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那个叫苍御零的男子才19岁,20岁生日还有一段不算长的时间才会来临。零的20岁,苍御家族的20岁,比任何苍御的子孙都要强大也都要脆弱的20岁。
零想说的话是“你知道我不可能给她幸福,我的生命……”但那话铁定是无法出口的,特别是在这个时刻,透需要力量,所有人都需要力量,而零就是他们的力量。
“零!过去!”透坚持地站在零的身边,“就算是为了我,不要让我被你看不起,零。”
零看了他一眼,抬手对最后一班离地的直升机上的拉斐尔们招手致意,然后沉默不语地走向了身后坐在一棵很大很大的树桩上的海砂。
透望着零离去,肩上突然多了一个人的手。
“白痴透,你什么时候这么成熟了?”潘若拉语气轻松地打趣着他的儿子,眼眸里却堆满了慈祥。
“你现在才发现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我了是吗?”透轻松地笑笑,耸了耸肩,“潘若拉,不要怀疑,你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是吗?”潘若拉若有若无地笑起来,“那么我是怎么培养出一个这样优秀的儿子来的呢?”
“或许……”透让视线跟随零远去,嗓音有点不正常地颤抖着说,“是我有一帮很好很好的朋友吧。他们啊,帮你尽了一个妈妈应该尽的责任耶。”
“透……”潘若拉看了看她的儿子,她了解他。透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情感波动都逃不过她眼睛。
“让我抱抱你,孩子。”潘若拉轻轻地拉了拉透的肩膀,他就钻进了潘若拉的怀里。
“妈妈……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海砂,怎么办?在这个时候,我还想着这些……”透控制不住他嗓音里的颤抖,那让他听上去显得稚嫩,同时又挡不住让人觉得成熟。
“世界就要毁灭,我们是最后的希望,我却还想着这个……想着我、海砂和零,妈妈,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我的儿子没有没用,我的儿子是米迦勒最勇敢的天使!”潘若拉拍着透的背说,这一刻她真的发现了儿子的成长,以前那个在扬基队傻笑的家伙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但是我……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我想笑,努力地一直微笑,因为我知道零需要我那样做……零需要我,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战斗,他只剩下我了!但是……”透在自己的感情中迷失,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下一步他要说什么。
“我知道……我的孩子,我知道……”潘若拉抚摸着他颤抖的背,安慰地在他耳边吐词:“这很难,但是我们必须承受,透,我的孩子,我们必须承受。因为……我们的姓氏是米迦勒!”
潘若拉哽咽了一下才能继续:“就跟苍御零的姓氏是苍御一样,我们必须勇敢,或许这并不公平,但是我们必须去这样做!”
“我明白!我明白!”透听到他的声音变成脆弱的呢喃,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就跟零一样做!因为除了我们没有人可以承担这些了,没有人……”
“是的!”
“妈妈,你错了……”透的声音已经微弱无比,但是潘若拉却被他这句话反驳里的力道吓得抖动了一下手臂。
“妈妈,你错了,我必须坚强,不是因为我的姓氏。”透咬了咬嘴唇继续说:“我必须坚强,因为我是透。我是苍御零的透,我是海砂的透,我是所有人的透,我坚强是因为我的名字,因为被我的朋友们每天呼唤着,期待着的那个名字。”
Ⅲ
海砂垂着头,她觉得脖子很累很累,已经厌倦去抬起,她感到有人靠近她,越来越近。什么人?老实说她已经不在乎。
零走进海砂,走到再前进一步,膝盖几乎就要撞到她,她却还是那样静静地缩着身子待在那里。雕塑一样,蜷缩着,整个人都似冬眠了。
零记得海砂在怀里的感觉,昨天她还在他怀里过,浑身颤抖嚎啕大哭。零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好几次他想要回头,望向透的方向,最终他没有那么做。
如果他那么做了,他就真的对不起透了。陡然间他这样想,如果他是透,一定不会希望自己最爱的人用施舍的方式把另一个人交到自己手上。
我是混蛋,或许,从来都是。想到这里,零微微地笑了下,他蹲下来,打捞一样挽起海砂的手。
冰冷的触觉不是透的手的温度,但是那种微凉的触觉却像暖流一样直灌入海砂的体内,她麻木地转过头来,看到零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把她麻木的指头放到了他的唇边。他缓缓地移动着嘴唇,让温暖和丝滑缓缓包裹住她的每一个手指。
“还撒,我在你身边,永远都在!”零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海砂微笑起来。
“零……”一滴眼泪从干涩的眼眶中涌了出来,灼热而咸涩的泪水流过海砂脸上那些因为干燥而裂出来的细小伤口,立刻让海砂痛得浑身颤抖。但更多的眼泪却继续地从她的眼眶中滚落出来,一滴接着一滴,不曾停止。
“我爱你,零。”终于她能够开口了,嘴唇在说出第一个完整的句子的同时撕裂般地痛,“我爱你,零,不要离开我,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只有你不能离开我。”
自私!
