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知道赫塞小姐是不是高兴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一面和博来握手,一面打量着他,说:“这真是意外的惊喜啊。”她的客套
话和虚应故事,让博来觉得很好笑。
“看来,海外的生活并没有让你改变太多哩。”她一面在狭小的客厅里摆着茶
杯,一面说。
“有一点倒是变了不少。”博来回道。
“真的? ”她并没有为了让博来高兴而继续问哪一方面变了不少。
“我现在不会怕你了。”
老赫塞先生听了哈哈大笑。
“这一点我可大不如你,柏特先生。要是我上市场迟半个钟头回家,还没到家
门,我就怕得好像有大祸临头一样,像一只狗夹着尾巴偷偷溜进来。”
赫塞小姐没说什么,不过博来注意到,她的表情好像增加了一层对他的好感。
不久,她又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盘饼干,很显然刚开始时她并没有意思把这一样
端出来。
他们一面喝着一种叫“白港”的酒,一边聊天。
他们到达上田农场时,只有胖胖的杜克太太在家。她正在屋后忙着搅奶油。
“谁呀? 自己进来吧! ”她用声音应着门。于是他们走过凉凉的地砖,来到寒
冷的奶油房。
“我的手没法子停下来。”她一面抬起头来看看来的人是谁,一面说:“这些
奶油——哦,老天啊,真没想到是你们! 我还以为是什么经过的路人呢。孩子们都
上学去了,嘉立也出去了,唉呀,天哪! 是你们! ”
杜克太太和博来握手的当儿,碧翠很自然地接过她的棒子继续搅着奶油。
“太好啦,太好啦,”杜克太太和气地叫着:“你已经长成一个又好看又帅气
的小伙子啦。”
听着杜克太太的称赞,博来感觉到碧翠似乎有兴趣地端详着他。
“这是我们大家大喜的日子呀,亚叙别小姐,你说是不是?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还刚跟嘉立说呢。我说,这种事只会发生在故事里头,怎么现在真的发生在我们
这些默默无闻的人身上了呢? 现在可是千真万确看到你回来了,看到你真是太好啦
! ”
“我可以搅一下奶油吗? 我从来没搅过哩。”博来故意搭讪着。
“怎么没有? ”杜克太太有点吃惊地说:“以前你常常礼拜六一大早就过来玩
这东西的呀! ”
博来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是吗? 我忘了。”
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就推说不记得就是了——洛丁曾经这样吩咐他——千万不
能逞能,否则很快就会露出马脚的。
“我以为你现在已改用电动的了呢。”他听到碧翠一面说着,一面让出地方让
他搅。
“哦,当然有很多活儿都改成电动的了,”杜克太太回答:“搅奶油可不成。
你看西势镇国际食品行机器做的奶油,哪有以前手搅的那么香? 有时候我忙起来,
也免不了打开电开关,可是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机器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点艺术
感也没有。”
他们喝着热红茶,嚼着大麦饼,聊着孩子上学的琐事。
“杜克太太真好,”在他们开车回去的路上,碧翠说:“我猜她打心底里相信
电是魔鬼发明的。”可是博来没有搭腔。他陷入了沉思。今后他必须告诉自己不要
逞强,免得启人疑窦。搅奶油这件事还算不严重,但别的事可不一定,他总得谨慎
些才好。
“博来,星期五那天,”他们取道喀莱尔,前往维塞农场的路上,碧翠对博来
说。
“星期五有什么事吗? ”博来的沉思被打断,呐呐地问。碧翠四下看了一圈,
微笑着说:“忘啦? 是你的生日呢。”当然了,他现在有了一个新的生日了。
“你真的忘了星期五你就二十一岁啦? ”
“唉呀,真的差点忘了。”他看到碧翠斜睨着眼睛看他,睑上并没有微笑。
“星期五那天,”她又接着说:“我想我们既然决定把成年礼的庆祝仪式延后,
