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慌什么?”斐阳伸手摘下洛然鼻梁上的眼镜,又从口袋里掏出瓶药水来递到洛然手里。
洛然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药水,一时有些莫名。斐阳拍拍他的肩说:“涂脸上,把我先前给你擦的油彩洗下来。”
洛然这才如梦初醒,立即照着斐阳说的话做。
斐阳双手环胸依在厕所门上看着洛然站在洗手池边往脸上泼水,咖啡色的眼瞳内闪过一丝笑意。他抬了抬眉,把肩上的背包拎下来,伸手从包里掏出一顶黑色的假发来。
洛然正在洗脸,忽然觉得头上一阵异样,连忙抬头望身前的镜子看去。一脸不解的看着镜子里的斐阳,问:“这是做什么?”
斐阳的唇边挂着慵懒的笑意,两手却在不停歇的忙碌。
洛然惊愕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变成一个长发及肩的少女。随后,清洁工的工作服兜头而下,一刻钟以后,洛然就变成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清洁女工。
斐阳满意的看着自己装扮好的成品,弹了个响指,转身从厕所的格子间里拉出一个摆放着拖把、抹布、清洁剂和垃圾桶的小车。
斐阳将车的把手往洛然手里一塞,顺手推了推洛然,低声说:“出去以后右转走货梯,我在停车场等你。”
洛然握紧推车把手,死死盯着眼前的拖把,没有动。
斐阳见洛然不动,也猜到了他的顾虑,上前一把按住洛然的双肩,在他耳边沉声嘱咐:“一步一步走出去!就当自己是个真正的清洁工那样。不会有事的。”
洛然回头看了斐阳一眼,琥珀色的眼瞳内一片暗沉。
知道没有太多时间给自己犹豫,洛然只能做了几个深呼吸缓步朝厕所外走去。斐阳紧随其后,顺手将挂在厕所门上的“正在清洁中”的牌子摘了下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洛然一步一步缓慢行进,就像是一个刚做过繁重工作的工人,累得走路都直不起腰来。
韩哲接到韩离电话的时候正在往拍卖行里走,迎面而来的清洁女工与他擦身而过,除了略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他皱眉以外,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工人有什么异常。
洛然成功的从韩哲身边逃脱,走到货梯前,没有等太长时间,货梯的门就打开了。
然而洛然没想到的是刚走进货梯就被里面冲出来的人撞了一下。洛然险些摔倒,幸亏从后面跟上来的一个清洁工扶了他一把。
“喂!走路不带眼睛啊!撞到人了都不知道说声对不起啊!”扶着洛然的清洁工明显气不过,揽着洛然的肩回头就朝冲出去的背影怒吼。
洛然被旁边的人拉扯着也身不由已的转过身去看向刚才撞到他的背影。
未料那人竟然陡地顿住脚转过身来,阴冷冷的看着她们,问:“你说什么?”
扶着洛然的人一愣,连忙松开洛然朝那个人一边鞠躬一边叫:“韩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对不起……”
韩离眯了眯眼睛,看着站在货梯里的两个清洁女工,大手一挥,说:“明天开始,你们两个都不用来上班了!”
洛然僵立原地,呆愣愣的看着韩离转身离开。直到身边的工人一边咒骂着一边把他拖进电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从韩离的眼皮子底下成功逃离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我好像超过九点的更文时限了哦—————— T_T 原谅我吧!
(^o^)/~~~~~~这就是逃出生天啊!
钢琴
二十三
货梯到达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洛然还没缓过神来。靠在他身边的清洁女工依旧在为刚刚失去的工作咒骂连天。
电梯门一打开,洛然觉察到身边的女工异常安静。抬头去看,才发现电梯门外的不远处,斐阳正跨坐在摩托车上朝着他微笑。
洛然恍惚了一下,才从货梯里走出来。
“喂!你的车!不把这些东西退回管理处,你的押金就没啦!”后面的清洁女工叫唤起来。
洛然顿住脚略略沉思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揭开头上的帽子和假发,转身对那女工说:“谢谢。”
在遭遇无理辞退时都没有过分惊讶的清洁女工,此时已经是瞠目结舌。她明明已经张大了嘴巴准备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洛然朝女工微微点了一下头,才抬起脚快速朝斐阳走去。
“呵呵,看见韩离了?”斐阳看着面色沉郁的洛然,挑了挑眉。
洛然微微点了一下头,动作迅速地脱掉身上的工作服丢在地上。随后,他伸手按住斐阳的肩膀抬腿跨上了摩托车后座。
斐阳并没有立即开车,而是略微转过头靠近洛然的面颊,低声问:“现实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可怕,对不对?”
