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不是从跑出栅门做为开始,而是用挥旗子做记号。
一开始,博来一点也不急。他让别人都跑到他前面去,好让自己有充分的机会
认识他的对手。他发现,至少有五匹马已经在今天一天里参加过太多比赛,到现在
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勉强在那里踏着步子而已。另外有三匹,他也看过它们参加了
跳跃比赛,现在也没有多少剩余的体力了。这一来就剩下了五匹可能的对手,其中
又有三匹对他是相当有威胁性的,罗杰所骑的长统袜也是其中一匹。
彻伦好像很喜欢看到有其他的马跑在她的前面,也对自己目前的排行很满意。
她很有自信地跳跃过几个栅栏。你几乎可以听到她一面跑跳,一面轻松地哼着歌儿。
她看着两匹年轻骑士骑的马跳不过栅栏,几乎把她的蹄子踏到了它们的脸上。
渐渐地,在他前面的马越来越少了。
博来开始加快了速度。他毫不费力地超过了第五个可能的对手,第四个对手跑
得嘶嘶作响,前面最远的地方就只剩下三个对手了,罗杰也是其中一个。
柯罗杰环视了一下周遭。当他的视线碰到博来的时候,他友善地笑了笑,此外
他们就没有时间表示礼貌了。
四匹马同时加快速度,在两边插着鲜红旗帜的绿荫大道上奔腾起来,好像知道
前面有着至高的荣誉等着它们似的。渐渐地,那匹棕色马速度慢了下来,另外一匹
虽然毫不懈怠地往前直奔,可是从它的表现也知道它的情形并不乐观;它们的主人
虽用尽各种办法,情形也没有多少改观。
博来看了长统袜一眼,发现它正全神贯注、快速地跑着,从骑在上面的罗杰的
表情看得出来,罗杰也一定知道。现在只剩两个栅栏了。他不太知道目前彻伦究竟
还剩下多少体力和速度,所以他决定:最安全的方法便是耍个小伎俩,愚弄一下柯
罗杰。
他故意让彻伦迎头赶上长统袜,并且装作很尽力的样子,罗杰见状,也加快了
速度和他并驾齐驱,两人一起跃过了最后两个栅栏。这时博来故意把速度放慢下来,
稍微落后罗杰一点,并且跑在罗杰的视线之外,然后他把彻伦放松一点。罗杰见终
点已在眼前,而博来还落在后头,想必是追不上他了,心里正高兴不需要做太激烈
的最后冲刺;冷不防,博来夹紧彻伦,拚尽全力,一个箭步猛地冲来。罗杰一惊,
赶紧设法让长统袜加速,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此时离终点已经太近了! 事情正如
博来所设计的——他把冠军偷过来了! “你可真有两把刷子! 佩服! 佩服! ”当他
们一起把马带回去时,柯罗杰冲着他笑了:“我得好好检查检查我的脑袋了。”
不管将来爱莲会不会嫁给柯罗杰,博来觉得他也喜欢上这个小伙子了。
第二十七章
博来本来希望,西蒙的胜利可以让他因为心情好表现得友善一些,可是他猜错
了。虽然西蒙把旋风打败了,可是整个下午绷紧的神经,使得他的表现更嚣张。
“我从来没看过西蒙那么得意洋洋过。”那天晚上的舞会里,爱莲一面和博来
跳着舞,一面越过博来的肩头看着西蒙说。她这么说时,很像是在道歉。“他通常
对自己的胜利都表示无所谓的。”
博来说,也许是喝多了香槟的缘故吧,说着转个身,把爱莲的视线带离开西蒙
的身上。
他一整天都期待着晚上和爱莲一起跳舞。只不过在舞会里,他第一支舞是和碧
翠跳的。他要等到最恰当的时间,才开始做这件美好的事。
当他和碧翠跳着舞时,碧翠调侃地问他:“是谁教你用这套把戏赢得比赛的? ”
“不需要有人教我。可以说是原罪吧。”
碧翠笑了一下,用搭在他肩上的手拍了拍他。她是个可爱的女人,他真喜欢她。
这又让他想起烟儿来——他也曾经这样深深地爱着这匹马。
“自从汤尼丢人现眼以后,整个下午我都没看到你。”
爱莲一面跳舞,一面问博来说。
博来告诉她,在他开始比赛前他想找她说话的,但她一直都在跟罗杰说话。
“对了,我想起来了。他的舅舅要他放弃农场,到奥斯特和他一起住。他的舅
舅就是经营奇芭底马场的康提慕。
他想退休下来,把马场转让给罗杰,可是罗杰不想离开英格兰。“
那自然是不用说的,博来想着。英格兰和爱莲加起来也就等于天堂了。