那么星期五就不要特别庆祝了吧。那天桑度先生会把文件带来,让你签名,所以我
们会请他吃午饭,就当做是家庭式的聚餐吧。”
对了,在文件上签名,他知道他迟早是必须做这件事的。他甚至靠着一本柏特
的旧笔记本的帮助,练好了他那特殊的大写字体。这一来,签名这回事对他并不是
太大的困难。这个仪式只是让他的继承权在法律上确定了不可逆转的地位。
“这样的安排你觉得怎么样? ”
“什么? 哦,你是说生日。当然,当然。我并不想要盛大的庆祝。我们是不是
也可以就这样不张扬地度过这个成年礼? ”
“我想左邻右舍不会这样放过我们的。他们巴望着我们开个盛大的庆祝会,我
们总不能让人家失望。邀请信早就印好啦,我把日期改成查理叔公回来后两个礼拜。
他再有二十三天就回来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老人家不都是这么说吗? ”
是的,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反正还不是迫在眼前,他大可不必现在就紧张。等
下他要去探望的盖兹家,他并不需要认识。
现在他们是朝着村子往回走。左边是跑马场的白栅栏。这个早晨很明亮清新,
可是似乎又有点太过闪亮。天空像一大片金属,阳光又给它加上了银边。
他们经过牧师馆时,碧翠突然提起:“艾力·洛丁前不久回来,过了个周末。”
“是吗? 他现在做什么? ”
“还是在剧场扮些小角色。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只有四个角色、五个门,再加
上一张床就演得成的不三不四的戏。我没见到他本人,倒是南丝说他进步了。”
“在哪方面进步了? ”
“说是对别人比较感兴趣了。他甚至可以和牧师好好相处了。南丝想,他年纪
大些了,也该懂事点了。牧师不在家的时候,也还能在牧师的书房里看上好几小时
的书呢。
牧师在家时,他们也能好好谈上一阵子。南丝好高兴。她一直都挺喜欢艾力的,
但是以前每次他回来,她也都有点不安。村子里没有他能做的事,他也不喜欢牧师。
这个改变倒是很不错。“走到大约村子的中心,他们转个弯,进人一条小路,到了
维塞农场。
“你恐怕不记得爱美这个女孩了吧? ”碧翠问博来:“她就是在维塞农场长大
的。后来嫁给住在布尔另一头的盖兹先生,他在那儿也有一个农场。爱美的爸爸死
了以后,盖兹就回来经营这个农场,当然也接收了肉铺。他们现在生活过得很不错。
可惜他们的儿子不喜欢他爹,在别。处找了个搞机械的工作搬走了。女儿还跟他们
一起住,她可是爸爸的掌上明珠哩,平常在一个很贵的寄宿学校上学。她本来的名
字叫佩琦,可是在学校用的是玛嘉这个名字。”
车子滑进维塞农场的入口,在一个铺着小石子的前庭停下来。两条狗看到他们,
敞着喉咙大叫。
“我真希望盖兹能好好管教他的狗。”碧翠嘀咕着。她自己的狗可是和她的马
一样有教养。
狗的叫声把女主人引了出来。虽然已经有些年纪,仍看得出来年轻时一定是很
漂亮的。
“阿林! 小乐! 别叫啦! ”她对两只狗叫着,上前想和他们打招呼。不料,她
还没有来到他们跟前,盖兹先生突然从屋子的角落钻出来,大步地超过她。盖兹这
个突兀的欢迎式,让更加真心欢迎他们的妻子一时不知怎么才好,只好在一旁微笑
着看她的丈夫夸张地和他们打招呼。
盖兹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博来相信他年轻时的活力一定是相当吸引娇小的爱
美的。
“他们告诉我你在那儿也是靠马发了财? ”他问博来。
“我是靠马糊口。”博来回答。
“来看看我马房里有什么吧。”他迈步带他们朝屋子后面的马房走去。
“可是赫利,你总该让人家先进来坐一下吧? ”他太太抗议道。
“待会儿再坐嘛。他们一定会喜欢先看看这匹好马的。走吧,柏特先生,走吧,
亚叙别女士。阿佛! ”他一面领路,一面得意洋洋地叫着他的助手:“把那匹新买
的马带出来给亚叙别女士看看! ”
盖兹太太也跟出来了,正好和柏特走在一起。“我真高兴,”她细声地说:“
你回来实在太好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那时我爸爸还在世。除了我自己的
