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欧的瞳孔登时放大，他指着D伯爵说：“你……想起来了吗？恢复记忆了吗？那种令人不快的说话方式的确是……”
D伯爵靠在人鱼旁边说：“与其说是想起来——不如说只不过是我们的意志回到我们的肉体里罢了。”他瘫坐下来，双手抱住身体，“痛啊！穿着衣服游泳还真累人。”虽D伯爵的意识没有游泳，但身体是极疲劳的。人鱼抱歉地看着他。
D伯爵又说：“——当时，我掉入海里时，她在下面托住我，要我救一个人，就是你，席德。人鱼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她想要告诉你们今天会火山爆发，可是她无法说话，所以就暂时借了我的身体。”
“什么……”雷欧狐疑地大声质问，“怎么可能有那种乱七八糟的事……”
“之前的海啸和飓风也是，她之所以出现，不是要引起灾害，而是在警告。”
“……那50年前的暴风雨呢？”席德又撩起额发，露出了伤口，“这伤痕又是什么……！”
“当时船沉时，其实你应该和其他渔夫一样葬身海底，可是她救了你。因为你曾网下留情，放了她一条生路，把受了伤的你带到这岛上，并帮你疗伤的人都是她。”
“怎么可能……”席德捂着双耳大声地自问，“我不知道。这女人……我根本不记得有那回事！”
D伯爵看了一下旁边悲伤着的人鱼，微笑着对他说：“席德……那是自己做的选择吧？当你的伤口复原时，看到通过岸边的白帆，你的思乡之情被牵动了，她无法留住你。可是，只要一旦目睹过人鱼，并得知其住处的人，是绝对不能活道回到人类社会去的。一则以‘死’封锁秘密；一则是抹杀和人鱼共处的记忆——”
你要选择未来的人生呢？还是失去过去的记忆？雷欧又想起昨夜的话来，他摸着脖子自言自语地说：“……所以，我才什么都不记得的吗？我差点就被杀了呢！”
“之后，你忘记了——她救过你的事；她殷勤照顾你的事；你答应她要再回来的事；还有——你深爱过她的事。”
席德苍老的面孔疑问起来：“……我……爱过这只人鱼……！”
D伯爵语调变得低沉：“……可是，凡事都有意外，像某人啦！”他突然责怪起雷欧，又继续说，“不知为何，你并没有全部都忘记，当你看着伤痕，你就会想起人鱼的事。曾几何时，思绪全被憎恨代替。50年间，你从没有片刻忘记地直到现在。”
“呜、呜、呜呜呜！”D伯爵转头听人鱼的话，翻译给席德，“她说‘——就算如此，也比被你忘记来得好’。”
席德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看着一脸含情对着他的人鱼，那三个月的记忆，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
雷欧坐在石块上，拔着头发问D伯爵：“……这么说，我们也会忘记今天的事情喽？”
“……如果你想活着回去的话……”D伯爵送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他问席德：“你要怎么做？席德……”
席德和人鱼相对视着，他走到水里，伸出颤抖的手去拉人鱼的手：——如果能像这样再度相逢，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50年后的岁月，只不过像一场梦一般虚幻短暂。
雷欧和D伯爵离开了那岛，那座岛也开始冒火了，硫烟飞扬着飘向远方，伴着四处飞散的石子。他们远远地看着。“伤脑筋。不过救难船马上会发现我们的。啊，海豚！”D伯爵伸手和游过来的两只海豚打着招呼。
“……可是。”雷欧不安地问，“把席德爷爷丢在岛上真的好吗？”
D伯爵头也不回地说边自顾着和海豚们玩耍：“我们是电灯泡嘛！”
“可是，做为一个警察，是不可以罔顾人命的——”
