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盛期,离大阪市区50公里的这一带,每平方米也上百万日元,现在想起来还令人兴叹。高官、政客在大肆鼓吹要复兴关西,但建那么一两个机场也未见有多大的经济效益。那种想与东京抗衡的想法,其实早已落后于时代了。
在泉南市北葵叶向左拐穿过高架桥后,二宫走进一家具有民间特色的养面馆,要了一大碗鲱鱼养麦面条。他向店员打听新和公寓,店员拿来地图详细地介绍着。
新和公寓位于养面馆东边500米开外的洼地旁边,是预制板建的三层楼房,与二宫住的里弗赛德公寓十分相似。这里夏天深受水洼里的蚊子之害吧。二宫把车停在一个挂着“禁止停车”的木牌的墙脚下,进入楼内,从一楼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门牌。在二楼正中的三号房间墙上,钉着“仓石不动产”的牌子。门上的信箱里报纸和广告已装满并露在外边。
二宫环视了下周围,抽出一沓报纸。最早的是7月7日的晚报,看来这5天仓石都没有回来过。电表的指针还在慢慢的走着。
怎么办呢?——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等他回来。二宫想,要是美国B级侦探的话就可以抬起一脚破门而入,可是不会有人为这种野蛮的做法付报酬的。他也想过从后面的阳台翻进屋去,可又实在没必要趁主人不在家替小田偷偷进屋搜查。因为和仓石其实并没什么利益冲突。只要向小田汇报在仓石的公寓埋伏了一会就可以弄到5万元。
把手中的一沓报纸放在走廊,二宫下了楼梯。走到皇冠车前时,一辆沙漠风暴车突然急停在后面。因为前面有电线杆,所以不反复倒车就开不出去。二宫叹口气插进车钥匙时,沙漠风暴车的门开了。从车内走出两个男人,一个穿着蓝色T恤,又高又壮的男人踢了皇冠的轮胎一脚说:
“混蛋,往哪停?”这是一种低沉而可怕的声音。
二宫本能地在身旁摸索能当武器的东西。可车里既没有扳手也没有钳子,仪表盘旁边只有瓶除污喷雾器。
“你没听见吗?喂!”
立眉、塌鼻,能比二宫高一头。180公分的身高,体重足有90公斤,简直就是职业摔跤手的体格。
“这不是你的路吧!”
“呀,你是不是鼻梁太结实了?”
另外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比“摔跤手”岁数大些,个不高,胖墩墩的。
这时,二宫突然注意到,这个矮胖子,不就是昨天在南街跟踪他的穿蓝色休闲夹克的人吗?烫的短发和身材简直一模一样。
沙漠风暴车是旧式的,黑色。保险杠上还挂着牵引用的绞绳。轮胎和车身都溅得全是污泥,看不清车牌号。
“你们到底是谁?”二宫问矮胖子。
“嘿嘿,这家伙吓傻了。”摔跤手说。
“你是不是仓石的同伙?”矮胖子问他。
“……”
“你不会说话吗!”
“你们是……”
“是我在问你。不回答是吧。”摔跤手向前迈了一步,问道,“仓石到底藏哪儿去了?”
“我也在找仓石。”
“胡说!”
“真的。”
“是谁派你来的?”
“不知道!”
“混蛋!”
话音未落,二宫的小腹已挨了重重的一拳。二宫呻吟了一下,憋住气死死地抱住对方。一只手紧紧接住胸口,上半身呈“〈”字形。摔跤手的T恤被二宫抓破。趁对方放手,二宫赶紧接住腹部,靠在皇冠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满脸痛苦的表情。
“想喊人的话你就大声喊吧。我要打折你两三根骨头。”
“混蛋……”
扯破的T恤衫下,露出摔跤手的肩头。上面刺着红牡丹和黑蜥蜴。
矮胖子走过来,问:“你为什么要跟踪桥本?”
“是吗……”果然是那个穿蓝色休闲夹克的男人。
“喂,你哑巴啦!”
“……”
“你为什么要跟踪桥本?”
“……”
“你好大胆!”
