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芮雪早已热泪盈眶,她遥想宁春薇的风采,一定特别让少爷心折。所以尽管在二太太看来,她并不漂亮,可在少爷眼里,即使拿西施来,他也不会同意交换的,因为那是他的爱,凝聚着他的欣赏、知遇与认同。
她想起那个夜晚,甘之如曾经睡在自己身边,而他们的新婚第一次居然终于没有成功!当时颇有些屈辱感,此时想来,说不定在少爷的心中,大太太的影子一直拂之不去呢。
春轩半晌无语,因为甘之如的表情绝对不似做伪,春轩相信了他。“姐夫,你别怪我,我相信你们是真心相爱,你也不会忘记我的姐姐。只可惜苦命的姐姐……”
两个男人相对无语,为着那个失踪的女人共洒一抔伤心泪,令窗外的芮雪也热泪双流。
“彩绫,你先出去吧,我来和你家少爷谈。”春轩此语一出,芮雪才知道房间里居然还有一个人。这个丫头,自从碧荷死去之后就很少留意过她,可有一件事很关键,碧荷的衣服,据说是彩绫帮着穿的!这话是甘苦说的,但可信度很高,因为在这个家庭里,彩绫也许是为碧荷穿衣最合适的人,如果不是她来帮碧荷穿衣,还有谁更合适呢?
要想避开已来不及,于是芮雪选择了迎面走来,见到匆匆而出的彩绫,还故意问一句:“少爷是在里面吧?”
自然,少爷是在里面的,彩绫含含糊糊地点点头,本以为她会用猜忌的目光看自己,没料到彩绫甚至冲她笑笑,很亲切地点头,让芮雪过去之后,才匆匆离去。“这是怎么回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芮雪很纳闷,但此时没时间细想,所以脚下并不稍停。
里面的两位都听到了芮雪说话的声音,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站起来,等着芮雪。“三太太好。”春轩很客气,芮雪打量了他一眼,感觉他眼窝深陷,面容颇为憔悴。“轩少爷不客气。”她转脸看着甘之如,“少爷,你们在谈什么?”
甘之如面无表情,春轩则很痛快地说:“我姐姐,一个我们俩共同关心的人。”
芮雪变得严肃起来:“这个人,我也很关心。你们可以继续谈下去,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我去找逄叔,有点事商量,你们俩聊聊吧。”甘之如既不生气,也没笑容,很有度量地走了出去。似乎对于芮雪,他仍然存着一份戒心。
“要不还是我走吧,看来我还是打扰了你们之间的谈话。”芮雪满含歉意。
“没事没事,我们本就是闲聊。”春轩赶紧声明。
“是啊,芮雪,我是真的有事要去找逄叔。”甘之如话音未落,人已在门外。
芮雪叹口气:“轩少爷,我虽然没有见过你姐姐,但对她却心仪得很,在这个宅子里,她比其他任何人都有名。”
春轩叹口气,眼圈湿润了:“只可惜,以我猜测,她不是失踪,而是死了!”
芮雪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似的:“你怎么知道?是感觉还是见到了她的尸体?”
“还用见到吗?我前前后后在甘家住过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如果一个人活着,无论如何我们都能感受到她的气息的。可是这么久,我作为亲弟弟,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你说,她不是死了是什么?”春轩满脸凄苦。
“轩少爷,你这么说太牵强,不具备说服力。”芮雪批驳道。
“你听我说。我有足够的理由,不容怀疑。”春轩看看门外,压低了声音,“三太太,如果碧荷一直静静地躺在水底,和失踪有何区别?”
“可碧荷不是找出来了吗?我觉得当初甘家一定曾找过水井。”芮雪不相信。
“我仔细观察了甘家大院的情形,我姐姐要想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溜出府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一个女人,很爱她的丈夫,而她的丈夫也很爱她,她没有离开的理由。如果有,也不该不辞而别。”
芮雪承认,这一点很具说服力,和自己的设想不谋而合。既然没有离开,那么一定还在甘家。“这是你来甘家的理由吗?”芮雪尽管早就猜到这一点,但还是希望春轩自己说出来。
宁春轩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三太太,你以为我们家会对于一个人的失踪无动于衷吗?”