“今晚他好像没来参加舞会。”
“不,他没有留下来。他来只是想得个银杯拿回去给他太太。”
“什么? 他太太? ”
“是啊。上礼拜他太太刚生第一个孩子,她要他来参加这一个农展,抱个银杯
回去,好在他们的婴儿受洗时装洗礼水。有什么事吗? ”爱莲说完,问着。
“提醒我记得打露丝一顿屁股! ”他说着,又起劲地跳起舞来。
她觉得有点好笑,说:“露丝是不是说了些浪漫的话? ”
“她说罗杰想娶你。”
“是吗? 很久以前,他的确这么想过,去年这时候,他当然是还没有结婚,所
以露丝恐怕不知道他结婚的事。
嗳,你是不是要为我的婚事拿主意呀? “
“你有什么计划吗? ”
“八字都没一撇哩。”
随着时间过去,他和爱莲一直不断地跳着舞。她最后终于说:“你实在应该和
别人跳跳舞的。”
“跳了啊。”
“你只是和佩琦跳而已。”
“可见你也在注意我的一举一动哩。我这样是不是妨碍了你和别人跳舞的机会
呢? ”
“没有啊。我很喜欢和你跳舞。”
“那就好。”
这是他第一个晚上和爱莲跳舞,却也可能是最后一夜了。
就在快近午夜时,他们一起到楼上的自助餐厅去。他们取了食物,一起走到阳
台上的一张小桌旁坐下。这个自助餐厅属于杰克旅馆的一部分,在阳台上正好可以
俯瞰旅馆旁的花园。花园里及阳台的餐桌顶上都点着中国式的灯笼。
“我真是高兴得吃不下哩,”爱莲说,一面像做梦似的喝着她的香槟。“你穿
上晚礼服很好看。”
“谢谢。”
“你喜欢我的晚礼服吗? ”
“你这套衣服是我看过最漂亮的衣服了。”
“我真的很希望你会喜欢。”
“你今晚吃晚餐了吗? ”
“没怎么吃,只喝了点香槟,吃了点三明治。”
“那么现在最好吃点儿。”
爱莲漫不经心地吃着,这和她平时爽快的作风大不相同。
“今年的布尔展览会可是咱们亚叙别家的大事呢,你说对不对? 哦,先别动,
有一只虫爬到你的领子里面去了。”
她靠过去,轻轻地探手到他的领子里。“唉呀,它往下爬了! ”她很自然地用
一只手将他的脖子往旁边一按,又用另一只手往领子里探去——反正她是妹妹嘛。
“抓到了吗? ”
可是她没有回答。他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你不是我哥哥! ”她惊慌失措地说:“我没有感觉到……”她停住了,全身
颤抖起来。
就在沉默中,远处的鼓声又响了起来。
“哦,博来,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想我一定是喝太多了。”她说着啜
泣起来。“哦,博来,真对不起! ”她从桌上抓起皮包,踉踉跄跄地从幽暗的阳台
跑到餐室去。
“我想回房去躺一下,让自己清醒过来。”
博来让她走了,独自到酒吧寻找慰藉。在这个半夜里,大伙儿都到大厅作乐去
了,酒吧里反而显得冷清清地。只见西蒙一个人独自坐在一角,面前摆着一瓶酒。
“啊! 我的大哥! ”西蒙看到他,带着酒意叫着。“你对那边的摸彩也没有兴
趣吗? 来,来,喝一杯吧。”
“谢谢,我会自己去买。”
博来到酒吧卖酒的地方,买了一杯酒,走过空荡荡的酒吧,坐到西蒙的桌旁。
“摸彩的中奖率太低啦,我想你是想要得到现成的。”
博来故意不理他说的。“我还没恭喜你和提波得奖哩。”他对西蒙说。
“我才不稀罕你的赞美。”
西蒙显然是喝醉了。
“我的表现很粗鲁吧? ”他像小孩子一样撒起野来:“可是我就喜欢粗鲁。今
天我的表现很差对吧? 来吧,喝一杯! ”
“我自己有酒。”
“你很讨厌我吧? ”他好像是故意要惹人厌似的问。
“还好啦。”
“为什么? ”
“我想你是惟一不相信我是柏特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惟一知道你不是柏特的人吧? ”
博来瞪着西蒙的眼睛,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你杀了他。”博来一个字一个字对西蒙说。他突然十分相信这是事实。
“那当然。”他靠过身来,很高兴似的看着博来:“可是你永远没办法说出来,
