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个人走近了,我看见她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色睡衣。她的身子很单薄,她的脸色和她的睡衣一样苍白。
我瞪大了眼睛,看见她原本模糊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仔细地辨认着她的长相。
就在我快要看清时,蜡烛突然熄灭了。周围立刻寂静下来,整个世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的心脏就像被人用刀狠狠地剜了一下,整个人贴到了大门上,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子滑了下来。难道这一切都正按照小A的故事进行?那么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我胡思乱想着,就听见耳边突然一声悠长的叹息,一股冰冷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上。我双腿一软,差点瘫下去。
但我不能瘫下去,至少,求生的本能是这样告诉我的。
所以我很快地又站直了。我全神贯注地盯住了周围的黑暗,我全身的神经都绷成了弓。我猛地转过身后退几步,然后“轰”地朝着大门撞了过去。
伴随着一阵年久失修的“呻吟”,大门居然自己打开了一条缝。我撞过去,大门立刻受我的力道冲击撞到了旁边的墙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我只感觉脚底下被门槛一绊,身子却已经受惯性作用直接栽了出去。
一阵腾云驾雾般的感觉过后,我连滚了好几下才停了下来,浑身散架一样地疼。旁边一个穿着红色印花衬衫的年轻女人朝我这边瞥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小区里有人。
我惊恐地看着那扇大门,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逃了出去。
夜,依旧很深;月,依旧很冷。连旁边的路灯都有不少开始罢工,只余下几盏勉强维持着光亮。草坪在这种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绿幽幽阴森森,夜风过处,带来一大股泥土的腥臭,让我突然想吐。
我站在草坪里的石板路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突然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上冒了出来。
刚才那个穿红色印花衬衫的女人,我猛地想起,她的五官,竟然和小A有六七分相似!我使劲晃了晃脑袋,仔细再想一想,她们却又一点都不像了。
我抬头看向周围,整个世界寂静得仿佛坟墓。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浑身颤了一下,差点晕过去,张嘴就要尖叫,立刻被捂住了。
一个声音说:“别怕,是我。”竟然是颜非。我惊喜地转过头,问:“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现在别说这个,我们赶紧走吧。”颜非一把拽住我,头也不回地朝小区大门冲了过去。
夜风吹得到处都是“哗啦哗啦”的声响,不知道是树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们站在小区大门口。我侧过头,就看见小区保安正目光呆滞地盯着电视。我凑过去,突然问:“师傅,我问一下,这里十二栋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发生?”
那保安回过头,我看见他长着满脸的褶子,胡子乱糟糟地黏在下巴上,两只眼睛呆滞无神。他看了我半晌,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说:“我看就是你不正常。”我浑身颤了一下。
这时出租车已经来了。“走吧。”颜非拽住我,一把就把我推进了车里,随后跟上来关上了车门。
车租车很快开始行驶,我回过头,看见整个小区以及小区保安都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团黑点。
“你家住哪儿?我先送你回去。”颜非突然回过头。我的眼睛看出去,才发现出租车已经走到了大路上。我的脑子里立刻有一张意味深长的笑脸一闪而过。我紧张地摇了摇头,说:“不,我不回去了,我还是回学校好了。”
颜非静静地看了我半晌,突然伸过一条胳膊把我抱住了。他说:“听我说,你要勇敢一点,回家去,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我在颜非怀里继续发抖,我说,“我害怕。我想那也许真的不是梦。小A的事情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你勇敢一点行吗?有些事情你逃不过去,你只能面对。”颜非突然深深地凝视住我的眼睛,说,“阿舒,你放心,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陷入绝境。”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很亮,很美。然而我从那里面看出去,看见的却是别的更加深邃的东西。我突然打了个寒战。
是的,一切才只是开始,我终究是逃不过的。
既然逃不过,那不如主动去面对。与其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倒不如自己接过绳索,让自己牵着自己。我说过,我和我的朋友一样,我们都有着茁壮的生命力和强悍的神经。
我突然说:“司机师傅,去崇兴小区。”车子立刻“嚓”地一声刹住,转头行驶上另一条路。我明显感觉颜非抱住我的那条胳膊僵了一下。我转过头,看见他眼里划过一丝不知是惊奇还是肯定的神色。
我说:“现在我想听听,你有什么好办法帮我判断那究竟只是一场梦还是真正发生的事情。”
颜非突然就笑了,问:“如果那不是梦,是真正发生了的。你又要怎么办?”我一下愣在那儿。
是啊,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而且我知道了他的存在,可我又能做什么?颜非继续笑,然后扭头看向窗外。
崇兴小区已经到了。
我打开屋门,满屋的黑暗立刻将我吞噬。我望着里面黑乎乎的一片,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我甚至在想,这里究竟是不是我的家,是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空间。
我再次尝试着拨打小A的电话,还是关机。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万籁俱寂。
我从厨房里提出一小袋面粉,细细地在地板上洒了一层。然后拿出一条栓了铃铛的线系在了路中间。最后,我从阳台上翻出十几个啤酒瓶,全都口朝下地摆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我脱了鞋,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上,靠着墙壁开始发呆。这个时候,人的听觉最是灵敏。
外面在下雨,声音很轻,其中好像还夹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呜咽。
楼上不知谁家的小孩儿哭了,初时就像猫叫的声音,越来越大。等到最后,那响亮的“哇哇”声在夜里听起来已经极度刺耳。
慢慢的,屋里好像也有动静了。好像有谁的叹气声,还有穿着拖鞋蹑手蹑脚的“嚓嚓”声,甚至就在旁边的书房里,居然传出来轻微的翻书声。
我吓得一把抓起被子,整个人缩进去开始瑟瑟发抖。
于是,所有声音就都离我遥远起来。慢慢归于寂静。
我战战兢兢地把被子掀下来,满头满脸都是汗水。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很有节奏,不急不缓。我听见雨水落在楼后的河水里,水流是“咕嘟咕嘟”的声音,就像里面正有人在往外吹泡,更像有什么东西正迫不及待地要从里面钻出来。
我的视线飘出去,就再一次看见了那条人影。他又在黑暗里出现了。我颤了一下,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紧跟着他走了出去。
我们一路走出小区大门,走过商业街,走过一条寂静的小路,走到郊区。我们始终隔着相同的距离。直到走进一片茂密的小树林。周围好像有很多人围观,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晰。
他慢慢地把身子转了过来,这天晚上,他没有笑。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有点阴森。我问:“你是谁?”
