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弄清这一点。可是怎样才能丢开当地警察机构办成这事呢?只有通过法国大使馆了。大使馆肯定与驻牙买加的领事有联系,可以通过他提供情报。
我站在紧闭的大门前,越想越觉得,只有等待大使馆方面的查询结果,才能去牙买加作新的追捕……为什么不会是巴哈马群岛呢?既然我已经在这里了……
理由是一样的。可是我仍然本能地呆在伊莎贝尔女教徒街这幢旧楼前迟迟不愿走开……不。我不是在做梦。大门开了!一个披着黑头巾的老太婆从里面出来,还拖了一辆高轮小车。我起先还以为,这是以前流行过的那种西班牙童车。这回才看清,原来是当地的一种购物车……
在溜进楼去之前,我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我谦恭地为她把住门。这种做法通常会使老太太们高兴的,同时也免得自动门重新关上!
我用西班牙语低声问道:
“劳驾,鲁伊斯夫人住在哪里?”
“六楼。”
我听懂了:六楼。我点了一下头,满脸堆着感激的笑容。只等购物车一出大门,我就直奔电梯口。我想见识见识,这位鲁伊斯夫人的住所是什么样的排场!
37
“包打听”抖了抖满头红发。在侦探福尔摩斯中士的两道剑眉下,闪烁着快意的目光。“包打听”这个外号,起源于一次对洗劫西海岸别墅的“逃亡奴隶”采取的大规模行动。他在那次行动中表现卓越。他并不满足于摧毁匪帮,又在偏僻的特克皮特镇地区,在奴隶后代利用警察和税务官的疏忽建立起来的藏身处,找回了一部分赃物。
“这么说,我可以放心地搜查房间了?”包打听问。
豪华的蓝山宾馆老板斯蒂夫·阿夫内尔惬意地吸了一大口雪茄。
“悉听尊便,”他冷淡地回答,“不过,您不会发现什么东西的。正是因为这对可疑的男女连行李都没有,我才报告您的上司的。一般来说,我的客人都是有计划地在此逗留的。可他们根本没有谁介绍,也没有预定房间。就坐着一辆出租汽车来了。凑巧,我那套最好的房间刚刚空出来……就是面朝花园和大海的那套。不过,房钱很贵。可是他们好像毫不考虑价格问题……”
“也许他们想不付钱就溜走,”福尔摩斯中士皱皱眉头。
“不。那位博士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叠美钞,……说是要预付三个月以上的房钱!”
“包打听”看着自己的指甲,似乎他关心的就是这个。
“那么,您当然请他们填了警察局发的登记表?”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还用说!不过您知道,来我们这儿住的都是上等客人,很难向他们开口检查证件。他们完全可以随便写上一个名字和地址。”
“您刚才说是个‘博士’?”
“威廉·卡林顿博士、他的夫人是个亚洲人,表上填的姓名是弗朗索瓦丝·卡林顿……”
斯蒂夫·阿夫内尔躲避着包打听的目光。虽说表情冷淡,可他还是觉得不自在。不过,他很了解福尔摩斯中士,他们偶尔在维多利亚大道上的俱乐部里一起打桥牌,也常在总督官邸里一起参加招待会。那是一幢为了抗震而聪明地用大块混凝上砌块垒起来的难看的建筑物……不过,对“包打听”来说,社交生活是一回事,公务又是一回事。阿夫内尔很清楚,他是个很难与之打交道的警察。
“但愿他真的叫威廉·卡林顿,”“包打听”慢吞吞地说,“不过下一次,不管客人是否高兴,哪怕他们的口袋里装满了美元,您也必须要求查看一下他们的身份证和旅游签证……把它们印出来,决不是毫无用处的,懂吗?”
旅馆老板没有吭声。他用一团团雪茄烟幕来掩饰自己。
“您刚才说,他们没有行李?”福尔摩斯又问。
“可以说什么也没有。招待员科诺尔告诉我时,我很惊奇。另外,很奇怪,他们的衣服和箱子都是在金斯敦的英国商店里买来的。他们穿的开司米套衫,是港口街上的法国人安托瓦纳·达尔铺子里的货色……全都是现买的!我不是侦探,可还是……当外国人来到一个岛上,却不带个人衣物时,您会怎么想呢?”