芮雪表示理解。
“所以我们不但报了官,而且在官府最终没有找出线索的情况下,我进入了甘家。三太太,你也才来到甘家不久,我得提醒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姐夫太懦弱,在这个家里,他一点也做不了主,反倒事事、时时、处处受人控制,到头来,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春轩气愤之极,声音渐高,芮雪使了个眼色,他才又忍气吞声,闭口不语。
芮雪既欣赏春轩的细腻,也佩服他的勇气,如果少爷有他这样的勇气,也不至于这样窝窝囊囊地被人控制。而春轩所说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正是芮雪所担心的。她之所以想弄明白大太太、碧荷之事,其实并非仅仅是打抱不平这么简单,更多的也许是为自己未来设想。她可不希望未来有一天,自己也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或者死亡。
“如果没有走出去,那么她一定还在甘家?”芮雪沉吟着问。
“是的,这就是我的判断。不光我,还有别人也是这样想的。”春轩说。
“你是说少爷?”芮雪肃然问道。
“你别管是谁,只要我们所想的合乎逻辑就行。”
芮雪再一次点头,她用微笑鼓励春轩继续说下去。
果然,春轩沉痛地说道:“她留在甘家,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死了,另一种是还活着。现在看,活着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我最近一段时间一直留意厨房,留意甘家每一个人,看他们在某一个时刻在干什么。我确信,没有人在为我姐姐做事情,比如做饭、烧水洗衣服等。晚上我也会出去,在宅子里转两圈,看看究竟能否找到一点可以让我兴奋得事情,然而,我失望了。”
芮雪很注意地听着,她突然明白春轩那夜为何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原来他是出来巡察来着。
“如果她已经死了,那么我就觉得更为奇怪了。人既然死了,自然是入土为安,为什么不下葬呢?三太太,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深宅疑情 正文 第二卷 10疑窦丛生
“是很奇怪,你别问我,我一个女流之辈,哪里会想到这么复杂的问题?”
春轩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微微含着责备,芮雪理解他误会了自己,说不定是因为自己没有输诚,因而让他觉得不满。但这种事情也不宜过多解释,否则容易越描越黑。
等了一会没有见芮雪说话,春轩自说自话地接了下去:“这就更能说明问题,如果不是被偷偷埋葬掉,那么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故,无法下葬,只好等着尸骨腐朽,再假装从某个地方找出来,顺理成章不着痕迹地埋掉。所以这一招瞒天过海,其实就是掩人耳目,可以说是极为狠毒的一招。”
芮雪不能不承认这话很有道理。但问题又来了,这么久了尸骨恐怕早就腐烂了,难道还不能下葬吗?
“说的是!”春轩击节赞赏,“你今天上山,有没有发现甘家的坟地有什么古怪?”
芮雪瞪大了眼睛,凝神去想,却只能想到那块墓碑和那座衣冠冢。“你是说,那座衣冠冢?”
“三太太,虽然我很尊敬我姐夫,但我不能担保他心中就不会有秘密存在。这座坟,他给你说是衣冠冢,可是甘家谁知道?如果只剩了几根骸骨,用衣服包起来,埋了进去,然后用衣冠冢做障眼法,岂不甚妙?”
的确!芮雪第一次发现,年龄并不大的宁春轩想问题比自己更远,也许是因为他并不相信自己的姐夫,而芮雪虽然怜悯甘之如的懦弱和他的处境,却不愿意对他产生怀疑。这,才是两人之间最本质的区别吧?
