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而就如今镇上的状况来看,许多不该碰触的过去与回忆似乎都渐渐浮上台面了。」
「为什么?」哈特问。「出了什么事?」
艾许冷静地面对他的目光:「在几个礼拜之内,已经有七个镇民惨遭谋杀,都是被人以钝器殴打致死。我们没有任何线索,没有任何嫌犯;就连调查的方向都找不出来。受害者之间似乎没有任何关联,所以我们也没办法推论出下一个受害者的身分。全镇都陷入了恐慌。由于影子瀑布特殊的本质所致,我们不能寻求外界协助,只能凭靠自己的资源查案,偏偏我们的资源又十分有限。警长已经尽力了,但是……啊,说人人到。那位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的高大绅士就是李察·艾利克森警长。就一个警长来说,他人还算不错。」
他对门旁的阴暗身影挥了挥手。哈特不禁感到十分佩服。无论艾许是个怎么样的人,总之他的视力实在好到没话说。警长来到他们桌前,有如一道巨大阴影般面无表情地缓缓逼近。艾许点了点头,完全没有受到他的气势影响,往旁边一张空椅比了一比。警长坐了下来,一边叹气一边伸展着自己那双长脚。艾许帮他们两人介绍,哈特则是很有礼貌地对艾利克森点头招呼。警长是身材魁梧的壮汉,虽然不至于壮到令人害怕,但是显然具有一定程度的威吓作用。艾利克森若有所思地看向哈特。
「我们年纪应该差不多。」他缓缓说道。「但是我似乎不记得你。你应该去学校查查,翻阅他们的记录。不过我倒是记得你父亲,哈特先生。你也应该记得的,李奥纳多。那件事情当时曾在镇上引起轩然大波。」
艾许坐直身子,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着哈特。「那个哈特?你是他们的儿子?」
「显然是。」哈特不太自然地说道。他不喜欢警长的语气和艾许的反应。「任何关于我父母的事情我都很感兴趣,还有我当年的事情。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离开影子瀑布吗?」
「我记得。」警长说。他严峻的神色之中似乎透露出一丝同情,但是哈特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他即将听见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他感觉得出来,就好像在铁轨上感觉到火车的震动一般。警长凑向前,压低音量说道:「我不清楚所有细节。我不认为有人完全清楚这件事情,除了时间老父之外。我只知道二十五年前曾经出现一则与你父母有关的预言。预言中似乎提到你父母将会导致永恒之门的毁灭。不管预言的内容究竟为何,总之你父母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变卖掉所有家产,随即带着你离开了影子瀑布。」
「就这样?」警长说完之后,哈特立刻问道。「只因为一个天杀的算命师讲了一则预言,他们就吓得离开了?」
艾利克森神情严肃地看着他。「我们这里很重视预言,哈特先生。影子瀑布里有好几个居民都各有一套接触未来的管道。当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们都知道要听。」
「等一等。」艾许皱眉道。「既然事情涉及永恒之门,以那则预言的重要性而言,为什么镇民会允许他们离开?」
「好问题。」警长道。
「好吧,」确定警长已经说完了之后,艾许道。「市政记录呢?这种预言一定会留下某些记录吧?」
「没错,」艾利克森说。「应该会有,偏偏就是没有。那是本镇过去二十五年来的重大悬案之一。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觉得你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很诡异,哈特先生,这个影子瀑布即将分崩离析的时刻。你确定你没听过这则预言吗?」
「完全没听过。」哈特坚定地道。「我对于住在这里的时光毫无印象,我父母也从不曾提起。但是现在我既然来了,就打算搞清楚。知道任何有可能熟知内情的人吗?」
「时间老父。」艾许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他什么都知道。几乎啦。」
「他会愿意见我吗?」哈特问。艾许看了看艾利克森,警长只是耸耸肩。