他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然后说:“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我依旧无话可说。我的眼睛瞥向四周,这里有种莫名的熟悉。
他继续问:“你知道你是谁吗?”我依旧是愣了一下,然后问:“你什么意思?”
他就“嘿嘿”地笑了起来,说:“一切秘密都在那里。”我惊恐地绷紧了身子。我猛地转身开始狂奔。他边笑边告诉我:“荒地!”天空蓦地划过一道闪电,将整个世界照得透亮。
我大叫着从床上跳了起来。清晨第一缕阳光刚好洒在我身上。
我猛地转过头,铃铛好好地系着,啤酒瓶好好地站着。我突然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是的,梦是恐怖的,因为只有你一个人去面对;但同时,梦也是幸运的,因为梦就是梦,在你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它就已经拿你没办法了。所以我相信,如果哪一天梦境成为了现实,那一定是世上最恐怖的事情。
我的心情突然大好。我哼着歌儿穿上衣服,下床时却突然僵住了。
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表情,因为我看不见自己。不过我可以想象,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比你能想出的所有扭曲的表情还要扭曲。
我清楚地看见,就在床边的地板上铺满了面粉,而面粉上清晰地印出两串鞋印。一来一去。
我背后的那个他,终于现形了。
第一卷 异事谈 第二十八章 他在你背后(病)
这时候,我的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
我本来以为我会尖叫,但事实上我没有叫,我甚至没有再发抖。我只是愣愣地盯着地上的鞋印,努力判断它究竟是来在先还是去在先。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如果来在先,那就证明的确有一个人以某种特殊方式藏在我家里;但如果去在先……我浑身激灵一下,急忙扭头看向那两串脚印。那应该是37码的鞋印,我的鞋就是37码!
刚想到这里,我的手机就响了。它似乎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响,就像专门为了打断我的思路似的。
我按下接听键,那边曾毅晖的声音立刻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他说:“你现在在干嘛?起床了没有?”声音出奇得大。
我的耳朵被震得“嗡”了一声,急忙把手机拿远一点,然后问:“你又想干嘛?”
“我找到小A现在的地址了。”曾毅晖说。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发现曾毅晖的语气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惋惜。所以我的心脏使劲跳了几下,我没吭声,等着他说下面的话。
曾毅晖停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想去看看她吗?”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问:“你究竟知道什么?她现在在哪儿?”
“你要是想去看她就赶紧下来。”曾毅晖说,“我也正想去看看她。”我愣住,半晌才问:“那你现在在哪儿?”
曾毅晖说:“我就在你家楼下。”我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面粉飞扬中,啤酒瓶“稀里哗啦”地倒了一片。我一把把床边系着铃铛的绳子拽下来,走到窗户边。
曾毅晖正在楼下往上看,发现我站在窗边看他,就冲我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出租车无声无息地行驶。这条道路我可以说非常熟悉。
我盯着路旁张牙舞爪的树木,头脑混乱。曾毅晖在一边不知道想什么,自从上车到现在一直不吭一声,手里捏着手机来回摆弄,翻盖打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再打开。一时满车都是他摆弄手机的声响:“啪嗒,啪嗒,啪嗒……”
我静静听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说:“你见过颜非了?”曾毅晖盯着车窗外,手机又“啪嗒”了一阵才心不在焉地把头转过来,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皱了皱眉,就听见曾毅晖终于反应过来地“哦”了一声,说:“对,他把昨天你们两个遇见的事都跟我说了,所以我才专门跑去打听了小A的现状。结果……”
出租车就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司机转过头,对我们说:“到了。”我抬起头,滨江精神疗养院的大门就在我们面前。我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一直沉到了底。
我和曾毅晖并肩走了进去。
这里依旧和往常一样,很安静,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大路上扫得一尘不染,阳光照在地上一片祥和。当然,这些都只是表面的。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安静祥和下面有着怎样的暗涌。
我跟着曾毅晖一路七拐八拐。途中遇见不少人在外面来回走动,嘴里叨叨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等看见我们望向他时就立刻把嘴闭上,神色紧张地走了。
朋友们,如果你知道精神病院,那你一定知道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在这里,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因为这里的病人是绝不会按常理出牌的。
在这里,一切都颠倒了。白天混淆了黑夜。黑暗混淆了光明。你站在这里,甚至把正常的和不正常的都混淆了。疯子可能被当成正常人,正常人也会变成疯子。
看着小A,我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的模糊。
她本来就很瘦,只有一米六的身材现在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整个人缩在墙角的阴暗处,看起来很可怜。
我和曾毅晖走过去时,她的脸上划过一丝明显的惊慌,随即就消失了,仍旧是一脸木木的表情。我和曾毅晖对视一眼,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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