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很对不起。她身体相当虚弱,病情严重。这另一桩命案——又死掉一个儿子,会当场要了她的命。」
「我可不这么认为,医生。」老警官耐不住性子说,不过他没有继续争辩下去,反而带埃勒里到楼下书房去了,「坐下,儿子,」这个老绅士叹了一口气,「你一向对特殊的案子有特殊的看法,你对这件诡秘的案子是不是也有独特的见解,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走下一步了。」
「我也不知所措。」埃勒里苦笑着承认。」
「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关于罗伯特,关于麦克林,关于生与死以及生而为人却和蝼蚁一般的想法,还有席拉……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想。从前每当这个家庭的人物介入任何是非的时候,最后总是以打官司了结无事生非,小题大做。可是这次却是谋杀案!而且一连死了两个……我想有什么事肯定已经酝酿了很久了。我在想很可能暗火就要蹿出来了。不过我又想:到底是从哪里蹿出来?」
「你觉得可能还有更多的内幕?」
老警官点点头:「说不定这只不过是一个阴谋的开始,以便掩护真正的罪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他很慎重地又加了两句,「不过我宁愿死的是其他脑筋不正常的人,而不是这两个年轻有为的青年。」
「没错。」埃勒里严肃地附和说。
「你们是不是也都这样认为?一想到麦克林脸上那残暴的鞭痕,好像是发泄满腔愤恨一般,简直就是狂人的恶行。鸡汤根本就只是暗示偏心,尽管在楼上你对维利说了那些天花乱坠的长篇大论。」
「可是我们不难理解鞭痕和留下来的那碗鸡汤所代表的某种涵义,爸爸,」埃勒里耐心地说,「就像我所说的,这两样东西说明凶手的心机。」
「鞭尸——一碗汤留在一旁。」老警官摇着头说,「你可得要有依据啊,儿子。」
「当然。」说完埃勒里顿了一下。然后他做了一件荒谬无比的事。他开始吟唱了起来,脸上装出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情,他唱的是一首摇篮曲:
从前有个老女人住在一只鞋里,
她有很多孩子却不知如何是好。
她只给他们清汤却不给面包,
又用鞭子狠揍他们,赶他们上床。
埃勒里还拍着双手并且直盯着他父亲。
老警官的双眼瞪得像闪着金光的铜板一样。
「这个老女人啊,」埃勒里压低了声音继续吟唱,「她住在一只鞋里——或者说是鞋子般的一栋房子里,那里甚至有一只又美又真的鞋子在前院草坪上。她有很多孩子……没错,真的,六个!以至于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想任何人想都想得到;她所有的古怪偏心和残忍,只不过是掩盖她历经挫折和无助的面具罢了。」
「她只给他们清汤,」老警官嘟囔着,「那碗在麦克林房里的鸡汤!」
「不给任何面包!」他儿子很枯燥地接下去,「不要忽视那个很重要的巧合。或者你们并不晓得,由于英尼斯医生的命令,波兹太太自己不吃面包,结果家里的棍桌上也就没有任何面包。」
「又用鞭子狠揍他们……」
「没错,或者可这样想,赶麦克林上床。这床指的是什么?麦克林是被杀死在床上的。懂了吧?」
老警官像屁股着了火一般跳了起来:「不,乱讲,我不相信,没有人可以让我相信……」
「可是你相信了,爸爸,」埃勒里叹口气说,「你非常非常明白。一堆脑子不正常的人,而现在,又一连串鹅妈妈模式的凶案发生,呃,想当然,脑筋不正常的人会犯下合理的罪行吗?不,不会的,疯狂的人只会犯下疯狂的罪行,鹅妈妈式的罪行……你难道还不明白你得相信这两桩凶杀案完全是疯狂的罪行吗?你难道还不明白那个狡猾的脑子正不断涌出疯狂的想法,也可能这狡猾的脑子创造出一种疯狂的氛围,或者利用已经存在的这个疯狂氛围,好掩护一桩寡实的罪行吗?而疯狂所能掩饰的,除了神智清晰健全之外,还能是什么呢?」
老警官松了口气:「好,好,我也想通了。当然,儿子。这绝对是神智清楚的人干的,不是疯子干的。」