「或许会。但是不要过度期望。他现在正处于生命循环的最后阶段,所以记忆有点混乱。我本来就打算待会儿要去找他,喜欢的话就一起来吧,哈特先生。」
「谢谢,」哈特道。「我很乐意。」
「我也要去。」艾许道。「我可不要错过这场好戏。」
艾利克森瞪了他一眼,然后再度耸肩。「为什么不呢?依现在这种情况,我需要所有朋友的帮助。」
艾许深表理解地点了点头。「上面还在持续施压?」
「压力自四面八方而来。我已经竭尽所能,但是我就是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我从来没想过我会需要这种训练。谋杀基本上应该是不可能在这里发生才对。影子瀑布的本质就是如此,若非如此,这么多利益冲突的团体怎么可能在这里和平共存?如果这项本质改变了,不论是什么原因,我们都将面临非常严重的问题。现在,为了维持秩序,我动用了所有资源。你要喝那杯啤酒吗,李奥纳多?如果不喝,拿来给我。」
艾许交出他的酒杯。「我好像记得执法人员不该在执行勤务的时候喝酒?」
「我认为你把我和某个在乎规矩的家伙搞混了。」艾利克森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怎么样?干脆我们下午请个假好好放松一下如何?我需要休息。好啦,我们先喝个痛快,然后去找女人。」
「我不认为……」哈特说。
「好吧,那我们就先找女人,再去喝个痛快。我不在乎。」
艾许看向哈特。「问题在于,我想他是认真的。」
吧台附近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吸引了二人的目光。六名身长六英呎、发色鲜艳的过胖小精灵正在跟六只身穿挂有许多锁链的机车夹克的大灰熊展开推挤。大灰熊不甘示弱,一边推挤、一边嘴里还不肯闲着。艾利克森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站起身来。
「这些顽劣的家伙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还有那些一逮到机会就喜欢惹是生非的家伙也一样。我最好在他们拆掉这个地方之前先采取行动。再见了,李奥纳多、哈特先生。希望一切都有圆满的结果。」
他迈开大步,对着吧台骚动处走去。艾许神色阴郁地摇了摇头。「全镇即将要深陷地狱了,詹姆士。若非如此,那必定是地狱即将浮现世间。不管是怎么回事,总之影子瀑布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哈特冷冷地看着艾许,说道:「请原谅我问个私人的问题,李奥纳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说?我是说,你又不喝酒,又不会感到炎热……还有,你为什么全身都穿黑色的衣服?」
艾许微笑。「我是在悼念我的性生活呀。没错,我是有件事情没有跟你说。我是个归来之人,詹姆士。我死了,然后又复活了。」
哈特坐直身体。四周气温仿佛突然下降了。在确定艾许不是在开玩笑之后,他突然觉得肠子开始打结,颈后的寒毛似乎也全部竖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喉咙,深怕一开口声音会抖。「你是鬼?」
「不是,」艾许耐心地解释道。「我是个归来之人,跟你一样拥有肉体,只不过你的肉体是真的,我的不是。这种事情很复杂,我也不是非常了解。你知道,这种状况并没有使用者手册可以参考。」
哈特神色肃然地看着他,艾许心中马上生起一股惧意,他认得那种表情。那表示对方即将提出那个问题了。
「那么,」哈特若无其事地道。「死亡是什么感觉?」
「我也说不上来。其实我死亡的时间并没有长到足以感受死亡的地步。我记得的景象十分模糊。我经历过所有传说中的濒死经验跟灵魂出窍的现象:在一条长长的通道之中奔向耀眼的光芒,同时还听见许多吵杂而神秘的声音。但或许我经历过那些只是因为我心里有所期待的关系。根据我的了解,那种现象很可能是人类出生时在脑中所遗留下来的最后回音。关于死亡,我只能明确地告诉你:你永远不会缺乏聊天的话题。这绝对是宴会上最能够打破沉默的话题。不管你的生活有多糟,绝对不可能比我还糟。」
「至少你还记得你的一生。」哈特道。「我的生命消失了十年。李奥纳多,鬼魂在这里……是常见的现象吗?所有鬼魂都会来到影子瀑布吗?」
「除非他们有来此的理由。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想……或许我父母……」
