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就咬定我身上带着的不是银两〃。
兆鳞故意误解对方的话语,还挑衅地取出钱袋,放手里掂量,发出的自然不是铜钱声。
〃你。。。。。见被羞辱的对像不怒反讥,并且笑得极其无赖,数落的人气结了。
这样小闹了一番,兆鳞和交好就一同前去酒楼痛痛快快的喝酒了,明日元宵,难得能放个长假,众人心里都很高兴。
这些浪荡子们喝了一宿的酒,在唤来的几位小唱的轻柔唱曲下,醉得东倒西歪,睡姿奇异。
天亮后,昨夜的酒国〃英杰〃脸都青了不说,睡眼迷离,眼睛都快撑不开。由于今日是元宵,应酬不少,所以一早众人就作鸟兽散,回家补眠。
兆鳞酒量不错,但宿醉后醒来头痛得几乎抬不起,脚步都是轻浮的。也难怪昨夜李怀璧说他是在胡闹了,他此刻只想回自己的府邸蒙头大睡。
该庆幸昨夜没穿官服,穿的是庶士服,要不街道的百姓见到这么几位在外头饮酒通宵、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年轻官员们还不被惊吓到。
兆鳞的府邸位于城西,距离此地有三条街,因此在兆鳞于巷口埋头痛苦的吐过后,便决定雇辆马车回去。
这需要走到路中等待。
清晨,街道的行人并不多,马车也罕见,兆鳞打了好几个哈欠,要是再等不到车,估计他要睡卧在露天街道上了。
也就兆鳞打第八个哈欠时,前方一辆马车出现了,兆鳞急忙迎上去。马夫始料不到会有个人突然冲出来,急忙勒马。
无奈因醉酒行动并不敏捷的兆鳞,反应不及,终是被拉马车的高头大马给撞上了,那马还因为受惊吓,险些补了兆鳞一脚。
兆鳞被撞倒在地上,趴地上便不动弹了。
马夫赶紧下马,马车的主人也下了车。
马夫翻探地上的人,发现还有气,嘘了一声。
〃刘叔,此人撞过来时,你已勒停了马,不会伤到他的,看来是位醉鬼〃。
马车的主人是位俊美的年轻男子,穿着身深蓝色的道袍,神貌儒雅飘逸。
〃是醉得不轻,一身的酒臭,居然就睡着了〃。
刘叔感喟,这些有钱的公子们,真是会生事。
〃放任他不管也不是办法,我将他搬到一边去〃。
刘叔出于好意,打算搬动兆鳞。
〃看他脚上穿的是官靴,竟会是这副德行。刘叔,这等荒唐之人无须理会〃。
年轻公子返回了马车。
〃公子,你等我下〃。
刘叔不放心将人丢街中,只能将兆鳞搬动。也就在此时,传来了喧杂声,一位管事打扮的年老男子匆忙的赶了过来,身后还跟了群仆从。
〃公子!公子!〃
老仆人扑到兆鳞身上,惊愕地叫着。
〃你。。。你是不是撞到我家公子了!〃
老仆人激动地抓住刘叔的手臂。
〃他只是醉倒在地,睡着了,不信你听他的鼾声〃。
刘叔作出解释。
看来此人家中必然富裕非常,竟然这么多的仆从。
听到对方如此说,老仆也不着急了,他摸了摸兆鳞的鼻子确实是热的,而且静下听还真有鼾声。
这位袁家老仆人是跟随兆鳞到京城来照料他的,忠心耿耿自不在话下,尤其一直都是他在照料兆鳞的生活,因此也知道兆鳞的习惯,所以见他一夜未归,就知道在外头哪家酒楼或是青楼过夜了。天一亮,便出来寻人了。
刘叔见没他什么事了,就返回了马车,年轻公子拉开车帘平淡说了句:
〃我们走吧〃。
刘叔扬鞭上路,再没理会一旁死睡的纨绔和他那些手忙脚乱的仆从。
承昀很少进城,最多两三月前来一次,而且一般都是大清早。他去得最多的是京城一家颇有名气的古玩行--泰宝斋。
在泰宝斋,再珍罕的物品都能在那里看到。
承昀一进泰宝斋,便由掌事接待,被邀请上二楼。
承昀虽然早已不是世子,但他作为一位皇室子弟的身份还是不同一般的。另外,也因为承昀是位眼光独到的人,有时候掌事自己都看不出来头的物件,却是可以请教承昀的。
〃我这里有一副拓本,年代久远,字艰深难懂,应该是颇为古老的物件,不知道朱公子有没有这个兴致?〃
掌事将一副拓本小心翼翼的捧到承昀面前,承昀平日里并不买字画,他买的主要还是珍本旧书,掌事之所以拿给承昀赏析,是指望承昀能看出点苗头来。