洛然浑身一震,眼神立即变得犀利起来。斐阳潇洒一笑,转瞬催动了油门,摩托车立即在他的掌控下飞驰而出。
洛然暂时陷入无处可去的窘境。斐阳什么也没问,直接骑车把人载回了自己的住所。
只是这两人谁也没料到宋非会等在门口。
斐阳看见坐在自家院子里拨弄小提琴的少年,微感意外。瞄了眼后座同样觉得诧异的洛然后,斐阳弯起唇角,咖啡色的眼瞳内闪过一抹了然。
“嗞——”算得上是刺耳的噪音来自于宋非手下的小提琴。
洛然皱紧了眉头,不等斐阳把车停稳就从车后座跳了下来,直奔宋非而去。
“呵!终于回来啦!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坐在草地上的宋非仰脸看向洛然,虽笑得灿烂,说话的口气里还是带了一丝埋怨。
洛然看着宋非手里的小提琴,沉声问:“你都知道了?”
宋非歪了一下头,眼中滑过一丝狡黠,反问:“知道什么?”
洛然抬手摸了摸缠在手臂上的绷带,唇边忽而溢出一抹冷笑。他弯腰从宋非手里夺过小提琴和弓弦,在挺直了背脊后,将小提琴架上了左肩。
一声干净的音色从琴弦上滑出,随后而来的是洛然冷静的声音:“这是分弓。一弓演奏一个音,音色要清楚,干净。”
宋非立即伸手托腮,兴致盎然的看着洛然搭在小提琴上的手指。
洛然看也不看宋非一眼,以指揉弦,再次运弓拉奏。一连串极动听的音色从琴弦上滑出,一弓完毕,洛然开口:“这是连弓。一弓演奏多音。”
斐阳推着摩托车进车库,乍然听见悦耳的小提琴声不由得回头去看。
伫立在似血夕阳中的洛然,身姿挺拔,仪态优雅,完全脱离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涩和浮躁。看得久了,斐阳才发现要把目光从这个少年身上移开有多难。
洛然依次向宋非演示了顿弓和跳弓的技巧后,忽而拉奏出了一长串的旋律。宋非听得懵懂,倒是从车库里出来的斐阳满脸震惊。
“这是连顿弓。”洛然说这句话的时候才肯低下头看宋非,同时,他也把手里的小提琴和弓弦递到了宋非手边。
“不用给我!这本来就是我答应给你的。”宋非摆摆手,不肯接洛然递过来的小提琴。
洛然面色一沉,弯腰把小提琴和弓弦轻轻放在宋非腿上,说:“我并没有答应你一定会收。”
宋非扬了扬眉,用一只手把小提琴和弓弦揽进怀里,另一只手则朝洛然伸去:“至少,拉我起来吧?”
洛然看着宋非孩子气的耍赖,豁然觉得自己是在跟一个少不经事的孩子生气。胸中闷气一散,洛然脸上就有了笑容。
“啪!”洛然抬手打掉宋非伸过来的手,沉声喝斥:“还不把琴装进盒子里!”
宋非笑嘻嘻的把小提琴装回放在脚边的琴盒里,洛然等在一边看宋非拎起琴盒就伸手把他从地上捞了起来。
宋非低着头坏笑,顺着洛然拉他的力扑进了洛然怀里。
洛然正要挥拳相向就听见宋非闷在自己胸膛里说:“太好了,你还活着。”
洛然浑身一僵,瞬间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宋非反倒不客气的抱紧洛然,低着头一个劲在他胸前蹭。
洛然被宋非蹭得全身起鸡皮疙瘩,还是没忍住。弓身一个抬腿,用膝盖撞了下宋非的肚子。
“哎哟——”宋非抱着洛然低低的叫唤,十足吃痛的模样,却始终不肯松手。
远处的斐阳看见了,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就转身回屋里去了。
“起开!”洛然不大耐烦的推宋非,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只示威性的推了他肩膀一下。
宋非抬头,站直了身子个头居然比洛然还高些。这让洛然瞬间收回了心头那点的不忍,伸拳就捣在了他下巴上。
宋非也不生气,抬手揉了揉酸痛的下巴,对着洛然笑:“呵呵……韩离那个孬货不敢动我,就拿你撒气。斐阳也没说清楚救没救你,害我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想想电话里也问不清楚,还是亲自过来看看我才能放心。”
洛然抿了抿唇,看出宋非藏在笑容后的担忧,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宋非的肩膀,低声说:“我没事。”
宋非跟着点头,眼底慢慢浮上一抹歉疚,“当初说是帮你的忙,实际上闹得韩氏声名狼藉对我们宋氏有很大的好处。惹恼韩离的人不单是你,我没有想过要你独自承担这些……”
洛然皱了一下眉,挥手打断宋非的话,“你在胡说什么?”
