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合尼耶老爹猛然站起来,面色非常苍白。他说:
“胡尔达必先生,您在指控我是拉桑的同谋吗?”
“我不准您提这个名字!”记者大吼,“您明明知道拉桑死了!他死了很久了……”
“死了很久!”贝合尼耶老爹很讽刺地说,“没错,我不该忘了这点!当我们为主人效忠时,当我们为主人卖命时,甚至必须不知道要对付的人是谁,我向您道歉!”
“听着,老爹,我认识您,我尊敬您,您是个勇敢的人,我并不是在指责您的忠诚,而是您的疏忽。”
“我的疏忽!”贝合尼耶老爹原本脸色苍白,现在变成赤红。“我的疏忽!我待在房里没有出去过,一直拿着钥匙,我发誓没有人进过这个房间。你们离开后,只有在五点时,达尔扎克夫妇回房间来过。此外就没有人进过这房间。当然,我没有算到你们,您及桑克莱先生在六点时也进去过!”
“啊!老爹,您的解释不能完全让我信服。这个男人——我们忘了他的名字不是吗——我们就称他‘这个男人’。您无法教我相信,这个在达尔扎克夫妇房间里被杀的男人,居然没有进过这房间。”
“不!我可以肯定告诉您他在房里。”
“是的,但是他怎么进去的?这是我要问的,贝合尼耶老爹!这只有您能回答,因为达尔扎克夫妇不在时,钥匙在您手上;钥匙在达尔扎克那儿时,他并没离开过房间;而那人又不可能在他待在房里的时候进去,对不对?”
“啊!就是这点很神秘离奇,先生!这也是达尔扎克先生不了解的地方。可是我对他和对您的回答是一样的。这真是个谜团!”
“六点一刻左右时,桑克莱先生、黑衣女子及我离开达尔扎克先生的房间后,您立刻就关上门了吗?”
“是的,先生。”
“您什么时候又打开门的?”
“今晚只有一次,我打开门让达尔扎克夫妇回到他们房间,达尔扎克先生回来时,玛蒂小姐已待在老巴布先生的起居室一会儿了——那时桑克莱先生已经离开。没多久,他们在走廊上碰面,然后我去帮他们开门,就是这样!他们一进去,我就听到他们把门闩拉上。”
“所以,从六点一刻到这个时间,您都没有开过门吗?”
“一次都没有。”
“您那时在哪里?”
“在我房间的门口监视他们房间的门口。我和我大太就在那里用晚餐。六点半时,我们在走廊上就着一张小桌子吃晚饭,因为塔门是开着的,所以走廊的光线较明亮,气氛也愉快多了。我用完晚餐后,还留在那里抽烟,一边跟我太太聊天,就在我的房门前。啊!这真的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比黄色房间之谜更难解!那时我们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现在我们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在五点时,你们自己进去过他们的房间,不是吗?里面没有任何人。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我的钥匙就在口袋里,加上达尔扎克先生一直待在他房里,他总会看到那个走到他房里谋杀他的男人。他会没看到吗?还有,那时我就站在他的房门前走廊上,我也应该会看到这男人经过的。此外我们也知道后来的事;之后,没有之后了……之后就是这男人死了。这就证明了这男人曾在那儿,对吧?这真是个谜团!”
“那么,从五点到发生那意外时,您承认您都没离开过走廊吗?”
“没有!”
“您确定吗?”胡尔达必坚持得很。
“啊!对不起,先生,我离开过一次,就是您叫我的时候……”
“很好,贝合尼耶老爹,我就是要知道您是否记得我叫您的那一分钟……”
“但是那时我只离开一两分钟而已,而且达尔扎先生也在他房里,他没有离开过,啊!这真令人费解!”
“您怎么知道在这两分钟内他没有离开过?”
“老天爷,那时我太太还待在房里,如果他离开房间,我太太一定会看到呀!而且这也可以说明一切,达尔扎克先生就不会那么觉得奇怪,达尔扎克太太也不会。啊!我不知跟他重复了几遍:今天晚上,在他及玛蒂小姐回房前,只有他自己在五点时回过房一次,还有你们在六点左右来过;除此以外,没人进去过……可是,他跟您一样不相信我,我可以对着躺在地上的尸体发誓!”
