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这则小故事是剧院前任经理普德罗·加拉尔先生亲口告诉我的:
有个消防队长,英勇无比,天不怕地不怕,更别说怕火!一天,这位队长到剧院地下室作例行的防火设施检查。据说,这次他走得比平常要深入一些。没过一会儿,他突然出现在舞台上,瞳孔凸出,神情惶恐,全身颤抖地昏迷在小珍丝母亲的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他在地下室里看见一具火焰人头,以和他同等的高度不断向他靠近,人头下竟没有身体!在此,我必须重申这位消防队长可是一点都不怕火的——他的名字叫帕潘。
于是,剧院上下再度陷入了极度的惶恐。首先,这具火焰火头竟与约瑟夫·布盖的描述迥然不同!女演员们向消防队长和机械组长两人反复询问加核对,终于得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幽灵神通广大,能随心所欲地变换他的面容。如此一来,更加深了大家的恐惧感。想想看,连最英勇的消防队长都会被吓晕,这些跳芭蕾舞的年轻女孩们若真遇见了鬼,还不知会怎样。经过剧院阴暗的走廊时,几个黑乎乎的墙洞都能把她们吓得撒腿就跑。
帕潘事件的第二天,索尔莉便带着全体女演员及那帮穿紧身衣的小学员们,以保护这座受魔法诅咒的剧院为由,在剧院工作人员出入口的大厅桌上搁置了一块马蹄铁。任何非观众身份的人在进剧院之前,都必须摸它一下,否则就别想迈入剧院半步。因为不这样做,那股已经控制着从地窖到阁楼的整座建筑的魔力绝不会轻饶了他。
这块马蹄铁和整个故事一样有凭有据。哎!绝对不是我凭空捏造的。直至今日,只要从工作人员出入口走进剧院,依然能看见它还放在大厅的桌上。
由此不难体会出,今夜,这群女孩拥进索尔莉的房间时,心里是何种感受。
“真的是鬼!”难怪小珍丝会这样叫。
这一回,女孩们恐惧到了极点。索尔莉的化妆室里是一片骇人的沉寂,只有她们的阵阵呼吸声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回荡。突然,小珍丝极度恐慌地退到房内最远的角落,颤抖着声音说:“你们听!”
然而,门外却无半点脚步声,只有一阵轻轻的摩擦声,好像薄丝拂过门板一样。接着又是一片死寂。索尔莉力图要表现得比同伴们更勇敢些,她走到门口,声音微弱地问道:“是谁呀?”
——但是没有回应。
索尔莉顿时感觉到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一举一动上,只得硬逞着放大声音:“门外到底有人没有?”
“这还用问吗?肯定有人!”皮肤黑黑的小梅格·吉里用手紧紧地抓住索尔莉的薄纱裙,不停地说,“上帝啊,您千万别开门!千万别开门!”
索尔莉有一把从不离身的匕首,此刻,凭它壮胆,索尔莉转动了门锁。女孩们则全部退到最靠里的角落。小梅格不住地叹息:“妈呀!妈呀!”
索尔莉再次鼓足勇气,探头出去。走廊里空无一人,独独那盏蝶形煤灯透过玻璃灯罩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原本阴森的走廊显得更加恐怖。她猛地撞上门,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没人呀!”她说,“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可是,我们刚才明明看见的呀!”珍丝一边辩解,一边战战兢兢地回到索尔莉旁边的座位上,“他一定是飘到别的地方去了。反正我绝不回去换衣服了。我们现在应该先一起下楼去休息室参加饯别酒会,然后再一起上来。”说着便用手虔诚地摸了摸戴在身上驱邪避恶的珊瑚角。索尔莉则偷偷地用涂成玫瑰色的右手拇指,在左手无名指戴着的木戒上划了个圣安德烈式的十字架。
一位颇有名气的专栏作家曾这样评论索尔莉:“她是个身材高挑的美丽女子。面部轮廓清晰,而且风韵万千。她柔软的腰枝像是春风吹拂的杨柳。人们盛赞她为‘人间尤物’。一头光泽如金的长发恍如戴在白皙额头上的一项皇冠,辉映着一双翡翠颜色的眼睛。她的头轻轻地摇摆,就像一只脖子皙长的白簿,那么优雅而骄傲。当她翩翩起舞时,胯骨带动全身慵懒地颤抖起来,那种美感难以言喻。而当她展开双臂,曲身做单足脚尖旋转时,整个上半身和跨部的曲线毕露,显得优雅无比。如若以此作画一幅,非得伤透脑筋不可。”说到脑筋,索尔莉似乎缺的不少。但没有人会因此指责她。
这时,索尔莉对小演员说:“孩子们,你们要镇静一点!也许根本就没有人真的见过鬼呢?”