极端地自私!
哪个人是你想要留下来的?歌罗娜的话陡然间在海砂的脑海里放大如雷鸣。哪个人是你不愿意离开的,哪个人让你放弃了希望女神的力量,害怕而不敢去放眼鸟瞰广阔的未来。
哪个人?
“苍御零……”海砂已经好久没有叫过零的全名了,她叫着他的名字,握紧他的手,好像要把他弄伤那样握紧,“不要离开我,答应我!不要……我爱你,比爱着任何人都要爱你!苍御零,我的零!”
残忍?
是的,爱就是这样的残忍!可以牺牲掉上千年才生长出的热带雨林,可以烧毁这个星球,可以让其他的人受伤到体无完肤,但是这就是爱!
我因为爱而迷失,因为爱而失去希望,我不是希望女神,但是……
海砂在泪水中艰难地望向零:“我爱你,零,不哟啊离开我。求求你,不要!”
“我不会的。海砂。”零想伸出手去好好摸摸海砂的发鬓,她看上去那样脆弱,瓷娃娃一样随时可能碎掉。但是他根本就没办法把手从海砂的手心里拿出来,海砂抓着也使出了吃奶的劲。
于是,他倾身过去,将额头靠在海砂的额上。他们彼此接近,你的呼就是我的吸,那么自然,零让他的身体微微向下游走了一点,就吻住了海砂的嘴唇。她的味道尝上去冰冷而且恐惧,零明白他的体温可能比海砂还要低,但是只要他们在一起,他们就都会变得温暖无比。
任由零吻着自己,海砂闭上眼睛,身体好像一直在深水中漂浮,此刻终于有人接住了她,给她坚实的臂弯和让人昏厥的幸福。这一刻如此美好,美好到可以为之死去。
“我是你的……海砂。”零抬起头,望着眼前惊恐的女孩,嘴角勾勒出一个平淡却真实无比的笑容,“我是你的,海砂,所以没有你的命令,我不会离去的。我不再逃避,不再畏缩,我是你的,海砂。”
“你是我的,零。”海砂捧住零的脸,此刻第一抹阳光终于挣脱地平线,从遥远的东方穿了过来。
亚马逊的森林是那样地浓密,仿佛绿色的坚墙一般,但那缕金色的阳光却还是穿了过来,险些射伤了零的眼睛。
他看着那些阳光,忽然想起很早很早以前,在遥远的北极,会有极夜的时候。那时候,一连数十天他看不到阳光,一个人在漆黑的世界里生存,猎杀海豹,与狼群搏斗,在冰天雪地里数着呼啸的风声度过不眠的夜晚。
黑暗中有一种期望让他选择忍耐,那种期望就是,有一天当他睁开双眼,他会看到日出。北极的冰原上没有阻碍,最纯洁最耀眼的日出。
那一刻,所有对抗冰雪活下来的动物会放弃厮杀,他们守望着前方,一起屏住呼吸,一起迎接那最大最壮丽的刹那。
“海砂,我们去看日出!”零突然在海砂的耳边说。海砂抬起头来的时候,零已经拉着她的手,飞奔起来。
Ⅳ
“透!我们去看日出!”零突然拉着海砂跑过来,让透吓了一跳。他没精力去想零在说什么,满脑的思绪在一瞬间都被零脸上金灿灿的表情蒸发干净,只有零的笑脸到让他震惊了。
零的笑容可以让最黯淡的玫瑰花也恢复活力,透知道,虽然那个叫零的人真的不喜欢欢笑。但是透没有想到过有一天,零脸上会出现这样单纯的快乐得就跟三岁小孩子一样的笑容。他的笑容……透不知道怎么形容,当然他也没时间形容,他已经被零拖着跑起来。
我可以为了这个笑容去做任何事!当他被零拉着走到一棵很大很高的树边时,他封闭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
“透,不要告诉我,你不会爬树!”零狠狠地瞪了透一眼,把海砂的双手放到自己肩上,然后双手抱住树干,纵身一跳,把双脚卡在树干上后,开始缓缓地向树冠上方“走”去。
“看谁先上去,是蜗牛一样的我,还是你!”零爬上去几步回头,挑衅地对透说。透终于明白过来,零所说的看日出是什么意思。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的母亲,潘若拉微笑地看着他们,突然拉起嗓子大吼:“透!你要是输了!我就让赞狠狠地打你屁股!”