“尸体在哪儿?”
“在达尔扎克先生房间。”
“确定他死了吗?”
“啊!刚才他还有呼吸……我曾听到。”
“那么那就不算是尸体,贝合尼耶老爹。”
“胡尔达必先生,那一定是死的!想想,他是心口挨了一枪!”
贝合尼耶老爹终于愿意跟我们描述那具尸体的模样。他亲眼看到了吗?尸体是什么样子?胡尔达必好像觉得这不是很重要,他只关心尸体怎么会在房间里出现!这个男人是如何潜进房间,如何被杀的呢?
可是贝合尼耶老爹对这点知道得不多,他叙述整件事件的经过很短,就是开枪的那一刹那。还有,他说那时他在门后面,正准备慢慢走回房间上床睡觉。当贝合尼耶老妈和他听到从达尔扎克房间传出巨大的响声时,他们都已经睡着了。那好像是有人推倒家具,碰撞到墙壁的声音。他太太才说:“发生什么事了?”马上,他们就听到达尔扎克夫人大喊:“救命!”贝合尼耶老妈都快吓死了。待在新堡的我们并没听到这叫声。贝合尼耶老爹立刻跑到达尔扎克的门口,试着推开房门进去,但是没用,门是闩着的。房内有人在地板上打斗的声音。他听到两个男人在打架,并发出喘气声。他听出其中一人是拉桑,那时拉桑说:“这一回我要你的命!”然后他听到达尔扎克好像快窒息了,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喊他太太:“玛蒂!玛蒂!”要她帮助他。很显然达尔扎克先生在肉搏战中居了下风。突然,枪声响了,这下才救了他。这枪声不会比后来的尖叫声吓人,因为贝合尼耶老爹听到叫声时,还以为是达尔扎克夫人挨了致命的一枪,所以才发出叫声。贝合尼耶老爹不懂她的反应,为什么她没有拉开门闩让他来解危?枪声响后,贝合尼耶老爹一直拍打的门开了。房里伸手不见五指,非常暗。贝合尼耶老爹并不惊讶,因为他从门缝里瞥见烛火在打斗时突然熄灭了,同时他听到烛台滚到地上的声音。是玛蒂开的门,达尔扎克的影子正弯向一个喘气的人,一个将要死去的人。贝合尼耶老爹叫他太太拿盏灯来,可是玛蒂喊着:“不!不!不要有灯光!不要有灯光!别让他知道!”她立刻跑到门口,说着:“他来了,他来了,我听到了!贝合尼耶老爹,快开门,快开门!我要去接他!”于是老爹打开门。她一直重复说着:“藏起来,快走,别让他知道!”
贝合尼耶老爹继续说:
“那时您像龙卷风般卷过来,胡尔达必先生。她把您拉进老巴布的起居室,您什么也没看到。我那时待在达尔扎克先生旁边。躺在地板上的男人终于停止喘气了,达尔扎克先生一直压在他身上,他对我说:‘老爹,去拿一只袋子,一只袋子及石块,我们把它扔到海里去,以后就再也没事了!’