福尔摩斯点点头:
“我和您的想法完全一样。科诺尔至少记下了他们坐的出租汽车号码吧?”
阿夫内尔抬起戴着戒指的食指,把一段烟灰弹进印有蓝山宾馆标记的瓷茶碟里。
“很遗憾!他没记下来。也许是马丁公司的车,不过吃不准……今天早上,牙买加房产事务所经理爱德华·贝拉比来到宾馆,用自己的罗尔斯轿车把他们接走了。听说,他们是去蒙德古湾游览……”
“他们说的是英语?”
“博士和你我一样说英语……可是带着奇怪的南方口音,有点像西班牙人。”
“包打听”用手指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这个动作与他自信而平静的口气很不和谐,表明了他内心的烦躁:
“那么他们什么时候游览回来呢?”
“他们什么也没说……这就看他们是从海岸公路回来,还是经梅彭和波尔苏斯回来。依我看,吃晚饭时他们总该回来了。”
“好吧,”福尔摩斯站起身来,“我还有时间和局长商量一下该怎么办。首先要弄清楚,这个博士是什么人,然后,再看情况……”
斯蒂夫·阿夫内尔也站了起来,“包打听”制止了他:
“还有,他有没有电话?”
“昨天从海地来过一个电话。接线员转到他们的房间里去了。”
“以后呢?”
“他们说的是法语。接线员一句也听不懂。这笨蛋,竟把监听线拔了,也没来报告我。”
“这就是用人不当的好处,”福尔摩斯讽刺说,“这种人对我们是毫无用处的。看来,您是对的。他们的房间里肯定不会有什么东西……”
“先生,夫人出去了。”
我装出《警长调查》①第三幕第二场中警长的那副不愉快的神情。我思索着。或者说,是假装在思考。
①五十年代上演于巴黎的一出警探戏。——译者
特雷莎·鲁伊斯的女仆是个黑人。她的肤色漆黑发亮。和她一比,马格卢瓦尔上校的手下人就大为逊色了。但她同样是既蠢又笨。我足足等了20秒钟,才听见门锁的响声。又过了10秒钟,六楼的这扇房门才慢慢打开。一开始,我以为屋里没人。随后,这个黑女仆出现了,一副懒相。她像比萨斜塔一样倚在门框上,用令人沮丧的腔调,懒懒地回答我的询问。
我尽量不用太具体的问题来唐突她。我故意像西属殖民地黑人那样,说着颠三倒四的西班牙语。这样,她也许能听懂。我希望知道,罗什、多米尼克和特雷莎是否在这里碰过头。至于米兰,我再也不必担心了。我手头的报纸足以使我了解她了。
面对着这颗黑珍珠,我傻呵呵地笑着。一面威尼斯镜子嵌在西班牙文艺复兴时代的精美托架上,如实地映出了我此刻的尊容。
“A que hora;la senora aqui?”①
①西班牙语:“夫人几点在家?”——译者
我以为我终于逾越了互不理解的语言鸿沟。可是,这黑珍珠耸耸肩,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张嘴说了些什么,我却一句都听不懂。我又重复了一遍,还用手指指手表:
“Cuando la senora aqui?”①
①西班牙语:“夫人什么时候在家?”——译者
这下她明白了。她的笑容一直伸展到“头天生的鬈发,头顶上无数道头路形成了一座中心花园。
“Cuando la scnora aqui?”
“Si。”
“NO se。”①
①西班牙语:“你问夫人什么时候在家?”
“对。”
“不知道。”——译者
贴身女仆不假思索地给了我一个毫无用处的回答。我知道特雷莎不会马上回来,因为刚才我看见她坐出租汽车走了。
我的表演,为《警长调查》第二场增添了光彩。从镜子里看到,我的脸上满是沮丧的神情。我决定采取断然措施。我只要知道西班牙语的“约会”这个词就行了。可是自从那年在加拉加斯完成追捕任务以后,我早已把西班牙语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从口袋里掏出马耳他人的照片,递到她眼前。这也无济于事。这个笨丫头只是笑得更厉害而已。她想了一下,问:
“Artista?”①
①西班牙语:“艺术家吗?”——译者
如果说马耳他人是他那一行的明星,这女仆显然是弄混了角色。嗨,我何必要自以为是地点头呢?是为了让她高兴?
