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另一个农场呢,”克勒尔说道,“长时间的漫游您顶得住吗?”
“我想可以。我是个身强力壮的人,在创伤热出现之前,我们会找到的。无论如何,我希望您在这之前不要离开我。”
“肯定不会的。要是您途中走不动,我就去叫人帮忙。现在,我们要抓紧时间。我们往哪儿去?”
“朝北,像先前那样,只不过要稍稍向右边。那儿天边很阴暗,看样子有森林或者灌木丛,有树木的地方就有水,我需要用水来凉一凉我的伤口。”
克勒尔接过箱子,两人离开了这个倒霉的地方。美国佬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过了一些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绿色的灌木丛中一片有水的地方,在水边换了绷带。哈特莱把所有有色的滴剂都倒掉,用纯净的水将小瓶子灌满,以便途中根据需要随时用来润湿绷带。接着他们又动身了。
他们穿越一片长着矮草的草原,这儿几乎看不出人的足迹。要判断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留下的足迹,这需要富有经验的西部地区男子的眼力。过了很长时间后,他们视野的边缘又是黑糊糊的,表明他们再次靠近了有森林的地方。这时,美国佬掉过头来,见到背后有几个点在活动。那是那三个人,他立刻确信,这些强盗掉过头来了。性命攸关,要是别人,定会提醒文书注意追击者;可哈特莱没有这样做。他以加倍的速度继续行走,当克勒尔对突然出现的急速行走感到奇怪时,他说他的伤口很痛。
从距离看,哈特莱认为,他和他的同伴还没有被流浪汉们察觉,于是他盘算着他应该如何脱险保命。如果他们追上了,那么两人就都完蛋了。两人中充其量只有一个可能逃脱,而另一个就得牺牲了,这另一个当然是文书啦。所以,不能让他知道,他正面临着怎样的危险,想到这儿狡猾的美国佬便默不作声了。
他们默默地继续行走,一直来到一片小丛林,林中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这片小丛林并不深,但远远地向右边延伸。当他们穿越了它,来到丛林的那一边时,美国佬停住了,说道:“克勒尔先生,我考虑过了,我实在太打扰您了。您要去谢里登,为了我的缘故,您偏离了正路。谁晓得,按照现在的方向走,我们能否找到、什么时候找到一个农场。那样您就得天天跟我在一起漫无目的地乱跑,备受折腾。有个简单的办法,免得这样折磨自己。”
“真的,到底有什么办法呢?”克勒尔毫无所知地询问道。
“您随意往前走,我返回今天我遇见您之前从那儿来的那个农场。”
“这我不能同意,太远了。”
“不远,根本不远。我先前朝西走,后来跟您一起一直朝北去,就是说,走了一个直角形。要是我现在抄近路走,用不了三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我是能坚持的。”
“您是这样认为吗?好了!但我要跟着去,我答应过不离开您。”
“我绝不接受您的允诺,我不能将您送进危险的境地。那是管理苗圃的女人,亦即金斯利警察局长的妹妹跟我说的。要是您从那里起就受到追捕,那十之八九可以断定,那个警察局长来这个农场走访过。因此,您很可能会落入他的手里。”
“这我当然不会干,”克勒尔恐惧不安地说,“您真的要到那里去吗?”