“这是席德自己的决定，而且，说不定也是她早预见的事了。人鱼这种生物是很厉害的。”雷欧擦着打火机，黯然无语，看了D伯爵一眼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D伯爵笑得很干脆：“随你问！回答你也无所谓——反正等我们回到唐人街时，早就全忘了。”
唐人街的宠物店里——
吉儿也来了，她边喝茶边笑着说：“看来你们过了一个深刻的暑假啊！”
雷欧摆手否认道：“……提到那个，老实说，一个星期的岛上生活，我完全没有记忆。医生说是暂时性的。”
恐怕是永久性的才对。
“可是，小岛寄了封感谢信，说谢谢你的机智救了大家呢！”吉儿拿出报纸说，“哪！这报纸也有报导！功德无量！”
雷欧接过来，开始脸红起来：“……可是……本人却什么也不记得了，真是损失。不过也不是大家全都救了，这个叫‘席德’的爷爷失踪了。”他还真像个完美主义者！
“这你不用担心。”D伯爵递给他一杯茶。
“啊？”
“他现在一定……幸福地在乐园里生活着。”D伯爵充满笑意地说着。
雷欧仰头一想：“是吗……说得也是——”他笑着肯定D伯爵的话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吉儿颇奇怪，问坐在旁边的克利斯：“咦，难得他不反驳。真奇怪。”
“嗯。”明知吉儿听不到，克利斯还是回答。
D伯爵又说了句牛马不相及的话：“搁着它不管，我倒是有件事不明白。”
“啊？”
“为什么我头上肿了个包？”
“我怎么会知道！”
克利斯知道，D伯爵去撞玻璃的事，本人却不记得了。他抚胸自叹：我要把这件事……一辈子都要深锁在我心里。
那对欢喜冤家也只好由着他们了。
第31话 Dispossession
中秋节到了，D伯爵要去买东西，可偏要克利斯代劳一下。他叮嘱克利斯：“克利斯，要买的东西，你名字都记好了吗？”
“嗯……我想想——”他这一想却想不起来了。
“那我再重复一次：芒草、胡枝子、桔梗、菊花，以及兰草。”
雷欧也插了一脚：“喂喂！克利斯有办法买这种复杂的东西吗？他还不会出声呢？”
D伯爵没一点烦恼，笑着说：“没问题的，我会派助手给他的，以防万一。”他对克利斯、小胖及阿辙说，“你们三个去吧！”
克利斯和小胖兴致冲冲，阿辙却反问：“为什么我也得去？”这真是废话，只有他才知道具体事物啊，名厨美食家可不是白当的。
雷欧见饕餮也跟上去，问D伯爵：“放那种动物到外面去，不会有事吗？”
“没事。”D伯爵答非所问，“浣熊是植食动物。”
“哼……”雷欧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白搭，只得作罢。
D伯爵戴上墨镜、假发问雷欧道：“你很擅长跟踪吧？可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过问，不可以插手哦！”
“咦？为什么？”
D伯爵抬了抬眼镜，狡黠地说：“我要去拍录像带，然后送去给日本电视台——‘第一次购物USA篇’。顺利的话，还有奖金拿哦！”说着，他将一架V8递给雷欧。
雷欧信手拿来，边问：“你……改变风格啦……”
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D伯爵才懒得回答，他催道：“快快快！不快追上去会跟丢的。”
“哦？哦哦！”这呆瓜这才弄清楚。
两人一路尾随，看见克利斯走到一半还跑去帮路边的野猫抓痒痒。
“真是的……不要跟野猫玩啦！”雷欧见弟弟这么贪玩，暗自有点生气地低声说。D伯爵拉了一下他的衣服，示意不要出声，静观其变。
总算和野猫玩够了，克利斯看到小胖指着一只美丽的蝴蝶，童心大起地追了去，阿辙也只得跟了过去。
雷欧一见，暗地是直骂：笨蛋！那是和店相反的方向！
但“三人”还是追蝴蝶去了。克利斯一个不留神，让凸起的砖头绊了一下，理所当然地趴下去和大地“亲密接触”去了。爬起来一看，膝盖擦破了皮，渗出了血丝，痛得克利斯眼眶里的水分不住地打转，仿佛大嫡之水要哭倾巢而出。雷欧有点担心，正要跑去看，D伯爵制止他：“等等！不是说不能插手吗？”