摔跤手上前又一记重拳把二宫打倒在发动机罩上,趁他跌倒后又朝他的小腹狠狠地踢了一脚,二宫倒在地上。紧接着他拽着头发把二宫拎起来,从夹克的内兜掏出二宫的名片夹。矮胖子从摔跤手那里接过名片夹,拿出一张。
“建筑咨询指导,二宫企划。二宫启之。你是小田的走狗!”
“……”
“不是黑道上的人,竟这么敢干?”
矮胖子冷笑着,把名片夹扔在一边,说:“小田用什么价收购你的?”
“比你这家伙便宜!”
话刚一出口,二宫就被摔跤手夹住脖子,一个背翻摔倒在地。后背、腹部又重重地挨了几脚,疼得二宫抱做一团满地打滚。
“行了,住手!”是矮胖子的声音,“下回再敢在我们眼前转悠,当心宰了你!”
脚步声渐渐走远,二宫望着满身肌肉块的摔跤手的后背以及左摇右摆的矮胖子的背影。沙漠风暴车的门终于关上,巨大的轮胎疯狂似的卷起泥土,从二宫身边开过去。
“咳咳……”二宫只得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剧烈的咳嗽使他差点憋过去了,好容易才靠到皇冠车的挡泥板上。他吐出嘴里的沙粒,费力地拾起名片夹,打开车门,倒在车里。
脱下夹克,卷起破烂不堪的衬衣一看,左侧腹部全肿了,用手摸摸一点感觉没有。用手指尖一根一根地数着肋骨,好像一根也没断。摔跤手没打他脸大概是不希望在面部留下伤痕,看来是个职业打手。二宫把座椅放倒,叼上一支已折断好几截的香烟,闭上了双眼。疼得很,还想呕吐。二宫早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眼下已成为现实,不知为何竟有一种解脱感。现在不想思考也不想动,只想懒懒地躺着。
正赶上下班高峰,交通堵塞,回到西心斋桥时已是5点多了。在药店买了消毒剂和湿布,回到事务所,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疼痛轻多了,不知不觉二宫进入梦境。不知什么时候,他被悠纪叫醒。
“起来吧,启哥。”
“啊……”二宫做了个噩梦。
“哎呀,好狼狈,我还以为是一堆垃圾放在这儿呢。”
“别大声嚷嚷,我肚子疼。”身体发热,头也晕。梦的内容一点也想不起来。
“又酪配大醉了?”
“酒是喝了一点,在南街俱乐部。”然后二宫说,他去富田林总业看了火灾现场。
“有人纵火,肯定是。”二宫说。
“嗯,是吗?”悠纪漫不经心地说,“昨天到哪里闲逛去了?”
“不是给你留言了嘛,去天蔽。”
“不时地与办公室联系一下,总不是坏事吧。”
“我去了三泽谷,看到有人在测量,我立刻与小田联系……”二宫把去了松浦土建,又转到仓石的公寓,最后又遭到暴力团的两个打手痛打的事说了一遍。
“哇,简直跟私人侦探一样。”
“这可不是开玩笑,差一点被打成残废。”二宫说着,便脱下上衣。
“啊?好狠呀!”
侧腹部肿成深紫色,肚脐周围全是被打的伤痕。
“这一带也皮下出血。”悠纪摸着二宫的后背说,“去医院吧!”
“我讨厌看医生,不想被他们刨根问底地询问。”再说二宫也没有医疗保险。
“可是,要不湿敷一下……”
“这有药。”
“让我来处置。”悠纪打开药袋嘟嘟囔囔地说,“你也没还他一拳两拳的?”
“突然遭到攻击。有一个身材高大还文身的,像个职业摔跤手,还有一个矮胖子。”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打人?”
“那两个家伙是职业打手,打人还满脸堆笑,而且也不大喊大叫的。”
“难道现场就没有人看见?”
“即使看见,谁爱多管闲事去挂110?”
在新和公寓对面,就是高墙围着的钢管工厂。
“那两个人是不是埋伏在那儿等你的?”