“是的,这对于我,对于您来说都是上策。”
美国佬这么恳切而又富有说服力的劝说使克勒尔看到了分手的好处,他终于同意分道扬镳了。哈特莱从对方身上取下箱子。他们握手道别,相互表达了最美好的祝愿后分手了。克勒尔继续赶路,朝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走去。哈特莱目送他远去,接着赶快寻觅合适的隐身处所。
他并非猎人,也不是设陷阱捕捉野兽的人。然而他知道不能留下足迹,他曾听人讲过,要怎样做才能把脚印抹掉。当他钻进灌木丛以后,他就寻找那些不会留下足迹的地方。如果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他就随即用手把脚印抹掉。当然,他的伤,还有那个箱子,都妨碍他这样做。因此,他只能慢腾腾地前行,幸亏他很快来到一个灌木非常茂密的地方,他钻了进去,放下箱子,坐在上面。他刚坐下,就听见了那三个骑马人的声音。他们骑马从灌木丛外边经过,彼此相隔一些距离,没有注意到他们跟踪的足迹是显而易见的。
美国佬把那个方向的树枝拨开,现在可以看见大草原了,克勒尔在那儿走着,流浪汉们发现了他,便策马飞速奔去。现在,克勒尔听见了他们的声音,掉过头来,惊恐万状地站着。流浪汉们很快就来到克勒尔身旁。他们跟他交谈,他朝东南方向指指。毫无疑问,他告诉他们,美国佬朝着农场的方向去了。随后响起了一声枪响,克勒尔应声倒了下去。
“事情已经发生,”哈特莱喃喃自语,“你们这些恶棍,等着瞧吧!要是我再次碰见你们,你们就该为这一枪付出代价。”
哈特莱见到凶手们下马查看被击毙者,随后他们商量了一会儿,便又上马,康奈尔把死者横搭在他的马鞍上。令美国佬感到惊讶的是,康奈尔转过身来,而他的两个同伙却骑马继续走。康奈尔来到灌木丛边缘,然后把尸体扔下。死尸离哈特莱所在的地方不远,在矮树丛外面无法看得见。接着,骑马人退出去离开了;往哪儿去,这是哈特莱无法看见的。开始他还能听见马蹄声,随后是一片寂静。
恐惧袭击了美国佬。现在,他几乎后悔没有向文书提出警告。他是那可怕行为的证人。如今,尸体就在他身旁。他真想跑开,但他不敢,因为他觉得,康奈尔必定在寻找他。过去了一刻钟又一刻钟。美国佬终于决定离开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方。离开前他再次向大草原望去,这时,他看见了什么东西,使他不得不留在原处。
一个骑马人,身边牵着一匹无骑手的马,正从右边穿越大草原。他看到了那两个流浪汉的踪迹,于是便下了马。他仔细地向四面八方环视了一遍后,弯下腰来查看足迹。接着,他顺着足迹往回走,来到谋杀发生的地点,与此同时两匹马自愿地尾随着他。他又停下来观察。过了一段时间后他才站立起来,走近一些。他双眼盯着地面,追踪着康奈尔的足迹。离矮树丛大约五十步的地方,他驻足不前,发出一声特有的后颚音,用手臂朝矮树丛指指。这个手势似乎是做给马看的,因为它离开他,沿着灌木丛绕了个小弯,随后从小树林边缘小跑过来,现在骑马人也走过来。这时,美国佬看到自己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印第安人。这个红种人穿着镶有穗饰的皮裤,用流苏和绣花装饰的猎人衬衣。两只小脚穿着鹿皮鞋。他那长长的黑发,被梳理成钢盔状,但没有鹰毛作装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三排的熊爪项链、和平烟斗和药袋。他手执一枝双筒猎枪,枪托上钉着许多银钉。他的脸,呈没有光泽的淡褐色,略带一点儿青铜色,几乎是罗马人的轮廓,而颧骨略为突出。
本来,这个红种人的靠近会使这个生来就没有英雄气质的美国佬惶惶不可终日的。但是,他瞧这个印第安人脸的时间越长,他反而越觉得似乎不必害怕了。红种人走近了大约二十步。他的一匹马从较远的地方跑过来,另一匹马则在骑马人背后站住。它抬起前蹄,接着用后蹄站立起来,随后打出一声响亮的、引人注目的打响鼻。它闻到了一股来自美国佬或是死者的气流。印第安人马上来个箭步,跳到一旁消失了,他的第二匹马也随之无影无踪了。
哈特莱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呆了很长时间,直到一个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听见了“唉”的一声叹气,当他把脸转向发出声音的一边时,看见印第安人正跪在尸体旁查看尸体。美国佬吓了一跳,因为紧接着在他身旁响起了说话声:“为什么白人躲在这里?为什么他不站出来让印第安战士看看呢?也许他不愿意告诉另一个白人,那三个凶手往哪儿逃了?”
哈特莱猛然掉过头来,看见印第安人正手握明晃晃的长柄猎刀跪在自己的身边。他的话表明,他准确无误地发现了足迹并敏锐地作出了判断。他没有把美国佬看作凶手。这使哈特莱感到欣慰,他答道:“我藏起来,因为他们中的两人走了,到大草原外面去了,第三个人把死尸扔在这里,我隐藏起来,是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否离开这里了。”
“他走了。他的足迹穿越灌木丛,然后朝东南方向去了。”
“这么说他是去农场迫害我了。他真的不再在这里吗?”