“于是,我想到装马铃薯的袋子。我太太已经把马铃薯装回去了,所以我又将它们倒出来,把袋子交给他。啊!我一直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这时在老巴布的起居室里,玛蒂小姐一定编了一些故事使您安心,我们也听到桑克莱先生在我房间问我太太发生了什么事。达尔扎克先生用绳子捆住尸体,我们慢慢将它放进袋子里。后来我跟达尔扎克先生说:‘我劝您不要将它丢到海里,水太浅了,会被看到的,海水清澈的时候,连底部都看得一清二楚。’达尔扎克先生低声问我:‘那我该怎么办?’我说:‘我的天,先生,我不知道!为了您,为了您太太及所有人,所有我能帮你们对抗恶贼拉桑的事,我都做了;可是不要问我其他事,上帝保佑您!’然后我离开了房间。桑克莱先生,我回到自己房间时遇到您。您在达尔扎克先生的请求下离开房间去找胡尔达必先生。至于我太太,她看到浑身沾满血迹的达尔扎克教授时,差点晕了过去,我也是!看哪!先生,我的手都是红的!哎!希望这不会招来噩运!话说回来,我们算是完成了我们的义务!他真是一个坏透了的恶贼!但是,你们要听我说一句话吗?这件事情是无法隐瞒的,我们最好立刻去报警……我发了誓不说,若我能的话,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可是我真的很高兴能将这沉重的负担让你们分担,你们是先生及太太的老友,也许你们能让他们理智一点……为什么他们要隐瞒?能杀掉拉桑不是一项光荣呜?很抱歉我又提了这男人的名字,我知道这是不当的。自己获得解脱,同时救了世人,这不是很光荣吗?啊!对了,有一笔钱!达尔扎克夫人还说,如果我守住秘密的话,要给我一笔钱!我要钱做什么?我最大的财富就是能为她服务,不是吗?可怜的夫人经历过这么多不幸!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她把这事说出来!她到底怕什么?后来我们以为你们要去就寝,只剩下我们及尸体在方塔时,我问了她。我说:‘您该大声宣扬您杀了他的呀,其他人都会赞扬您的!’她回道:‘贝合尼耶老爹,我们已经有太多丑闻了。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可能的话,我们要隐藏这件意外;不然,我父亲会死的!’我不知如何回答,可是我差一点要跟她说:‘如果人们以后才知道这事,他们的想法会扭曲事实,您父亲会死得更快!’可是这是她的想法!她要我们闭嘴,我们就闭嘴……我说够了!”
老门房往门口走去,给我们看他的手。
“我必须将这只猪的血洗掉。”
胡尔达必拦住他:
“那时达尔扎克先生怎么说?他有什么意见?”
“他重复说:‘夫人说的都对,贝合尼耶老爹,您必须服从。’他的外套被扯破,喉咙上有道伤口。可是他不去管,其实他只想着另一件事,就是那个死掉的人是如何进房间的!我告诉过您,他一直不能理解,所以我必须告诉他更多的细节。他对这件事的第一个反应是:‘可是我回房间时,并没有人在里面,而且我立刻就拉上门闩了。’”
“他是在哪里问您的?”
“在我房间,当着我太太的面。她那时有点神智不清,可怜的她!”
“那尸体在哪儿?”
“在达尔扎克先生房里。”
“他们决定怎样处理尸体?”
“我不太知道,可是他们已有解决的办法。因为达尔扎克夫人对我说:‘贝合尼耶老爹,这是我最后一项要求:请您去马厩将英国拖车拉来,并把托比牵出来。如有可能,别吵醒华特;如果他醒了,并问您发生了什么事,您就和他及守在园丁塔暗门的马东尼说:达尔扎克先生需要用车,他今天早上四点要去卡斯特拉。’她还说:‘如果您碰到桑克莱先生,什么都别说,什么也别做!’啊!先生,达尔扎克夫人坚持要我等到你关上窗户,灯灭后才出去。这段时间内,我们必须跟尸体共处一室,心情紧张得很。那时他又开始呼吸。啊!好可怕的声音!接下来的事,先生,你们都看到了;现在你们知道的和我一样多了!上帝保佑我们!”
贝合尼耶老爹讲完这段离奇难以置信的悲剧事件后,胡尔达必发自内心真诚地谢谢他对主人效忠,并且请他妥善保密,还为自己的粗鲁举动向他道歉。他不希望老门房告诉玛蒂小姐刚才的经过。贝合尼耶老爹在走之前,想握胡尔达必的手,可是被胡尔达必推开了。
“不,老爹,您手上沾着血……”
贝合尼耶老爹离开我们,去找黑衣女子。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人,我说:
“那么,拉桑死了吗?”
“是的,恐怕是这样……”他回答。
“恐怕?为什么是恐怕?”
他用一种我不熟悉的平直语调说:
“因为那个不知如何进来,却死着出去的拉桑,他死了比活着更令我害怕!”
13 胡尔达必的恐惧令人焦虑
他真的非常害怕,我也是惊悸得不知该说什么。我从没看过一向理性的他会如此恐惧不安。他脚步急促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偶尔待在镜子前,奇怪地看着自己,一只手放在头上,好像在问自己的影像:“是你,真的是你胡尔达必这样想吗?你真敢这样想吗?”与其说他“正在”想什么,不如说他“即将”要想。其实他看来是什么都不愿想。他用力甩着头,几近蹲在窗前,看着夜空,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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