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同老夫人相比,还不好说。
“我相信你。”芮雪笑着说,“相信你当差勤勉,值得信任。”
甘苦美滋滋地走了,芮雪则陷入短暂的沉思中。逄叔昨夜说得明明白白,从厨房去大门检查,但实际则不然,这是为何?能说则说,不能说即使保持沉默,难道芮雪还会追着他问不成?逄叔为什么要撒谎呢?
但此时顾不上多想,就去看逄叔。
逄叔颤栗不止,即使裹着厚厚的被子,依然抖成一团。芮雪让小柳儿速去厨房,给逄叔做一碗热汤来。同时,手足无措的甘苦也接到了芮雪的命令,立即飞也似地去镇上请郎大夫。
天气有些阴沉,东天乌云遮日,但看上去却不似有雨的样子。从甘家大院到甘家集的道路却是青石板路,此时不但无丝毫泥泞,反而纤尘不生。所以甘苦一出门,撒开腿一阵狂奔,不一时就回到了甘家大院。
让芮雪惊奇的倒不是甘苦的上气不接下气,而是他那沮丧的表情。“三太太,郎大夫不在家,出诊去了。”
“什么时候能回来?”芮雪倒不以为意,这对大夫来说,可说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知道。”甘苦好容易呼吸稍微均匀了一些,“我留下了话,但瞧那意思,郎大夫的家人也没有把握。”
“可现在我们不能等呀。”芮雪也有些着急,“除了郎大夫,附近还有谁会看病?”
甘苦哭丧着脸:“打小我就知道郎大夫,咱家就没用过别的大夫。三太太,郎大夫的家人都面露焦急,正商量着出去找找他呢。”
“对了,难道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芮雪不以为意。
“看来是,人家正商量事情,我也心里着急,就没问,但我还看见了药铺里的大掌柜。我进去时,他说都怨他,没有问清楚,就放东家出去。据说郎大夫昨晚去了董家堡,可大掌柜派人去问过,董家堡压根就没人请过大夫,所以他们商量着去找,我看八成是不能等他。逄叔这样子,我们不如另外去请大夫。”甘苦这样建议。
“那要请示一下老夫人。”芮雪话没说完,就听得外面有人接道:“什么事找我?”门一开,老夫人和绿意走了进来。她扫了一眼芮雪,随即急步走到床前,侧身坐下,凝视着逄叔无神而又憔悴的眼睛,声音中充满了关切:“你到底怎么了啊?你知道现在家里要指望你呢。就算是大雨影响麦收,你也不必如此着急上火,自己病了受罪不说,让我们都跟着干着急呢。要看开些,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这么多年来,大风大雨经过了多少,这样一场雨,算得了什么!”
老夫人回头看看芮雪,芮雪连忙上前,把郎大夫的情况低声说了,老夫人摆摆手:“那还是先到我那里去取些药。”别看郎大夫祖居甘家集,但一直是游方郎中,到了郎大夫的父亲,这才开了再生堂,行医之外,兼且卖药,从此不再远行。
甘苦答应一声,随即出去。老夫人拿出一串钥匙,让绿意回去,到她的箱子里找一下,其中有速溶退烧药,可取一包,用温开水溶化,趁热喝下。
“老夫人,是什么样的药呢?”
“包上写着几个字,很容易找。”老夫人有些不耐烦,瞪了绿意一眼。
芮雪冲绿意使个眼色,自己悄悄出来,绿意随后退出。两人一道,往后走去。“我认识字,你放心好了。”芮雪说。
逄叔的房间里,老夫人的眼神变得柔和,说话的声音中,也少了一些冷竣。“本正,你又何必如此赌气?真的气坏了身子,难道不是自己难受吗?我知道你是心疼她,但人已经死了,多想徒劳无益,还是看开些吧。”
“我怎么能看得开?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流氓无赖,在这个家里,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待下去。我如果告老,你会放我吧?看在我给甘家这廿多年的辛苦上,你会让我走的,对吧?”逄叔依偎在墙角,满脸的泪水更加深了他的真诚,他充满期望地望着老夫人,等待着她的决断。
“你胡里乱想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离开甘家?你在这里生活了廿多年,你又怎么舍得?你舍得大少爷?舍得老爷的书房?舍得这座大院?”老夫人的声音有些尖锐。
逄叔却低下头,不再看她:“怎么能舍得?只是我最近总是做梦,有时候梦到老爷,有时候梦到……梦到……她,难道我真的老了吗?咱们甘家这座大院,上百年了,我在这里也住了二十几年,我想换个环境,过些日子再回来。”
“这就是你这两天考虑的事情?”老夫人鄙夷地说道,“本正,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你说你梦到老爷,那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你伺候他好多年,一直跟随着他,老爷在世上的最后时刻,你也在身边,我伺候他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吧?反正这么多年,我没什么遗憾。我给他生了儿子,为他传宗接代,延续甘家的香火,他难道不该感激我?想那么多,纯粹给自己增添负担,有什么好处?做人嘛,就得学会取乐,哪怕你本来过的是苦日子,那也没什么。那么多年的苦日子我们不是都过来了?”