“不在了,在这里,白人和我是仅有的两个活人。你可以同我一起到丛林外面空旷的地方去,对我讲述这里发生的事情。”
印第安人英语说得很好。他说的话和说话的风度,都引起美国佬对他的信任。他从小树丛里爬出来,当他走出丛林后,看见两匹马被拴住了。红种人带着一种仿佛可以识破一切的目光观察着白人,接着开始说道:“有两个男子从南边徒步走来,其中一个藏在这里,他就是你。另一个继续走到大草原外面去。这时,三个骑马人跟踪着他。他们用手枪把他的脑袋打开了花。两人骑马离开了。第三个人将尸体横搭在马背上,向灌木丛骑去,把死尸扔进去,然后向东南方向疾驰。情况是这样吗?”
“是的,完全如此。”哈特莱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可以跟我说,他们为什么要击毙你的白人兄弟呢。你是谁,为什么你呆在这个地方?也是那三个人把你的手臂打伤的吗?”
提这些问题时用的友好口气向美国佬表明,这个红种人对他是善意的,没有任何怀疑。他回答了这些问题。印第安人在他回答时没有看他。随后他突然用锐利的目光质问道:“这么说,你的同伴是用他的生命来保住你的生命的,是吗?”
美国佬垂下眼睛,几乎是结结巴巴地答道:“不。我请他同我一起隐藏起来,可他不愿意。”
“你曾指给他看,凶手们从你们背后来了,是吗?”
“是的。”
“你也对他说,你要在这儿躲藏起来,是吗?”
“是的。”
“当凶手向他询问你的去向时,他为什么要指引凶手向东南方向农场那儿去呢?”
“为了迷惑他。”
“这么说,他要救你,是个正直的同伴。你值得他尊敬吗?只有伟大的马尼托无所不知。我的眼睛无法看到你的内心。如能看到的话,你也许会在我面前羞愧得无地自容。我愿默不作声。你的神灵可能就是你的判官。你认识我吗?”
“不。”哈特莱小声地答道。
“我是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酋长。我的手抗击坏人,我的臂保护每个问心无愧者。我要看看你的伤口。但是,你首先跟我说说,为什么凶手掉过头来跟踪你们。这你知道吗?”
哈特莱时常听人讲起温内图,所以他倍加有礼地答道:“这事我已经跟你说过,他们想要除掉我们,使我们无法揭露他们曾洗劫过我。”
“不。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他们就会马上杀掉你们。必定有什么别的事使他们后来才恍然大悟的。他们仔细地搜查过你吗?”
“是的。”
“把你的东西洗劫一空?”
“是的。”
“对你伙伴也是如此?”
“不。他对他们说,他是个可怜的逃亡者,并把一封信给他们看,以证实他说的话。”
“一封信?他们把信没收了吗?”
“没有。他将信收回了。”
“他将信搁在哪里?”
“放进他外套胸前的口袋里。”
“信现在不在口袋里。温内图掏了死者的所有口袋,都没有找到信。因此,正是这封信促使他们掉过头来追赶你们。”
“简直不可能!”哈特莱摇摇头说。
印第安人什么话也没有说。他把尸体从矮树丛里拖出来,再次检查各个口袋。死者的样子,令人毛骨悚然。不是因为被枪弹打中的伤口,而是由于他那张脸,被人用刀乱砍过,已面目全非,无法辨认。所有口袋,空空如也。当然,他的步枪也被拿走了。
温内图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经过思索后说道:“你的同伴要去谢里登。凶手中的两个骑马朝东南方向奔去了,他们也想到那儿去。为什么他们拿走了他的信呢?因为他们需要它,想要利用它。为什么他们毁了死者的容貌,让人无法辨认出来?因为他们不想让人们知道,克勒尔已经死了。他不可以死去,因为凶手中的一人会冒充克勒尔。”
“可目的是什么呢?”
“这我不清楚,但会了解到的。”
“那么你想要跟踪他们吗?”
“是的。阿帕奇人要到斯莫基希尔河那儿去,而谢里登就在它的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