〃我看下〃。承昀应道,他鲜少拒绝人,尤其当对方是出于请教时。
既然答应要好好看看,承昀就细细地查看这副拓本,原先也想到可能是先秦的古籀拓本,看那字迹的排列模样很可能是从某物件拓下来的。但越细究起来越觉得惊讶,这拓本很显然是关于古代音律的。
〃掌事,你适才说进了几副,那其余的呢?〃承昀急忙询问,这极可能是从古代钟乐器具上的铭文拓下来的,先秦的音律已经失传,这些拓本可见其珍贵。
〃被一位翰林院里的大人给买走了,这位官大人也奇怪,随手翻看了下,二话不说掏出银两买走〃。
掌事一脸困惑,那人也只是粗略看了几眼,就看出了那些拓本的价值。
〃那他为何留下一幅,这应该是一套的〃。
承昀愕然,看来有人早先看出这些拓本是关于古代音律的了。
〃不瞒公子,当时那位官大人并没看到这一副〃。掌事将实情告知。
他原先觉得这副拓本极可能是伪造的,所以一直没放在心上,与一些次品字画放一起卖了。结果突然来了个翰林院的,把这些拓本都买了,才意识到这些都是宝。
好在本以为是不值钱的东西,所以摆放的时候是零散的,掌事后来发现有一副拓本被其它书画压在最下面,那位翰林院的官员并没有发现才遗留的。
〃或许原本就是残件,那人才没发现还有一副吧〃。
承昀推测,这人随便看了几眼就看出了苗头,不应该遗漏了一副,唯一说得通的就是这些拓本本来就不全,缺的不只是一两副。
〃朱公子,这到底是什么物件?我这行做得算久了,愣是没看出来〃。
掌事惭愧万分,他这也是人有错手马有失蹄,身为掌事竟认不出宝来,还当赝品卖了。
〃掌事,这不怪你,这是关于周人音律的,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颇像今人胡乱伪造的古籀,但其实并非如此〃。
承昀淡然一笑,他对古代音律学颇有研究;训诂方面也有不浅的造诣,所以才辨认出这并非是伪造品,而且是非同寻常的物件。
〃哎,我真是有眼无珠啊〃。
掌事感叹,他这辈子也就看走眼了这么一件物品了。
〃掌事,可否告知我那为买主的姓名?〃
承昀很想要这几副拓本,何况这位买主必然不是平常人,很值得结识。
〃这位官大人就住城西,姓袁。据说是位大盐商之子,公子若想出高价从他手中购下,只怕不易〃。
掌事嘱咐道,这世上,盐商可是最有钱的行当了。
〃哦,盐商之子?〃承昀不免有些惊讶,这盐商历来富裕非常,能出一个肯十年苦读的学子考取功名,确属不易。
如此,承昀又询问了掌事关于此人的具体姓名,便离开了泰宝斋。自然,在离开之前,承昀让刘叔拿出银两买下了这幅单副的拓本。
承昀生活简朴,但他并非没有银两,常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身为一位分封藩王的世子,即使削为平民,但并非要过清贫的生活。当日离开藩王府时,身上携带的贵重物品并没有被搜走,那时候外人大抵也只当是皇帝一时的气恼行为,他这位世子也还是有返回藩王府的一日。
按着掌事的话语,承昀坐马车前往城西,由于鲜少入城,对京城也并不熟悉,找了些许时光才寻到了这位袁姓翰林官员的府邸。
府邸从外观看起来颇为朴实无华,无法想像府邸的主人是位大盐商的公子。下车走至门口,看门的仆从大概以为是主人的客人便迎了过来。
承昀穿着过于朴素,完全是布衣打扮,所以这仆从如此慇勤的态度倒让承昀觉得有些意外。这位袁姓公子的住处,平日里,应该有穿布衣的友人出入吧?
被仆从领进门,一位管事模样的年老仆人走了过来,对上那老人的脸,承昀一阵惊愕,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人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那位翰林院的官员该不会就是清晨在路上所撞的那位醉鬼吧?