「不那么绝对。」
老警官下巴都气歪了。
埃勒里笑了:「我们还不知道。我只不过是在说明一个颇为引人入胜的理论而已,只要在理论上能说得通,可能是疯子干的也说不定。」
「我希望你自己先做决定。」他父亲不悦地说。
埃勒里耸耸肩:「除了理论,你还得掌握更多的线索,好带到地方法庭律师的面前。」
「好啦,我们就依照刚才所讲的方向查办吧!」 老警官迅速地说,「我们先从贺拉提奥·波兹下手,他正着手写一本现代《鹅妈妈》。」
埃勒里大笑:「你也知道啦,老狐狸。」
「这就跟鼻子长在你脸上一样清楚。如果这是正常人干的,那就是诬陷贺拉提奥,诬陷他杀害他的两个同母异父兄弟。」
「对,一点也没错。」
「诬陷贺拉提奥……为什么,这家伙根本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先别说得那么确定,」埃勒里皱着眉头说,「贺拉提奥可是一名好演员,他知道的比他看起来多得多。」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猜测,爸爸,这人不是傻瓜。贺拉提奥有着非正统的人生观以及无法面对成人世界的严重怯懦心态,尽管如此,他对所有的事情一直心知肚明,相信我吧。」
「你真是帮不上一点忙,」老警官发牢骚,「好了,管他知不知道真相,贺拉提奥还是得承担一些罪过。我们假设他是幕后主谋,这意思是说他不是真正下手的人。」
「也不一定如此。」埃勒里说。
「你到底能不能先假设某一种观点?」老警官咆哮起来,随即发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脸涨红了起来,「听着,」他有些懊恼地又开始说,「我们知道某些事情……」
「你要讲的该不会又是,」埃勒里问道,「那些相关的数字游戏吧?」
「你说对了,就是那些相关的数字游戏!当六个孩子都还活着的时候,只要老女人一死每个可以得到五百万元财产;然后罗伯特·波兹被杀害了,剩下五个人;这会儿麦克林也死了,剩下四个,四个人分三千万,每个人可各得七百五十万元——所以两个双胞胎的死代表着剩下还活着的孩子每人可额外多得二百五十万元!」
「仅仅多出二百五十万还不足以让我觉得兴奋,」埃勒里悲叹道,「我也怀疑有谁会,毕竟,已经有整整五百万了。好吧,我可能是错的。爸,这其实是你的不是,把一个穷人的孩子带到这个世上来。」
很凑巧地,维利警佐这时进来了。
维利摇摇晃晃地荡了进来,把他那二百二十五磅的庞大身躯瘫在梅杰·高斯最喜爱的椅子上。他打着呵欠。
「干什么啊?」老警官大叫,这会儿他把气出在这个更软弱的受气包身上了。
警佐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我招谁惹谁了?不听命令要挨骂,执行命令又——」
「你现在听的是什么命,行的是哪门子事?」
「弹道检验。」
「那你把这里想成什么了,土耳其大街浴场的绅士躺椅?给我汇报结果!」
「是,长官。」维利疲惫地站起来,「副组长说在楼上地板上发现的枪就是致麦克林·波兹于死地的凶器……」
「那,」老警官说着两手一摊,转向埃勒里,「算新闻吧,不是吗?找到的那把枪就是凶器。我们确实有进展了,还有什么没有?」
「没了,」警佐慢慢地说,「你还想怎么样,警官——难道还要副组长报出凶手名字?」
「那是什么枪,警佐?」埃勒里插嘴道,「我那时候没有看清楚。」
「那是史密斯与威森点38132左轮手枪,二寸枪管,装SW38132型点三八的子弹。」
埃勒里有如被绞杀一般惊叫起来。
老警官瞪大眼睛:「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埃勒里跳脚:「不舒服!你有没有想到瑟罗在康瓦尔里奇店里买的那十四支枪?你记不记得你数过只有十二支?记不记得有两把丢了,而两把丢掉的枪跟罗伯特和瑟罗决斗时所用的枪一模一样——你还记不记得,根据那家店的清单,那两把丢掉的枪其中一把正是史密斯与威森点38132、枪管二寸的枪?然后你现在告诉我昨晚打死麦克林·波兹的枪是一把史密斯与威森点38132有着二寸枪管的枪!」
