几把椅子东倒西歪地勉强靠墙而立,一台21寸的电视被打破了屏幕,摆放在了屋角的凳子上——这简直就是一个激烈的打斗现场,除了缺少个人影。
燕长锋快步趋近卧室的门。王先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卧室的门没有上锁。燕长锋飞快地拧开门,摁亮了灯。床上侧躺着一个人,看不见他的脸,只见到他穿着短裤背心,并没有什么黑色西装。
燕长锋低声喝道:“警察,快举起手来!”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王先生一把冲过去,想把床上的人扳过来。这时,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平躺着,眼睛眨了一下,将眼白翻了出来,接着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你终于来了!”
顿时,燕长锋像遭到雷击似的,心底一片焦黑。他隐隐约约地感觉,这么多天的寻觅,等待的似乎就是这么一句话,一句指向自己宿命的谶语。
更让燕长锋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床上的人说完那一句话后,眼睛就闭合起来。仿佛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他,而是另外一只潜藏在他体内的鬼魂,借用他的躯壳罢了。
王先生也察觉到了床上人的怪异,双腿开始发抖,说话也变得结巴,“他……那不是他本人!”
就在这时,一声充满煞气的猫叫,将王先生吓得心脏差点跳出胸腔,燕长锋也像心口被一块巨石狠狠击中似的,五脏六腑都扭曲了起来。他艰难地转过头去,看到一只黑猫正站在卧室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俩,眼神凌厉得几乎将人的皮肤切割开。燕长锋认了出来,它正是昨天清晨自6栋602房间出来的那只黑猫!
空气像被胶水粘住一样,黏滞了起来,王先生和燕长锋沉重地喘着气,却仍感到氧气无法透进肺膜之中,难受无比,惟有床上人不受外界的任何影响,均匀地打着呼噜。
就在燕长锋神经之弦快要绷断,几乎把控不住地要开枪射击时,耳边传来一个空洞的声音:“咦,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屋里?”
所有的紧张气氛一下子松懈掉了。燕长锋长出了一口气,发现由于过于紧张用力,手背上的苍白骨节都历历在目。再看王先生,情况更糟,脸色发青,目光呆滞,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黑猫也像是接到指令似的,低低地叫了声,不知道是在表达不屑还是示威,然后掉头慢慢地踱开。
燕长锋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刚好撞上床上人的眼神,胸口不由地一荡:如此涣散无力的眼神,哪里还有半丝半毫之前的暴戾之气?
虽然对方的眼神令人无法揣摩,但他的轮廓却让燕长锋找到熟悉感。不错,那是苏阳的形状,但却是年老版的!因为眼前的苏阳,比起四年前,至少要苍老上十几岁。这种苍老,不仅表现在脸庞的皮肤暗淡无光华,眼角多了不少的细纹,更重要的是整体的光彩,再找不到四年前的明亮与朝气,而像是一口在逐渐干涸的泥塘,填满了浑浊与绝望。更让燕长锋感到极不舒服的是,眼前的苏阳,表情特别不自然,仿佛在蹩脚地模仿着另外一张脸。燕长锋确信之前不久刚见过这张脸孔,但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又是谁。
燕长锋沉浸在震惊之中,以至于忘了回答苏阳的质问。倒是王先生接过话来:“我你应该认识的吧,就是504的,住你楼下。这位则是市公安局的燕警官。我们进来,是为了调查你刚才为什么吊在我窗口,装神弄鬼吓人。”
“哦?”苏阳神情冷漠地说:“我为什么要半夜吊在你窗口装神弄鬼?再说了,这窗户早就钉死了,我怎么爬得出去?”
王先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走到窗户边,仔细观察起来。才第一眼,他就脸色大变,若不是及时扶住墙,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燕长锋放眼望去,呼吸亦是跟着一紧:那窗户果然被一长溜的钉子密密麻麻地封死掉,钉头上的锈迹显示其封死的时间至少在一年以上。诡异的是,窗户玻璃上贴满着黄纸,纸上乱七八糟地画着符号,初看起来像是镇鬼的符,但仔细再看,却发现不对,那些像是胡乱涂鸦的图形,竟然都是眼眶和眼睫毛所组成的眼睛,但全都没有眼珠子!你可以想象人被无数只没有眼珠子的眼睛盯着的感觉,那就像是置身坟场,跟无数的鬼魂幽灵在一起!
有冷气自燕长锋张开的毛孔注射了进去,在皮肤表面反应形成小疙瘩。他强忍住心头的难受和恶心,问苏阳,“你叫什么名字?”
“张成廷。”报的名字果然与老刘说的一样。
燕长锋皱了一下眉头,说:“可以查看一下你的身份证吗?”
张成廷从床头的钱包里掏出身份证,面无表情地递给燕长锋。
燕长锋瞄了一眼,心像高山响鼓一样地“咚咚”响了起来。他终于明白,苏阳所模仿的谁,就是身份证中的张成廷,也就是原先居住在上领公寓704的神秘黑衣房客!
燕长锋再次仔细辨认了一下身份证上的照片,与眼前的苏阳对过。不错,两个人的轮廓是有六七分像,足以欺骗过一般人的眼睛。但燕长锋以受过训练的专业眼光,很快就找到两人的诸多不同点:首先,张成廷的眼睛上梢有一道细微的伤疤,苏阳没有;张成廷的耳朵与脸型不成比例地小,苏阳却是正常的;还有,苏阳的眼睛比张成廷要大一点,五官也稍微协调一些。
如果说外表仅有六七分像的话,那么神情就有八九分像!尤其是略微眯起眼睛的神态,活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燕长锋暗暗吃惊:究竟是苏阳顶替了张成廷的身份呢,还是张成廷借用了苏阳的身体?
燕长锋极力地把这种荒唐的疑问自脑海中驱赶出去。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所接受的一个事实就是:张成廷已经死了,自四年前被发现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