“我不是说对不起老爷。”逄本正也许是说了这些话的缘故,竟然没有感觉到冷,也不再哆嗦,“而是我深怕对不起老爷。老爷在世之日,你我对他都可说仁至义尽,我作为甘府的小子,没有老爷的栽培和看重,哪有后来的我?当然还有你,要不是你这么信任我,把一个大家交给我来管,又怎么有这么多年风雨同舟的日子?但真就怪了,我越想说服自己在这里呆下去,就越是想离开。这两天满脑子翻翻滚滚全是这件事,我不怨谁,我只会感激谁,有时候我会责怪自己,但就是在深深的责怪中,我还是会做错事,让甘家蒙受损失。”
“你别说了,谁也没有责怪你,你没看到下人们都那么尊重你吗?你这是因为在病中,所以想问题、看问题都有些钻牛角尖,昨晚一夜的雨,也让你的心情变坏。等你病好了,这些想法自然就像天上的云一样,随风而散。不准再说离开甘家的话,这不是伤人心吗?至于她,你想她还有什么用?这么多年,说不定她早死了,你竟然还在想着她?”老夫人说着,倒伤心起来。
“我不是想着,是梦到她了嘛。”逄叔辩解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想骗谁?”老夫人撇撇嘴,回报以一丝冷笑。
“其实,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逄叔深深叹息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老夫人,不再作声。
绿意几乎回避着芮雪,急匆匆地走在前面,见了少爷,都没停下脚步。“你们干什么去?”少爷问。
“去取药,逄叔病了,老夫人让绿意回房间取药。”绿意走过去,仿佛没看到他。芮雪停下来,回答。
“逄叔怎么了?为什么不去请大夫?”甘之如大奇。
“你呀,还是过去看看吧。郎大夫出诊未归,她怕逄叔顶不住,特意命绿意回去取药。”芮雪显得很有耐心。
甘之如没说什么,径直往二太太的房间而去。芮雪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少爷也开始变得深沉了许多。很少说话,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样子,也许是生活,尤其是彩绫的死让他有了这些改变吧。
绿意在前面等着她,芮雪紧走几步,赶上去。“绿意,你怎么不和少爷说话?”她半开玩笑地说。
“怎么?我已经走过来了呢。”绿意有些慌乱。偏生芮雪还笑着,用一种看透一切的表情,诡秘地笑着,看得绿意极不自在。“三太太,你为什么这样子看着我?”