宋非撇开头后退一步,略有些失落的问:“是我胡说么?”
洛然抬手按了按突突跳起的太阳穴,深深吸了口气才慢声解释:“韩离抓我,是为了逼我跟他上床。跟你,跟宋家,扯不上任何关系!”
宋非立即转过头紧紧盯着洛然的脸,面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洛然瞄了眼宋非手里的琴盒,低叹一声,“既然对小提琴有兴趣,正紧请个老师好好教你吧。”
语毕,洛然再也不看宋非一眼,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宋非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眼眸里闪过什么,似是阴霾又似是戾气。最终都归于平静。
宋非从口袋里掏出行动电话拨号,在通话提示音响过后对着话筒说:“过来接我吧。我这里有事要你去做。”
次日,洛然起了个大早,在屋里遍寻不着斐阳,顿时心下起疑。他捏着昨天才拿到的支票穿鞋出门,打算直接离开。没想到才走出院门没多久,就碰到了大汗淋漓的斐阳。
“你也有早上跑步的习惯?”斐阳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满含笑意的眼底藏着不易被人发觉的犀利。
洛然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微摇了一下头,低声说:“我在找你。”
斐阳挑眉,心底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但是并不全然在意。斐阳拍了拍洛然的肩,笑着说:“既然找到我了,就一起回去吧。”
洛然的心间隐约滑过一丝犹豫,却还是主动跟上了斐阳回家的步伐。
“我想把支票上的钱全部投进股市。”洛然跟在斐阳身后,沉声说出自己的打算。
斐阳转脸看着洛然,笑得悠然自得,“需要我帮忙么?”
洛然顿住脚步,抬头看着斐阳那双咖啡色的眼瞳,慢声轻语:“你还肯帮我么?”
斐阳伸出右手食指在洛然眼前晃了晃,神情轻松的说:“老规矩,还是这个数,我替你去拿钱开户、扫货进仓。”
洛然扬眉,低低笑出了声:“呵呵,前帐未清,新帐又结呵——”
斐阳伸手拨开额前的碎发,面上显出几分认真的神情来。他对洛然点头:“说的也是,不过我这人就喜欢做老生意。怎么样?要不要成交?”
洛然的脸上依旧挂着笑,他既不打算接受也不打算拒绝。迈开了步子,洛然率先朝斐阳的家走去。
斐阳似乎也不着急,再次用手里毛巾擦了擦汗,跟在洛然身后悠哉悠哉的散起步来。
洛然一边快步行走一边在心底琢磨:去拍卖行拿支票的经历已经够惊险了。难保韩离不会通知银行特别注意拿这张支票去领钱的人。
洛然知道自己非借助斐阳的力量不可。但是斐阳的能力卓越得令洛然起疑:这个男人为什么肯一而再地帮忙?听宋非的口气,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受宋家的约束。那么,他到底什么来历?可以全然信任吗?
洛然因为这份对斐阳的未知而迟疑。现在的他不需要身份成迷的人跟在身边,如果没有知根知底的同伴,洛然宁可孤军奋战。
斐阳自是不可能知道洛然在想些什么,对于他来说,救洛然的行为跟在路边捡只野猫差不多。没有困得住他的麻烦,也不存在无米下锅的窘境。
也许,在斐阳看来,洛然比野猫还有趣些。至少不用他花时间照顾。偶尔帮个小忙,都当做是调剂乏味的生活了。
所以,斐阳回屋洗完澡,围着灶台专心致志熬小米粥的时候,完全没想到洛然会站在厨房门口义正言辞地问他:
“你是谁?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