“是等仓石的,可在那个时候我去了。”
“还有一点我不理解……”
“是的,矮胖子认出我是昨天在南街跟踪桥本的人。今天向我动刑,好像是要弄清我的身份。”
“这么说,那两个人与松浦土木建筑……”
“不像。如果要是松浦土木的打手,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再说也没有必要等仓石。”
“你不是说矮胖子昨天跟踪桥本了吗?所以,可以认为与桥本也不是一伙的。”
“最起码,与桥本、水谷关系并不好。”
“而且,看了启哥的名片还说出了小田的名字。”
“总而言之,是要我从天濑垃圾处理场这件事退出来。”
“如果小田总业放弃这一计划,对谁有利,有多大利益呢?”
“处理工业垃圾能赚大钱。据小田说,估计三泽谷有3亿日元的赚头。”
“所以,松浦土建就想插手?”
“要这么推理,内幕倒简单。可是打我的那两个家伙并不是松浦的爪牙。”
“怎么事情越来越复杂啦!”
“松浦可能把仓石藏到什么地方了。”
“水利工会会长和本藏环境开发,松浦土建和仓石,还有两个暴力团成员,”悠纪一边掰着手指数着一边说,“这些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不知道,不过该上场的都上场了。”
“你打算放弃500万,撒手不干吗?”
“妈的,我不干谁干?”
“你可是捅了马蜂窝,引出黑社会了。”
“我想知道他们出动的理由。”
“启哥又犯傻啦!”
“也许吧。”
悠纪不怕这类事件,或者说是遇事反倒沉着。二宫想,和她生活在一起,丈夫一定会被她欺负住的,不过她也有她温柔的一面,不会使人窒息。
“启哥后背真黑呀。”
“是吗?”
“不过没有被抓过的伤。”
“你想起谁了?”
“你别管。”
二宫侧腹部和肚脐周围都有伤痕,背部还有两处。让悠纪贴上湿药布后,他又穿上那件破衬衣,虽然衣领已经开线了,但没有新的替换。
“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
“买件衣服。”
走出事务所,二宫在拐角的小卖店给新井打了电话。
“喂,还想来赌一把吗?钱,我借给你。”
“不,今天有事求你。”
“什么事?”
“你认识一个像摔跤手似的大块头男人吗?他肩上刺着红牡丹、黑蜥蜴,是个很少见的家伙。”
在赌场许多人都脱掉衣服。以前,听说大阪有十几名文身师。每个文身师都有自己最拿手的图样。二宫想,从黑蜥蜴花纹入手,也许会查出那个人的身份。
“那个大块头男人怎么了?”
“这个不能说,反正我在找他。”
“好吧,要是在赌场见到了我就告诉你。”
“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他吗?”
“我说二宫啊,我这儿可不是咨询所。”
放下了电话,看来没有诱饵黑社会是不会出动的。
二宫在美洲村的小卖店买了一件衬衫和一双袜子,又买了两个汉堡包,回到事务所。门已锁上,悠纪好像上课去了。哼,上课就说上课呗。二宫打开啤酒,开始吃汉堡包。这时,电话铃响了。
“喂,你来一下。”
“什么……”
“到北浜、劳动中心前面来一趟。”
“什么事?”
“你来就知道了。”
“是关于本藏环境开发的事!”
“少废话,快过来!”
“好吧,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吃完汉堡包,二宫扔掉那件旧衬衣,换上新买的衬衫,又在外面罩上夹克。
五
下午6点20分,北浜的府立劳动中心前停着一辆宝马车。二宫把皇冠车停在它后面,按了按喇叭。桑原从车里走下来。他穿着藏蓝色的双排扣西装,浅蓝色的高级衬衫外扎着条碎花点领带。
“胡子该剃了。”桑原看着二宫的脸,说的话和前天一样。
“到底什么事?”
“山本施工队给我打了电话。说是舟越的古川桥的现场保卫不用我们了。”
“真的?”
“要是说谎或是开玩笑,还用我折腾一趟?”
桑原用手指赠了一下沾满白色灰尘的挡风板说:“我从山本施工队收取了现场保护费的一半,400万。他们说剩下的一半等拆迁工程结束后再付。”
“是那么定的,不过……”
“请二蝶会来保护现场的,是二宫企划。现在又想赖掉仲介费佯装不知,这可不行。”
“知道了。我得问问山本施工队的队长。”
“问了又能怎么样?”
“同他们交涉。直到他们向二蝶兴业支付余下的40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