我不想再和她纠缠,却不知如何才能把话引入正题:
“Si,senor mucho star…Mi amigo…amigo senora Ruiz…amigo scnor Mariani…pris?”①
①班牙语:“对,这个先生是个大明星……是我的朋友……鲁伊斯夫人的朋友……马里亚尼先生的朋友……明白了吗?”——译者
没有反应。真是妙极了。我又重复了一遍,用手指轮流指着坎布齐亚的照片和我自己的胸口。
“Sonor aqui,mi amigo.si?”
“Si.”①她换了个姿势。
①西班牙语:“那位先生,我的朋友,来过这里,对吗?”
“对。”——译者
也许有蚂蚁在叮咬她的右腿?
“You Vista,aqui?”①
①“您在这里见过?”此处系英语和西班牙语的混杂使用。此处说的西班牙语极不规范,下同。——译者,
这样问她是否在此见过马耳他人并不准确。我想起来了,西班牙语中的“您”念usted。我重新发起进攻:
“Usted vista aqui,el senor artista?Yo frances…amigo frances…Si?”①
①西班牙语:“您在这里见过艺术家先生?我是法国人,……他的法国朋友……懂吗?”——译者
不必再追问下去了。我满身大汗。阳光透过重重折裥的垂帘射进屋里,仿佛把起居室幻化成了一堆切成块状的蛋糕。一道光束落在茶几的玻璃桌面上,映出了一层厚厚的积灰。如果这可爱的黑妞能利索地回答我的问题,她仍有足够的时间料理家务的。现在,就让灰尘静静地躺在那里吧!
我耸耸肩,把照片放回口袋。活该。我像复活的耶稣一样,叉开双臂,向楼梯口走去。
奇迹出现了!一个声音绝望地喊着:
“Cuando usted aqui,senor?”①
①西班牙语:“您什么时候再来,先生?”——译者
她这是在对我说话呢。我什么时候再来?不!决不会再来了!
“No se。Yo aeropuerto…Mucho viaje…Yo vis amigo artista y senor Mariani…”
“Artista bonito muchacho…No se cuando regresar aqui …”①
①西班牙语:“我不知道。我去机场……我要去好多地方……我是来看望艺术家朋友和马里亚尼先生……”
“艺术家是个漂亮的小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译者
我听懂了:艺术家是个英俊的小伙子。金发的马耳他人想必让她神魂颠倒了!可我想知道的是,她是否已经在此见到过他了……
我重复着她的话:regresar……我还记得“回去”这个动词。她是告诉我:艺术家不知何时再来!这么说,她认识他。取证完毕。我笑得比她还要开朗。为了确认这一点,我又问了一句:
“Artista regresar aqui?”
“No se.El artista amigo senor Mariani…”①
①西班牙语;“艺术家回这里来吗?”
“不知道。艺术家是马里亚尼先生的朋友……”——译者
就为这句话,我也该拥抱她一下。艺术家是马里亚尼先生的朋友。我到特雷莎·鲁伊斯家来算是做对了!不必害怕用黑人的语言来交谈!
显赫的维歇纳局长在电话那一端沉默了一会。这更让我生气。胖子的心境很坏。从法国大使馆接线员手里接过听筒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胖子就冲着我埋怨道:
“我说,情况怎么样了!”
当然,该我回答了。我得说明一下,我是如何在陷阱重重的海地小山冈进行艰苦的调查,以及为何一直没与他联系的原因。
“我有新线索了,头。太困难了,可我还是取得了进展。”
大使馆的老姑娘逗趣地瞟了我一眼,弄得我很窘。她的年龄几乎与使馆的旧家具一样大。10秒钟的沉默,显得漫长而没有止境。反正不是胖子自己掏钱付通话费。他终于开口了:
“怎么回事?”
“我现在在圣多明各……”
“哪