老警官屏息了好一会儿:「维利,打电话到总局给副组长,问谋杀麦克林·波兹那把枪的编号,然后再打电话给康瓦尔里奇,问出那把丢掉的史密斯与威森枪的编号。麻烦立刻去办。」
老警官的有礼让警佐愣了一下,才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五分钟后,他回来报告说那把杀害麦克林的史密斯与威森枪正是那把清单上遗失的史密斯与威森枪。
两把丢掉的左轮手枪找回了其中一把。
「案情明朗了一点也模糊了一点,」奎因警官叹道,「现在我们可以知道为什么杀害罗伯特的凶手藏了瑟罗买的十四支枪当中的两支——使用其中那把SW38132型,以执行第二次谋杀。」
「谋杀麦克林。」维利讲话永远都是最简洁的。
「那是想当然的看法,」埃勒里喃喃地说,「可是为什么他要偷藏两把枪呢?」
维利警佐的脸拉了下来:「你是说事情还没完?」
「当然还没完!」他的顶头上司愤怒地说,「遗失两把枪,其中一把出现在谋杀现场,如果凶手没计划继续行凶的话,那他干嘛还要拿另一把枪?」
「第三次谋杀,」埃勒里低声说,「每件事都表明有这个可能,不只是遗失的枪支而已……」他摇摇头。
「接下来我们必须找到最后那把枪——那把还没有出现的柯尔特自动手枪,」警佐叹了口气说,「或者让噩梦继续下去。」
「找到那把丢掉的柯尔特并不一定就能阻止第三次谋杀的发生,」埃勒里指出,「我们这里没有阿喀琉斯,而且杀人的方法也不是只有一种而已。不过找到丢失的柯尔特手枪说不定可以找到线索查出藏匿枪支的人。总而言之,千方百计把它找出来,而且立刻行动。」
「可是从哪儿开始找起?〃警佐发牢骚说,「我的天啊,我们已经把这个窝翻了个底朝天了,而且不仅是这整栋房子,就连地底下也都搜过了。一把袖珍型的小小柯尔特手枪藏在这么大的屋子里甚至是地底下,简直就跟大海捞针一样嘛!看来得花上十二个分队的人马,二十四个礼拜的时间……」
老警官说:「找出枪来,维利。」
第十六章 如今,全没了
结果维利警佐并没有找到那把枪。维利警佐,警探福林特、皮格特、赫塞、约翰逊以及其他所有人耗费了不少时间,搜遍了所有大大小小地方,用尽各式各样的方法也都一无所获。
几天下来,在波兹大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搜寻毫无所获,结果却发现了一些有趣的收藏品——例如一个西班牙式的皮革箱子埋在贺拉提奥小屋后面,里面装着大而扭曲的硬币,埃勒里很兴奋地宣称一共有八大枚。这皮革箱子被挖掘出来之后,贺拉提奥为此大为恼火,并且大声叫喊他花了好几年的工夫收集了这些西班牙珍宝,一连用七天晚上一手提着一个铁制的灯笼,一手拿着一把短弯刀,摸黑埋藏宝物,而且他也不甘心袖手旁观,任凭一群该死的警察扫他的兴,破坏他的乐趣——那把依然扑朔迷离失踪的柯尔特点二五自动手枪。警察们后来也不再继续踩他的痛脚,留下贺拉提奥自个儿生气地重新埋藏他的海盗船宝物箱。
奎因警官也有意地发了顿小小脾气,不过是为了其他的理由。
不久,麦克林的遗体经由家族的安排埋葬在圣普莱克斯德教堂墓地。一处有四个路口长宽的广场被围起来,作为举行葬礼仪式之用,这里禁止车辆通行,部署的警力也在演练勤务。
在大房子里的科尔尼利娅·波兹心脏病好了起来,而且不知道从哪里她知道了她儿子的死讯。
老女人最有可能是在她儿子葬礼当天早上知道的。她在床上坐起来喊她的女佣,这个女佣和她岁数相近,名字叫做布瑞吉特·康尼弗雷,英尼斯医生很讨厌她,老布瑞吉特是一个驼背唠叨而又皮肤龟裂的老太婆,奉老女人的权威命令打电话给英尼斯医生。英尼斯医生火速赶到,上气不接下气,脸色苍白,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这绝不可能,做医生的他负不起这责任,她得明理些,毕竟他也无法再为麦克林做什么了,总而言之,他禁止她下床。
对这一切老女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很镇定地爬下床来,厉声叫喊布瑞吉特,布瑞吉特唯唯诺诺赶紧跑过来,帮女主人梳洗。
当老警官从守卫在老女人房门外的警探口中听到这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