管事并没介意承昀愕然的神态,问清是来拜访他家公子的,就往里边带,也没跟这位陌生的访客询问是否有携带附有自家姓名身份的名刺。
管事并没有认出承昀来,因为当时承昀在马车上,所以也自然不知道那辆疑似撞了他家公子的马车主人,就是眼前这位男子。
兆鳞今日一早,原是与同僚约好,前往城郊一处景致游玩,但他起不来。今日自然也有不少的宴会请帖,有去寂静处吟诗赏月的,有去某官员家看戏的,自然也有结伴上最热闹的街道游玩、猜灯谜的。
自早上,来找兆鳞的人就不少,他这人交友随姓,不论出身也不论行业,所以一到闲赋的日子朋友也就多了,何况今日还是元宵。
兆鳞回家睡到正午,所以今早凡是来拜访的,就由管事出面致歉,元宵本就是热闹多事的日子,客人也就当兆鳞是有公事缠身。
承昀到来时,正是正午的时光,也巧,兆鳞正好刚起床梳洗完毕。
听到管事说有一位穿道服的陌生男子前来拜访他,兆鳞也没多做询问,就前往了大厅。迈进大厅时,见到了坐在厅中一位穿深蓝色道袍的年轻男子,男子正低头喝茶,放下茶杯端起头时正好跟兆鳞打了个照面。
兆鳞后来一直记得,承昀给他的第一眼感触是这人长得真是俊美。皮肤白皙,五官出众,一头黑发如墨,一双眸子明亮有神。
而承昀见到早上撞到的那位男子竟真迎了出来,很显然感到迷惑,他在最初;可是以为对方是一位儒雅,有学者风范的翰林官员呢。
兆鳞随心所郁地将承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甚至留意到了承昀那一身道袍虽然寻常,但系大带的丝绦却是菁致非常。
〃这位兄台,不知道找我何事?〃
将目光收回,兆鳞看向承昀,脸带笑意。
他那笑容亲切自然,显然并不介意这位陌生人冒冒失失在正午的时光前来拜访。
〃袁公子,贸然前来,实在是失礼〃。
承昀起身作揖,他是个讲究礼仪的人,如果不是心里十分的渴望见到那几幅拓本,他断然不会这般冒失的出现在别人家里的。
〃不用客气,请坐〃。
兆鳞却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直接招呼承昀坐下,自己也大大咧咧的在承昀身侧的空椅上就坐。
〃呃。。。好〃。
见对方如此粗枝大叶,承昀也就放弃了表达他的愧意。一般陌生人见面,不是都该寒暄一番的吗?
〃袁公子,鄙人今早在泰宝斋见到了一幅拓本,听管事说,原本有七幅,买主正是阁下,便慕名而来,实在见笑〃。
承昀越说越发有些心虚,他说不出口,他就是想看看对方手里的那几幅拓本。
简略陈述后,承昀便将携带来的卷轴在兆鳞面前打开,兆鳞也如承昀所意料的,惊喜地看向卷轴。他果然是识货人,知道这份拓本的珍贵。
〃原来还有一幅,我还以为我收齐它了〃。
兆鳞打量着拓本,细细阅览,卷轴由承昀拿着,兆鳞的脸贴过来时,承昀留意到了对方有对好看的眉毛,一双眼睛如鹰眼般有神,是个英气焕发的男子。早上那个醉汉形象,此时已经被颠覆了,多么奇怪的一个人。
〃袁公子手上的拓本可也是记载着周制音律的?〃
承昀询问,他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他也只见过一幅。
〃是的〃。
兆鳞抬起头来,给了承昀一个微笑,他看着承昀,嘴角挂着一丝玩味。
〃兄台尊姓大名是?不介意告诉在下吧?〃
兆鳞笑道,他那模样真像个顽童。
〃鄙人姓朱,名唤承昀〃。
承昀回应,他看向兆鳞,心里有点懊恼,这人竟说得好像他失礼一样,他原先是想报出名姓的,只是被对方打断了。
兆鳞一阵沉默,不过他的目光没离开过承昀,而是再次将承昀从脚到头打量了一遍,这行为看在承昀眼里直觉古怪非常。
〃京城里能释读古籀的,我大抵都认识,尤其是国子监祭酒造诣最深。我尚且记得祭酒大人曾说过,郑王世子是他训导过的学子中,最具天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