“所以我必须继续在甘府寻找线索,三太太,我希望你能帮助我。我姐姐,我姐姐是一个多么善良温柔的人呀!我不想惩罚谁,但我一定要一个事实真相。”
芮雪热切地望着他的眼睛,微微颌首。
“其实很简单,我可以采取掘墓的方式去检查,但如此一来,等于不相信我姐夫和甘家,如果真如我所想的话,那他们自然没有话说,可如果打开坟墓一看,里面真得什么都没有,而只是象我姐夫说的那样,是一个衣冠冢呢?那样我不就等于和甘家撕破了脸皮?这件事,我必须慎重。”
“的确,证据不足,你这样擅自行动的话,容易授人以柄。”芮雪也深深点头。
“可我还有证据。三太太你来看。”春轩带着芮雪来到一幅字面前,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四句诗,没有落款,但一看就知道是甘之如所写:
月凉如水灯花落,
北山遥望心冰彻。
孤坟咫尺泪沾襟,
黯然销魂伤离别。
“我姐夫说过,这四句诗写于去年,显而易见是怀念我姐姐的。他为什么在月凉如水的夜里遥望北山呢?因为那里咫尺之遥,却有一座孤坟,属于他的妻子。”
但这也许说的就是衣冠冢本身呢,依然不能作为依据。芮雪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几句诗还道出了他矛盾和苦闷的心境。试想,既然孤坟就在咫尺之遥,为何不到坟上去大哭一场?可见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个苦衷是什么呢?他没说,我们却可以体会出来。当然是因为无法明说,”春轩为芮雪剖析诗中的玄机,他的思绪飘飘,极为活跃。
对于这个所谓的衣冠冢,芮雪一听甘之如的解释,就没再怀疑,可现在听春轩这么一说,又觉得事情确实还有玄机,一时心情有些乱,理不出头绪来。
“这件事整个看来,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要想瞒过众人耳目,必须多个人一起行动才行,那样一来,岂不是又会把知道这件事的人的范围扩大吗?所以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出究竟。但碧荷之死,却让我看到了又一桩阴谋,如果公堂问案,那叫做谋杀!”
“你有证据?”她一颗心如要跳出腔子。
“当然有!三太太……”话音未落,彩绫匆匆走了进来,用手比划了一下,示意他住口。春轩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小心地站住,住口不言。
“芮雪,少爷呢?”就在彩绫进来不久,老夫人在明霞的陪伴下走了进来。先是接受了春轩的问候,随后问芮雪。
“少爷去了逄叔那里。”芮雪小心地回答。
“哦?他说有什么事了吗?”老夫人衣着光鲜,脑后梳着一个盘龙髻,更显精练。
“没有。”
“那,你陪我一起去你逄叔那里看看吧。”老夫人随即起身,非常客气地和春轩告别。那种态度,虽然尽量做到真诚自然,无奈在芮雪看来,做作的成分太多,因而还是显得虚情假意。春轩自然也感觉到了,他用眼睛余光扫了一眼芮雪,正好被芮雪看见,眼风一对,彼此的想法相同:老夫人比平时好像更多了一份亲热。
老夫人看见了旁边的彩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随即在芮雪和明霞的陪伴下,走出了书房。
逄叔的房间不远,转过一道门廊,往里走几步就是。这位甘府的大管家住在此处已逾二十年,房门有些陈旧,但逄叔却收拾得纤尘不染。只要从外面看看一门一窗就可以知道,房间的主人绝对是一个做事认真而且讲究之人。芮雪还记得逄叔初次到自己家里的情形。那时候,母亲新丧,芮雪心中无比悲痛。逄叔就在那么一天,由姐姐芮花领着进了门。
“这是我妹子,叫芮雪。小雪,这是甘家集甘府的管家老爷,逄叔。”姐姐给双方介绍,而此时,芮雪还不知道姐姐的用意。
芮雪看看逄叔,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浑身上下纤尘不染,即使在走了这么远的路,即使曾一直走在尘土飞扬的山路上,可当他站在芮雪面前时,他还是象刚刚穿上新衣服准备出门的人那样,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胡子茬刮得青青的,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芮雪心中有了这样一个印象:这人倒是满干净的。尽管自己并不喜欢这个有些严肃古板的人。
逄叔打量着芮雪的目光则有些复杂,因为芮雪和姐姐芮花长相完全不同,芮雪象妈妈,芮花则象爸爸。逄叔一脸严肃地打量着她,努力回想着什么,似乎不相信他所看到地。但最后他还是摇摇头,开始和芮花商量何时嫁过去的事情。
“姐,妈妈才去了不久,我不嫁,要嫁也是三年之后。”芮雪对姐姐说。
其实芮花倒不赞成妹妹的想法,毕竟妈妈死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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