“不会的!我们亲眼看见的呀!”大家异口同声地应道,“他那张死人脸、还有穿的衣服跟约瑟夫说的一模一样!”
“加布列也看见了!”小珍丝说,“就在昨天……昨天下午,大白天的……”
“加布列?合唱团长吗?”
“是呀!怎么!您不知道这件事吗?”
“他大白天里也穿着那套衣服吗?”
“你说谁?加布列吗?”
“当然不是,你说的是那个鬼吧?”
“没错,就是他穿着那身黑衣!”小珍丝肯定地回答道,“这是加布列亲口告诉我的。正是因为那身黑衣,他才认出那个鬼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昨天下午,他独自一人呆在经理办公室,突然间,门被打开了,那个波斯人走了进来。你们都知道波斯人的眼睛会通灵。”
“对!对!”众人齐声应着,脑海里浮现出波斯人的模样。有人还打了个嘲讽命运之神的手势——伸长食指和小指,中指及无名指屈向掌心与拇指扣合。
“加布列非常迷信,”小珍丝继续说道,“不过他待人一向客气。当他看见波斯人时,正悠然自得地把玩着口袋里的钥匙。但就在门被完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一下子瘫倒在橱柜铁锁旁的沙发上。他伸手想抓铁锁,没想到唰的一声,衣服被勾破了一角。他嗖地站起身来想往外走,却一头撞上挂衣架,肿了个大包,痛得他连退好几步,撞上钢琴。正想扶着钢琴站稳,怎知霉运当头,琴盖砰地落下,差点没压断十根手指。他又跳又叫地逃出办公室,惊魂未定,下楼梯时又一不小心跌了个跟斗,滚了下来。就在这时,我和妈妈碰巧经过,赶快跑过去把他扶起来。只见他伤得很重,满脸是血,我们都吓呆了。不一会儿,他面带笑容地大声喊道:‘感谢上帝!我总算没事了!’我们连忙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原来,当波斯人打开门的一刹那,他看见了约瑟夫所说的那个顶着骷髅头的鬼,就站在波斯人的后面。”
小珍丝越讲越快,好像鬼就在后面追一样。故事一讲完,全场唏嘘之声四起。索尔莉始终不安地咬着手指。这时,小吉里开口打破了沉寂:“约瑟夫最好闭嘴,不要四处乱讲。”这个黑女孩小声地说道。
“为什么要他闭嘴呢?”有人问。
“我妈妈这样说的。”梅格·吉里一面将嗓门压到最低,一面环顾四周,仿佛非常害怕被门外的什么人听见。
“你妈妈又为什么这样说呢?”
“嘘!小声点!妈妈说那鬼不喜欢别人烦他。”
“她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因为……没什么……”
而这一故作保留的表述更激发了大家的好奇心。于是,她们紧紧围住梅格,肩并着肩,满怀恐惧地一遍又一遍地恳求她把事情解释清楚。她们从相互的恐惧中体味到一种激烈的快感,不知所措。
“我发过警,绝对不说的。”梅格的声音依然非常小。
大家却不肯放过她,一起承诺会坚守秘密。最后,梅格实在忍不住一吐为快的欲望,双眼死盯着门,开始讲了:“就是……就是因为那个包厢……”
“哪个包厢?”
“鬼的包厢!”
“鬼怎么会有包厢呢?”
一想到鬼居然有自己的包厢,女孩们受惊过度,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长嘘短叹起来:“哦!上帝!继续讲,继续讲……”
“小声点!”梅格责备了一句,接着又讲,“就是第五号贵宾席,你们知道的,二楼左边的贵宾席。”
“这不可能!
“是真的……我妈妈就是那个包厢的领席员……不过,你们发誓绝不说出去,好吗?”