孩子,我从来没有喜欢别的孩子像喜欢你一样。”
“看吧,柏特先生,好好看一下这匹马! 怎么样? ”
盖兹用他的大手臂把马房的门旋开,只见阿佛牵出一匹巨大的马,这匹马和周
围的环境似乎有点不相称。无可否认地,这匹棕色的马的确是与众不同。
“怎么样? 你说呢? 你说呢? ”
碧翠看了一下,说:“这不是去年迪克在柏斯得跳跃奖的那一匹吗? ”
“没错,”盖兹还是一副得意洋洋:“不但是跳跃奖,还得了最佳坐骑奖。可
花了我不少银子哟,不过我还花得起,给我的宝贝女儿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对了,
就是佩琦,这匹马是买给她的。值得! 值得! ”他夸张地大笑:“我这宝贝女儿骑
在这匹马背上,简直像羽毛般轻盈极了。亚叙别女士,不用我说,你是知道的。整
个村子里,没有人能比我的佩琦配骑这匹马了,多花点钱我是一点都不心疼的! ”
“你确实是买了匹好马,盖兹先生。”碧翠说,她口气里的兴奋倒是让博来有
些吃惊。他忍不住转头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想知道是哪一点让她这么高兴——这匹
棕马毕竟会成为提波以及任何一匹莱契特家的马的对手。
“不用说,我早请兽医鉴定过、出了证明了。我是不会随便买的。”盖兹又补
充道。
“佩琦今年会展示这匹马吗? ”
“当然啦。要是不展示,我买它干么? ”
碧翠的表情更加快活了。“太好了! ”她这么说,声音里透着无比的兴奋。
“您喜欢这匹马吗? 亚叙别女士? ”是佩琦在问,不知什么时候她出现在博来
的身边。
佩琦长得非常漂亮。皮肤白里透着粉红,配着金色的头发。博来想着,把巴斯
勒小姐和爱莲的好处加在一起,恐怕就成了眼前的佩琦了。当她父母向博来介绍她
时,她顺从地被介绍,可同时也表示了她个人对他回来的欣喜。
博来和她握手时,感受到她柔软的小手紧握了他一下。握完手,博来得忍着才
不至在裤腿上擦干他濡湿的手掌。
接着博来恭喜她得到了一匹好马,她也欣然地接受了。寒暄一阵后,盖兹夫妇
便把客人延至客厅。他们喝了些很好的酒,闲聊了一下布尔的农展。
他们开车回家时,碧翠的脸上仍好像是有人给她一大笔钱那么高兴。她看了看
博来若有所思的脸,问道:“怎么样? ”
“你好像一只得到一顿奶油的猫一样开心。”
碧翠又斜着眼睛看他一眼,继续说:“岂止是奶油,简直是加上了鱼和牛肝哩。”
“办完星期五那些事后,博来,”碧翠说:“你该进城一趟,添几套衣服了。
查理叔公回来后,我们就要举行成年礼的庆祝会了,那时你得穿得体面些。”
“那我该添些什么衣服呢? ”他毫无概念地问。
“如果我是你,我就让裁缝华特伤这个脑筋。”
“反正打扮成个标准的英国绅士就是了。”博来说。
碧翠又斜着眼看了他一下,觉得他好像意有所指。
第十八章
碧翠正专心检视着当天的邮件,爱莲兴冲冲地跑进客厅,说:“她会骑了! ”
碧翠很惊讶地抬眼看她,她的心思还是在那些邮件上。
“告诉你,她会骑了。好端端地骑了五十码哩! ”
“就是那个巴斯勒小姐? 哦,恭喜喽! 爱莲。”
“我从来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没有人喝雪利酒吗? ”
“博来和我一个早上下来已经喝了不知多少种饮料了,足够一个礼拜的分量了。”
‘’今天怎么样? 博来? “爱莲问,一面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没有我想的那么坏。”博来说,一面看着她灵巧的手倒着酒。这双手是不会
柔软而有暗示性地放在他掌中的。
“杜克先生告诉你他是怎么受伤的吗? ”
“杜克先生去了市场,”碧翠说。“但我们吃了杜克太太做的奶油饼。”
“杜克太太真好。那赫塞小姐请你吃什么了? ”
“奶油脆饼。起先她是不想拿出来的,但是后来看到博来,就改变主意了。”
原来碧翠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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