“绿意妹妹,我倒不知道你是怕被人看的,那好,我不看你就是。”芮雪故意一本正经地说。
“不是,是你看人的目光如刀呢。”绿意低下头。
“你是恭维我还是骂我?我倒真希望目光如刀,看透你的内心,可惜,我的目光和你一样,没有那么强的穿透力。”芮雪叹口气。
“三太太怎么这么说?我难道是那种深藏不露的奸邪之徒不成?还要劳动您动用入木三分的目光?”绿意听着不舒服,也针锋相对,以攻为守。
“你当然不是奸邪之徒,但是绿意妹妹,每个人都有自己隐秘的一面不为人所知。比如说我,妹妹你觉得能看透我吗?”芮雪笑盈盈地看着她。那份笑容,足够真诚,足够灿烂,绿意看着,却只能缓缓摇头。“你看,还不是一样?你也看不透我,大家扯平。我们的想法未必完全一样,但肯定有相同的地方,只不过我们还没发现而已。”
绿意觉得这话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难懂,但她却只是微微点头。走到老夫人的住处,绿意开门,芮雪跟着她到了内室,绿意很熟练地打开箱子,然后把位置让给芮雪。“三太太,你找找看吧。”
芮雪踩着凳子,刚好能够到箱子。她挨着看过去,不禁有些心惊:原来,老夫人这个箱子里,全是药品!各式各样的丸药、成药、免煎类药面、外敷的药膏以及药水比比皆是。老夫人其实本就懂得药理,想必是曾经生过大病,久病成医。
而在这众多的药物之中,她还发现了两种药物,把芮雪弄了个粉脸通红。那两种药,都和怀孕有关,一种是安胎药,一种是却是去胎药。
她表情的异样引起了绿意的注意。她明白芮雪为何尴尬,她解释说,这两种药都是郎大夫给配的,放在这里已有两三年之久。因为都经过处理,可以保存很久。在绿意那是见惯不怪,而身为黄花闺女的芮雪却无端弄了个大红脸。
因为有此变故,芮雪几乎要离开药箱,但想想还是找到了老夫人指名要的药之后,才轻轻下来。绿意则又整理了一下箱中的药物,锁好箱子,和芮雪一起出门。
“妹妹,我问你一个问题,老夫人这里怎么还有去胎药?”如果说留着安胎药或者保胎药,很好理解,毕竟家里有儿媳妇,如果儿媳妇有喜,服上几服安胎药,可保胎儿无虞,自无不可,然则留着去胎药的作用何在?芮雪心中有此疑问,很希望绿意能为自己打破。
“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也需要老夫人才明白。我自己……自己还是……怎么能知道?”绿意很艰难地说。
虽然没说明,但芮雪明白,绿意的意思是说,她自己还尚未嫁人,又怎么懂得这些事情?这也不错,芮雪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快用开水化开。你逄叔这病不碍,他只是不该再淋那场雨,本来心思焦虑,郁结五内,气血有亏,忽有这么一场雨,兜头淋下,冷热相激,自然容易出事。也亏得他虽年过四十,身子板儿倒还结实。”老夫人见她二人取回药,脸上忽生警惕,很戒备地看了芮雪一眼,随即焦急地嘱咐道。麦收时节,忽有这么一场大雨,如果逄叔在这个时候倒下,家里的担子可由谁来挑?
“还好!否则家里这几个病人,我怎么料理得了?”芮雪伺候逄叔吃药,稍稍放心。
回到房间,恰好小柳儿不在,夫妇俩因为经历了太多,都觉难得有机会说几句知心话。
芮雪先劝:“彩绫走了也有多日,你也不要太难过,好好想想,把功夫用在其他人身上才是正理。你就算心里再难受,彩绫也活不了是不是?”
甘之如点点头:“你放心,我会自己排解。我只是无法原谅自己。”
“不!你虽然确实揍了她几下,但并非彩绫的死因,她真正萌生死志,是因为她惨遭……强暴。”芮雪说这话时,声音极低,脸色也红得厉害,她根本不敢看少爷。
深宅疑情 正文 第五卷 云笼雾罩
“那当然也是我做的,就算我酒后无德,可我也不能借此逃避责任呀。”甘之如很快地接着说。
“少爷,你认为真的是你做的吗?你想想自己在床上,和我……和我时,为什么不行?”芮雪极为艰难地说出这话,头垂得更低了,甘之如都能看到她脖子后面一小块白皙的皮肤。
“可我那时候喝了酒,谁知道行不行呢。”甘之如倒不太忌讳芮雪提他这件事。
“我很认真地想过,有九成把握敢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芮雪很肯定地说。
“哦?那你快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甘之如也来了精神,因为一直对彩绫感到愧疚,此刻听说并非自己所做,心中轻松了些,但也因为如此,想为彩绫报仇的想法顿时冒了出来,因而急于知道下文。
“你别太兴头。我检查过你的小衣,没有丝毫不洁之物,因此断定不是你做的。”
“可我不是洗过澡吗?洗过澡之后怎么还会有痕迹?”甘之如有些疑惑。
“是的,不但你洗过澡,彩绫也洗过。如果是你对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