「很抱歉。」艾许道。「不过可能性真的不大。听着,我们去找时间老父吧。他比较了解这类事情,而且他肯定知道关于你的预言跟童年的事情。只要他今天记得自己是谁就行了。」
哈特皱眉。「他是年纪太大,还是有点奇怪?」
「有点奇怪,」艾许道。「绝对是有点奇怪。」
他站起身来,耐着性子等哈特喝完最后一点啤酒。哈特放下酒杯,看向吧台。灰熊和妖精都已经离开了,警长也是。如今坐在吧台上的只有一匹把头埋在一桶香槟里的荧光小马。小马一双脚上穿着长袜,另外一双脚穿着吊带袜,眼睛旁边上了一层很浓的妆。哈特本来想问,不过最后决定还是算了,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很想知道那是什么马。他站起身来,对艾许点了点头。艾许领着他再度回到街上。
「我们先去骸骨长廊看看,」艾许道。「希望他此刻心情不差。」
「万一他心情很差呢?」
「那我们当场转身就跑。你要知道,他手上的那把大镰刀可不是装饰用的。」
※※※※
停尸间里寒冷异常,不过这点丽雅本来就知道了。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要在这么冷的地方等待将近二十分钟。如果你没有办法弹指之间就让别人跳起来服从命令的话,那当这个镇长还有什么意思呢?当然,米兰医生有他自己的一套规矩,就和大部分的医生一样。丽雅双手缩在胸前,暗自希望自己有带更厚的夹克出门。
以停尸间来讲,这间停尸间并不算大,只有二十英呎见方,而且墙壁和天花板上还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所以看起来就更小了。冰柱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寒雾。不管当初为了省电而在这里施展寒霜法术的是些什么人,总之他们的法术非常成功。如果再稍微冷一点点的话,这里就会挤满北极熊在做……反正就是北极熊会做的事。丽雅发现自己越想越远了,决定不要继续乱想下去。
一具尸体躺在检验桌上,丽雅十分庆幸地看见尸体上盖着一张毯子。她看过其他尸体身上的伤痕,所以一点也不急着知道这具尸体被搞成了什么样子。此人名叫奥利佛·蓝度,曾经是六〇年代一系列侦探小说的主角。他风光的岁月很快就过去了,到了七〇年代,除了少数几名收藏家外,根本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他在一九八七年来到影子瀑布,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听过他的消息,直到现在为止。丽雅是在读完艾利克森警长的报告后才知道有这样一号人物。
身后的门突然开启,吓得她忍不住跳了起来。她缓缓转过头去,看着米兰医生关上房门,但是他的眼中似乎只有桌上那具尸体及手中那份笔记夹板。纳森尼尔·米兰医生是个四十出头的矮胖子,发线已经开始后退,脸上随时保持不开心的表情。他讲话尖酸刻薄,无法忍受蠢人,对待病患的态度很差。但是由于他的诊断十分精确,又擅长解谜,所以大家都尽量忍受他的脾气。必须和他接触的时候,大家都咬着牙、忍一忍就是了。丽雅认识他很久了。他们曾经在市议会上为了他的研究经费而争论过好几次。每次必须见面的时候,她都发誓不要被他惹火。但是每一次他都有办法挑起她的火气。光是靠着走进屋内却假装看不见她的那个死样子就足以让她恨得牙痒痒的了。她瞪着他不为所动的背影来到桌上的尸体前,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他的身边。
「怎么样,医生?这次验尸有验出什么线索吗?」
「没有。」米兰道。他不太高兴地看着笔记板,似乎在上面闻到了某种恶心的气味,接着随手将板子丢到尸体的胸口上。丽雅对死者感到十分同情。米兰拉开毯子,露出死者残破的脑袋,丽雅尽可能地不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头骨上布满血肉模糊的皮肤和碎骨,如果不是藉由凝固的血液固定住的话,只怕早已敞开了。脸部一侧塌陷,五官都已经无法辨识。牙齿断的断、掉的掉;下巴脱臼下垂,几乎已经不再和脸部相连。米兰在头骨各处轻轻触摸,然后将这堆模糊的血肉盖回毯子底下,再度拿起笔记板。
「和之前六名受害者一样,死因是大范围的头部创伤。疯狂的攻击。在详细检查过无数不同的伤口后,我可以确认这些伤都是由一件具有一定份量的钝器所造成,多半是金属制品,约莫一英呎宽。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