对不对? 因为柏特当然没有死,他现在还活着,我现在正对着他说话呢。”
“告诉我,你是怎么杀他的? ”
“你想知道吗? 告诉你吧,简单得很。”他又向前靠得更近,用猥亵的低沉声
音说:“你知道,我会变魔术。我可以同时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出现,嘿嘿。”他满
意地把身子往后仰,欣赏着博来惊讶的样子。
“你一定以为我今晚比平常喝得更醉,老兄。我告诉你有关柏特的事,因为你
呀,现在是我的同党喽。可是如果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我是怎么做的,那你就错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
“他简直是个大笨蛋,”西蒙用他一贯满不在乎的声音说:“他不配继承莱契
特的家业。”接着他又一点也不掩饰地说:“告诉你,我恨他。”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气喝光了。他阴沉沉地笑了笑,说:“咱们俩现
在可是真正的‘精神上的孪生兄弟,啦,你不能泄我的底,我也不能泄你的底。”
“可是你比我占便宜一些。”
“怎么说呢? ”
“你不觉得良心不安。”
“是啊,我想这方面我是比较占便宜。”
“我得忍受你,可是你不需要忍受我。我知道,今天下午你千方百计想害死我。”
“技术还不够高明哩。”
“你还会想办法改进的,对不对? ”
“是啊,正在设法改进中。”
“一定做得到的。一个可以同时在两个地方出现的人,可以做得比放松马的腹
带高明得多。”
“是啊,可以好得多,但也必须能就地取材呀。”
“原来如此。”
“我想你不肯告诉我一些事,来回报一下我的坦白吧? ”
“告诉你什么事? ”
“你是谁? ”
博来看了他好一会儿。“你不认得我吗? ”
“当然不认得。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
“我的名字叫报复。”博来说着,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
他走出酒吧,靠在栏杆旁好一会儿,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也让呼吸恢复正
常。他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想一想。在旅馆里是不可
能的,即使他回到他的房间,西蒙也会随时闯进来。他必须离开这里。
他到17号房间拿了他的外套,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碧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碧翠气急败坏地问:“爱莲在房问里哭着,西蒙在酒
吧里喝得烂醉,看看你,活像撞到鬼似的。你们究竟在搞什么?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 ”
“吵架倒是没有,我想他们俩是整个下午累坏了。”
“那你又怎么啦? 怎么脸色那么苍白? ”
“我想是舞厅的空气太坏了。你知道我比较习惯空旷的野外。”
“我倒觉得野外和舞厅一样地沸腾。”
“碧翠,我可以用一下车吗? ”
“去哪儿? ”
“我想到肯利谷那儿去看日出。”
“就你一个人? ”
“当然是一个人了。”
“记得穿上外套,”碧翠说:“外头挺凉的。”
他在面对肯利谷的最高点停下车子,并且把引擎也熄了火。天还是很暗,恐怕
一时也不会转亮。他走出车子,在山谷边缘的草地上站了一会儿,把身体靠在栏杆
上,谛听着周遭的沉寂。空气中充溢着浓浓的土地和青草的气味,山谷的另一头传
来火车的汽笛声。
他抽了根烟,胃里舒服了一点。可是现在轮到脑子里翻腾不止了。
他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