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我似乎从帘子的缝隙里看见有什么人在帐篷外一闪便不见了。我只觉得浑身激灵了一下,立刻站起来掀开了帘子,却发现帘子外面根本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我眼花了?说实话,我当时恍恍惚惚的,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睡着。然而直觉又告诉我不会看错,我急忙朝周围都看了几眼,这才呆住了。只见周围影影绰绰的黑暗中,一条修长的人影正朝着树林那边走了过去。
几乎是在一瞬间,我就认出了那个人。居然是曾毅晖我立刻一怔。这么晚了他去树林那边干什么?我的第一反应是他梦游,随后才想起他根本没睡怎么可能梦游,这件事有点蹊跷。想都没想地,我轻轻放下帘子,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天堂离我们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记得小时候我问过小姨这个问题。她告诉我,天堂其实离我们很近,只要你感觉到彻头彻尾的幸福,那么所有地方都是天堂。
那什么才叫做彻头彻尾的幸福呢?我又问。
小姨告诉我:对于小猫来说,一条鱼就是幸福;对于小狗来说,一块骨头就是幸福;对于小鸟来说,能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就是幸福;而对于你,能够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真正的幸福。
那小姨你幸不幸福?
小姨当然幸福。小姨宠溺地看着我,只要小陌幸福小姨就幸福,因为小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看着小陌幸福。
曾毅晖现在正坐在树林旁边的巨石上,背对着我,仰头望天。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别圆,天空特别亮,风特别轻。我看着他,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起来十几年前和小姨的这段对话,那年我只有六岁。而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只有曾毅晖才是幸福的,因为他有妈妈。
可他现在幸福吗?我突然发现,其实人类的成长真的是一个悲剧。我们以为朝着幸福不断迈进,其实反而离它越来越远。我们最终能够到达的天堂,已经根本不是小时候梦中的那个天堂,而是另一个天堂,一个和死亡紧密相关的地方。
或许真的到了那里,我们才能明白,原来什么都不想就是真正的幸福。杞人忧天,庸人自扰,我们干的事情原本那么可笑。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渐渐地,我发现原本寂静的深夜里突然传来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不是风吹树叶,也不是昆虫爬行,更不是秋蝉鸣叫。那声音飘飘渺渺,若有若无,似乎在喃喃地诉说着什么,很轻,但很清晰。我凝神听着,蓦地发现竟是曾毅晖在唱歌。
那是一首很老的童谣,很熟悉,也许我曾经会唱,现在却忘记了。曾毅晖唱歌的声音很好听,他唱得也很用心。我静静地听着,渐渐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个声音,变得异常空灵起来。
我的心也在这样空灵的环境中变得平静了,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眼前的这幅画面渐渐深印脑海。
这其实是一幅非常奇怪的画面,画里没有人物,只有声音。这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要去往何方,它在一轮明月来来回盘旋,袅袅环绕,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在夜色中缓缓漂浮。
我突然想起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两个人相隔多远,看的不是距离,而是心。我突然感觉有些恐惧了。我和曾毅晖从小玩到大,即使相隔千里我们也能感应到彼此的存在,然而现在,我们之间相隔不过十米,我却觉得仿佛隔着前世今生。
我不由地想,我们做的这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不知多久,这样的歌声才停了下来。曾毅晖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我则望着他的背影出神。这样平静的画面背后,却不知又会有着怎样的惊心动魄。
“站在那儿这么久怎么都不过来?”曾毅晖突然说。我愣住,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你一跟过来我就知道了。”曾毅晖回过头,冲我浅浅一笑,“从你刚生下来我就在旁边看着你,你还有什么动静是我觉察不出来的?”我怔住,随后眼睛一亮:“那你一定见过我妈了?”
“也许吧。”曾毅晖笑了一下,似乎感觉我的想法很可笑。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曾毅晖很快就说:“就算见过又有什么用?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能记住什么?”
我“哦”了一声,自己也觉得可笑起来,突然就想起了曾伟的事情。一直以来我都没敢将这件事告诉曾毅晖,一方面怕他接受不了,另一方面也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就是放到现在,我依旧吱吱呜呜的不知道这话应该从何说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曾毅晖笑了一下,笑里带着几分无奈,“其实在帐篷里你和胖叔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关于我爸的不是吗?”我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曾毅晖叹了口气:“那现在我告诉你,你不用担心该怎么说了。我和他已经见过面了,我也答应他不再过问这件事。”我看着他,依旧不说话。曾伟把我搅进来,却不让曾毅晖过问这件事。小姨害怕我知道这些,甚至让我和曾毅晖保持距离。果然天下父母心,都是生怕自己的孩子受到一点委屈啊。
我看着曾毅晖:“可最后你不还是来了吗?”曾毅晖笑了一下:“他骗了我二十二年,我就不能骗他一次?”我再一次无言以对。
“那他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半晌,我问。曾毅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恐怕现在情况也不乐观。你不是想知道另一个被送往医院的人是谁吗?”