赞?
自然这就是透父亲的名字。
“妈妈!我不会输的!不用麻烦爸爸了!”透说着话双手开工,一点也不输给零,卖力地向树顶上爬去。
“透,我还背了一个人哟!”
“哦?你觉得你很吃亏吗?那你就把海砂交给我啊!”透大声地反击。
“呵呵……透,可是你自己先放弃海砂的!丢掉的东西还可以再拿回去,你以为你是可回收的垃圾桶吗?”零调笑地说,没去管背后的海砂已经脸红成了一个大柿子。
“我不是可回收垃圾……”尽管很不情愿,海砂还是在零背后小声地抗议。
“零,你真的很可恶耶!如果你不开口说话的话,全世界的女孩都会喜欢你的哦!”透愤愤不平地还击,“就像我一样,全世界……”
“你所说的全世界是毁灭后的吗?呵呵……”零轻笑着说,完全没有察觉他们的对话正不断挑战着那个黑色的未来。
“透,现在流行毒舌,你不知道吗?像我这样帅,而且强大的男人,如果太乖了,反而没有人会喜欢的,这才是我的魅力所在。”
“得了吧!苍御零!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在吵架方面透真的不是零的对手,因此他只能翻了个白眼说,“那都是漫画,你看多了漫画啦!”
“我从不看漫画。”零停下来歇了口气说,“我们的人生比漫画精彩多了,不是吗?”
愣了一下后,透用力地望向零,说:“是的!我们比任何人都要精彩。”
好像,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好像,在拉斯维加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好像,在透和零还有海砂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透不明白是什么让他们能够在经历一个并不漫长的黑夜后迅速地振作起来,是什么让他和零遗忘掉了那些阴暗的嫉妒,是什么让他和零在今天此时此分在亚马孙森林里爬树,只为了看一眼初升的朝阳。
但是不管那是什么,最终的原因是什么,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维持着这个破碎的星球不断运转下去,永不停息的东西。
“零,我们快到顶了吗?”
“没有,透,我们永远不会到顶,我们永远不会!”
零在一个巨大的分叉处停住了脚步,攀沿上去,拉着树枝,走到树冠的开口处,拨开面洽的一大丛树叶,广阔的绿色匍匐在他的眼底,绿色的海洋之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绚丽的金光从东方蔓延过来,烧掉了天幕中的藏青。好像炙热而鎏金的浪潮,在顷刻间将零的身影吞并袭倒。
“你看,透!是朝阳!”零在树枝上大声地吆喝,唯恐没有人听到他声音里可笑的幼稚和失控的单纯。
“是朝阳!”
“我看到了,白痴零!”透走到零的身边,海砂正依偎在零的身侧,他看了她一眼,心脏猝然一紧,但也仅此而已。
胸膛里被另一种感情填满,那种感情是那样地甘美炽烈,治愈了透难忍的心碎。他不知道那种感情是什么,和往常一样,或许零会知道。
“透,多美啊!我们没有到顶,但是这多美啊!”零转过头来,阳光把他的他的半边脸染上了漂亮的橘红色,“我们不需要到顶,我们在一起,就已经站在世界的顶端。我因为你,因为海砂,因为所有人而站在世界的顶端,这一刻……”
透望着零,在他停住声音的时候,守护着那份金子般的沉默。他突然预感到答案,马上就要出现了。
然后,零的声音再次在空气中响起。
“我好幸福!”
是的,就是这个。那溢满胸膛的感觉是什么,答案就是这个。
幸福。
Ⅴ
“我们是一家人。”透不确定他有没有说这句话,他们看着朝阳,沐浴着那些阳光,时光变得美好而且无声。细小的动作,低声的话语都好像被时光冲淡,看不见也摸不着了。但是不管透有没有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