“不准哭！”看到克利斯涨红了脸，正要“哇——”地哭起来时，阿辙大声地喊起来，并且刺激道，“你是男孩子吧？不要为种小事就哭！”这些话闲杂人当然听不到。
“呜……呜……”克利斯的膝盖被细菌杀得很痛，他拼命忍着，一股劲站起来，大声说：“我才没哭！”他擦擦眼睛，拉起小胖继续赶路。
在雷欧眼中的画面是：克利斯不住地抹脸，左手牵着浣熊，右边饕餮正对他“吼吼——”直叫，像在打气一样。“哦？好像已经振作起来了。”不愧是我弟弟！他在心里挺得意的暗加了一句。
两人又追踪下去，到一个拐弯处，他们探头看着克利斯，却听他说：“……咦……要买什么来着？”
唉！他都昏头了。
到此为止，此次购物还得D伯爵亲自动手。
晚上，月亮又大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之中，好似一面镇邪的镜子散发着柔和的黄铜色的光。D伯爵在后院里边备着物品放边说：“算了算了。总算还来得及准备。”
“准备什么？”克利斯不懂。
“赏月啊！”D伯爵笑眯眯地说，又端来了一碟子精致的芙蓉月饼，边解释，“在中国，阴历八月十五叫‘中秋’。有向神供奉秋季花草和点心，并且一家人聚在一起欣赏满月的习俗。”
雷欧跷着二郎腿，满不在乎地说：“无聊，月亮什么时候看还不都一样！”
“反正你是那种与其赏月，不如吃点心的人！”
“哼！”雷欧点了根烟：“满月有什么好的？” 他原本就只对美女感兴趣，其他美好的事物对他来说没什么。
D伯爵不管他，对克利斯说：“克利斯！你仔细瞧！月亮表面看起来像不像有兔子在捣臼的影子？”
克利斯认真地看了一下，觉得月亮圆圆的，但似乎有些地方有淡淡的圈纹：“嗯……听你这么说，看起来是有像……”
D伯爵又说：“中国有一个传说，月亮上有一只叫玉兔的兔子，它为了地球上的人们，不停地在捣药；还有一座广寒宫，里面住着一个美丽的仙女叫嫦娥；月亮里还有一棵月桂树，一个叫吴刚的人犯了错误，被罚砍桂树，但他每一刀砍下去，斧轫拔出来时，月桂树的伤口便愈合了，所以他不得不一直砍。另外，日本也有传说的不老不死的一族在统治月亮，其中有个叫‘赫映姬’的公主，她耀眼美丽，连地球上的男人也为她着迷不已。”
“哦……”雷欧一听美女，便来了劲，“兔女郎加上女王，啊……我也想去看看——”
“哗啦！”D伯爵生气地将他的椅子推倒，跌他个仰八叉。
“伯爵，——现在那只兔子还在月亮上吗？”克利斯很想知道。
“……不在了。它在很多年前就绝种了。”
“咦？”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三个美国人勇敢地踏上月球，把它及嫦娥、吴刚、赫映姬等人都杀死了。”
克利斯一听，眼里蒙上了一层悲伤，雷欧火大地一把揪住D伯爵的衣领：“喂！不要告诉孩子鬼扯的事！‘阿波罗’的太空人，是伟大的美国英雄耶！月球不根本没有空气，没有水！怎么可能有生物存在——”他突然住了口，因为克利斯愣愣地看着天空，很相信D伯爵的话。是的，如果没有登上月球的话，那……他放开D伯爵，无话可说。
现在已经没有月兔，也没有高达五百丈的桂树、美丽的仙女、宫殿，及绝世的公主，从那天起，人类就永远失去他们了。
“P……”手机又响了，雷欧一接听，部长的话传来了：“雷欧，有个男子在三区的药店拿枪扫射，正僵持着，你快去现场！”
“是！”雷欧合上手机，向克利斯辞别，“对不起，克利斯，我有工作。”
“哥哥！”克利斯还是有点不舍。
“就是这们，我才讨厌满月的夜晚。”雷欧对D伯爵发牢骚道，“老是发生一些坏事情。”
“……我们特地准备的……”克利斯很扫兴，看着雷欧离去。
D伯爵安慰道：“……没关系，在哪都可以看到月亮的。”
“伯爵。”克利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在‘阿波罗’的太空人到达时，有些兔子说不定偷偷躲起来，他们钻到地底下去啊……现在说不定也还有兔子活下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