“谁?”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心里猛地浮上来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们两个一起来的朝山村,现在一个住院一个失踪。”曾毅晖叹了口气,“住院的那个就是你小姨。”
第二卷 朝山 第三卷 异域之行 第四十八章
第三卷 异域之行 第四十八章
我立刻呆不住了,转身就要跑,被曾毅晖一把拽住,问:“你干什么去?”“当然是去找她,我还能干什么?”我只觉得心急如焚。这一路上我担心过害怕过,但我从来没想过真的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现在事实摆在我眼前,我立刻就慌了。
“你知道路?”曾毅晖看着我。我一怔,不说话了。“你就这样靠两条腿走出去?”曾毅晖继续问。
我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差点儿哭出来:“那你说怎么办?她很严重吗?”曾毅晖叹了口气,反问我:“你觉得颜非当时的情况怎么样?”我又是一怔,同时感觉心里一凉。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说,“我们发现他时,他完全没有知觉,整个人就像根木桩子似的缩在墙角,我都差点没认出他。当时我和王煜还以为他已经疯了,但他后来的表现好像又不是。现在我也搞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他是因为看见什么东西而经受了太大的刺激才导致这样。他的脑子现在完全是混乱的,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了事情发生的那一刹那,除此之外对外界毫无感知。更不幸的是,他在水里有短时间的窒息,现在直接昏迷了,至于什么时候醒过来完全是个未知数。”曾毅晖说得头头是道,让我忍不住吃惊地盯住了他。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吃惊地问,“你不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吗?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这并不是重点。”曾毅晖摇了摇头,“我现在能够说出这些,是因为你们所经历的这些事情,你小姨他们都已经经历过了。”我几乎从地上跳了起来,问:“你什么意思?”
曾毅晖叹了口气:“你小姨的状况和颜非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比他还要严重一些。”我的身子一晃,急忙倚到旁边的树上,说:“究竟怎么个严重法?”
“她刚出现的时候整个人完全是疯狂的,见人就打。”曾毅晖看了看我,“你还不知道吧,她的身手竟然出奇得好,当时我们都不敢接近她。直到最后她把自己活活累昏过去,我们才慌慌张张地把她送到了医院。而送到医院之后,她就一直处于昏迷中没有清醒过来。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医生告诉我的。”
“那曾伟,不,你爸呢?”我立即问。曾毅晖瞥了我一眼,终究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一直没有出来。我们现在还留在这儿没有走也就是因为在等他。”
“你恨他吗?”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随后便后悔了。因为曾毅晖的表情一瞬间又变得像刚才那样寂寞,仰头看着月亮,不再出声。我急忙岔开话题,说:“那我现在怎么办?你一定知道医院的路对不对?我等不及了,你现在就带我过去。”
“靠两条腿走吗?你知道这里离医院有多远?”曾毅晖几乎要叫出来,“老大,等你走过去,都是明天晚上这个时候了。”
我立刻倒吸了一口气:“怎么这么远?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等。”曾毅晖答得干脆。
“等?”我瞪着他,“我现在怎么可能等得下去?”“等不下去也得等。”曾毅晖说,“明天早晨才会有车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睡一觉,不然我怕你在医院会扛不住。”
我哭笑不得:“这时候我怎么睡得着?”“睡不着也得睡,哪怕就是躺在那儿失眠也得躺一会儿。”曾毅晖说着就来拉我,“如果你再出现什么意外,你觉得你小姨会怎么样?”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曾毅晖便拉着我开始往回走,走了几步就喊:“阿舒。”我立刻转过头,却发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怎么了?”
曾毅晖思索了一下,说:“其实你不需要对所有事情都那么提防。”我忍不住一怔,问:“为什么这么说?”曾毅晖看了看我,咬了咬下唇:“其实,胖叔人挺好的,和他呆久了你自然就会觉察出来。”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挺喜欢那个姓帅的胖子。也不知道那死胖子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回到帐篷,所有人都已经睡了,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得到处都是,根本插不进脚。无奈之下,我只能和曾毅晖在靠帘子的地方坐下来勉强将就一下。
我本来以为我是决计睡不着的,躺着都睡不着,更何况这样坐着。然而过了没有多久,我就感觉意识开始模糊,不知不觉地就靠在曾毅晖肩膀上睡了过去。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好像是曾毅晖给我身上披了件外套。
第二天早晨醒来已经是八点之后,果然有车前来接我们。我和曾毅晖、王煜、赵子易、苏琦五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跟随帅胖子前往医院。蒋宇涵和黑子则留在营地帮忙。至于那瘦子和卫青,则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影,不知道去了哪里。说实话,以卫青的性格,估计也只有那瘦子才能忍受住跟他一起。
临行前我无比紧张,总害怕等会儿一到医院会发现小姨跟个死人似的横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各式各样的管子。这样的情景曾经无数次在我梦中出现过,每一次的主角都是我难产死去的母亲,但那张脸却分明是小姨的样子。
这样奇怪的梦境总是会让我惴惴不安。后来一个小姨认识的心理医生告诉我,这些梦不过是内心想法的某种映射。在潜意识里,我早已经将小姨和母亲画上了等号,而对于母亲的死我却始终怀有深深的内疚,才会出现这样的梦境。
不过,我从来都不相信他的这个说法。
在车上,我又一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曾毅晖坐在我右边,很自然地把我的头揽到了他的肩膀上去,王煜则一脸阴沉地看着我。我没去细想,就直接见了周公。
等醒过来,窗外的景色已经大变,车子竟然已经驶上了高速公路。在朝山村呆了这么久,乍一眼看见这种现代化的景象,我居然瞬间感到有些不太习惯。
帅胖子这人倒是很幽默,一路上不停地讲笑话,而且荤素不忌,竟丝毫不顾及苏琦和我是女生。所有人都跟在一起瞎起哄,苏琦则只是听,随后淡淡的笑,什么也不说。我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神思却早已经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帅胖子说着说着,突然就停了下来,然后看着我,说:“丫头,别瞎琢磨了,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现在还没有山穷水尽呢。”我回头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帅胖子就叹息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这表情都一模一样。”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虽然有了曾毅晖的说法,但我依旧不认为那张笑面虎一样的胖脸下面埋藏着一颗好人的心。这样的想法不光是因为他的想法深藏不露难以捉摸,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曾伟的公司时,他挥手召唤保安的样子在我心里留下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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