“当然啦!你快说吧!”
“那间包厢,除了鬼以外,已有一个多月无人问津了。剧院已下令不得再将它外租……”
“那鬼真的来过包厢吗?”
“当然。”
“这么说,包厢里真的有人?”
“不是的!鬼确实来过,但没有人!
女孩们面面相觑。其实,她们的意思是,如果鬼真的到包厢看戏,那么大家应该能看见他那身黑衣以及那颗骷髅头。但是梅格却解释说:“我们确实是看不见鬼的!他根本不是穿着黑衣,有颗骷髅头。大家所说的什么骷髅头,火焰头全是胡说八道!他什么都没有……当他来到包厢时,我们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我妈妈从来没见过他,只听见过他的声音。她最清楚不过了,因为每次都是她把节目单递给鬼的!”
索尔莉觉得这番话实在太不可思议,便打断了梅格,说道:“小梅格,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一句话让小姑娘委屈地哭了起来。
“我本来就不该说这些的。要是给妈妈知道了,我可怎么办呢?你们看着好了,约瑟夫这样多管闲事,早晚会自讨苦吃的……妈妈昨晚还说呢!”
这时,只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喊道:“塞西尔!塞西尔!你在哪儿?”
“是我妈妈的声音!”小珍丝说,“不知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塞西尔·珍丝的母亲是个高大而丰满的中年妇女。此刻,她打开门进来,立刻全身哆嗦着倒在一张椅子里,满脸涨得通红,眼神迷乱而忧伤:“太不幸了!太不幸了!”她自言自语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约瑟夫·布盖他……”
“他怎么了?”
“他死了!”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脑子里划满了问号。
“唉!刚才有人发现他吊死在地下室三层,但最可怕的是……”可怜的妈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发现尸体的机械工们居然说,在现场还听到一种奇妙的音乐,像是死人的安魂曲,萦绕在尸体四周。”
“一定是鬼!”小梅格脱口而出,随即又用手捂住嘴,“不!不!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而她的同伴们恐惧万分地肯定了梅格的所言:“一定是的!一定是鬼!”索尔莉的脸色苍白极了。
小珍丝的妈妈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杯甜烧酒,一口饮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地下室里一定有鬼。”
事实上,约瑟夫意外死亡的真相,一直没有水落石出。敷衍了事的调查未得到任何结果,只能解释为自杀。在蒙夏曼——他是德比恩和波里尼的继任者之———所写的《一位剧院经理的回忆录》中,有这样的记载:
“就在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先生举行饯别酒会的那天晚上,剧院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当时,我正在经理办公室里。突然,行政主任麦尔西先生一脸仓皇地跑进来告诉我,在舞台地下三楼牧场布景和拉瓦尔王布景之间,发现一名机械师上吊自杀了。我当即大喊:‘先把他放下来再说!’而就在我匆匆忙忙地往楼下冲,准备解下金属梯去抬尸体时,死者上吊用的那根绳子居然不翼而飞!”
一个人用绳子上吊自杀,在人们赶去解尸体时,绳子竟然会无故消失。对于这样一件事,蒙夏曼怎能不心存疑虑呢?然而,这位前任经理却给出了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解释:当时正值芭蕾舞表演,一定是那帮女演员太过迷信,拿走了绳子当避邪之物。这可能吗?一群小女孩在短短一两分钟内,解下尸体,然后分掉绳子。这岂非是说笑?!我的看法与蒙夏曼的完全不同。在舞台地下三楼死者上吊的地方,或许有个什么神秘机关。否则,那根绳子怎么会在完成使命之后即刻消失呢?各位如果再继续往下看,就会知道我的猜想是错还是对。
这个悲惨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剧院。约瑟夫一直深受同仁的敬爱,他的死令所有的人都感到无比悲伤。这时,小演员们一起簇拥着索尔莉,像一群受惊的羔羊紧紧地依偎着牧羊人,脚步匆忙地穿梭于昏暗的楼梯口、长廊间,准备前往演员休息室。
02 新玛格丽特
索尔莉一行人在楼梯口遇见正要上楼的夏尼伯爵,此人平日里一向镇定自若,这时却显得激动异常。
“哦!索尔莉小姐,我正要去找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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